“但是,那只是一種崇拜,就像我們天然崇拜偶像一樣。到我慢慢長大了,就知道差距在哪裡了,也知道門不當戶不對的尷尬。說真的,在跟你戀愛的期間,我每一天都是惴惴的,每一次到你家裡去,總要費盡心思想自己該穿什麼,說什麼,如何才能最大限度討好你母親,讓她不要看低我,嫌棄我……記得事情剛發生的時候,我最最恐懼的其實並不是你,而是你的母親……”
果然,黃慧文發作得何止是驚濤駭浪,當然,也正中她老人家的下懷。
“事發的前半個月,我幾乎夜夜失眠,每天被恐懼所包圍,覺得整個世界都坍塌了,一門心思想的是如何求得你母親的諒解……但是,後來,我就釋然了……”
原來,不做豪門的兒媳婦了,其實並不是那麼難受的事情,我們也有如釋重負的一天!!!
“一行,我其實從沒愛過你。如果不是因爲我父親生病需要錢,我根本不可能考慮嫁給你……一行,你母親沒有看走眼,我的確不是因爲你這個人,只是因爲你的家境,只是因爲你富二代的光環……現在,我父親不在了,我不需要錢了,所以,也不需要你了!”
江一行呼吸急促,就像被雷劈中了。
然後,她起身,慢慢地走出去,只剩下他一個人滿臉的不可置信。
她怎能這樣說?
她居然真的沒有愛過他???
從此,他對她的感情,必將絲毫不剩。
她也希望如此。
江一行——記得忘了我!這一輩子,再也不要惦記有我這麼一個人!!!
她出去的時候,還細心地替他帶上房門,讓他好安靜一會兒。
她忘了這是自己的家,還以爲自己只是一個不速之客。
她把地盤,讓了出去。隻手裡一直牢牢捂住藏着刀的包包,須臾不離。
在街道的拐角處,她看到一輛車。
她愣了片刻,但還是走過去。
司機下來恭恭敬敬
的開了車子,喬小麥沒有推辭。
那是一間非常幽靜的茶室,服務員倒了茶水侯在一邊,江衡一揮手,服務員禮貌地退出去關上了包間的大門。
桌上放着護照、機票、簽證以及一張卡。江衡的花白頭髮在燈光下顯得異常觸目。這個尋常被不知多少人敬仰的老人,這一天,顯得更加蒼老了。
喬小麥記得自己從懂事起,對他和黃慧文就有一種敬畏之情。儘管是世交,儘管兩家來往得還算密切,但是,那種疏離的距離感從未遠去。尤其是對於黃慧文,因着知道她其實想讓兒子娶的是門當戶對之女,所以喬小麥多年如一日對她恭順甚至是討好;而對江衡,則徹徹底底是敬畏了。
今天,她卻覺得這個著名的大富翁,看起來是如此的平平凡凡,毫無過人之處。
原來,人都是這樣,無欲則剛。
只要你不必仰仗着他吃飯,哪怕他是比爾蓋茨李嘉誠或者奧巴馬,你都不必在他面前自卑。
反倒是江衡略略不安:“小麥,你去美國的一切手續我已經完全爲你辦好了。你可以好好讀幾年書,再深造幾年,你還年輕,未來的前途還是很光明的。”
他目光殷切,充滿了長者的關切和慈愛,但是,顯得疲憊不堪。
喬小麥笑起來!!!
“伯父,我現在不太想去美國。”
“爲什麼?”
“因爲一行不希望我去。”
果然,江衡的面色變得非常難看。
喬小麥等待他說出難聽的話來。不過,江衡畢竟不是黃慧文,他的臉色雖然難看到了極點,但是,卻只是長嘆一聲:“小麥,如果一行和你二人,彼此對彼此都還有信心和真心,我絕不會反對。”
她慘然一笑,滿腔的惡語和譏諷再也沒有說出口,只淡淡的:“多謝伯父海涵,不過,我自知不敢再高攀江家!伯父,你和黃伯母可以放一萬個心,今後,我絕不會再和江一行有什麼聯繫了。”
江衡苦笑:“
小麥,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
喬小麥面不改色:“多謝伯父,好意心領,不過,我的未來我自有安排。”
“小麥,死者已矣。我希望你能放下一切執念,好好生活。這樣,你父親在天之靈才能真正安息,也不枉他爲你付出的一番心血。”
小麥目光如炬:“伯父,你的意思是?”
“小麥,我是看着你這孩子長大的。你從小溫順乖巧,聰明伶俐,我只希望你在這件事情上不要鑽牛角尖。這樣,對你自己並沒有任何好處。再說,易向西的背景十分複雜,你若是繼續糾纏下去,我怕最後吃虧的會是你自己。”
“你是說,易向西太有權勢,所以怕我以卵擊石?”她微微一笑,“伯父,你明明知道易向西的厲害,我能有什麼辦法??你以爲我會去報仇雪恨?”
江衡不無擔憂:“小麥,我就是擔心你做傻事。”
他雖然不瞭解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但是,實在是太瞭解喬大林了,真生怕老喬那頑固執拗的遺傳基因給了這個女兒,那就不得了。當天易向西在警局出動兩車人馬的聲勢,他雖然沒有親眼目睹,但隨後調查得一清二楚。做人也罷做生意也罷,最重要是一個和氣生財。
他苦口婆心:“小麥,冤家宜解不宜結。當年的事情已經徹底了斷,所有的當事人都已經在九泉之下。你父親也絕不希望你再有什麼閃失,你總得想想你父親……我斗膽以故人身份纔敢說一句,當年,你父親的確有錯在先,他也爲此愧疚了三十年,現在如此,對他來說也算是一種解脫……”
那誰來想想自己呢???
喬小麥發現,其實所有人都在迴避一個問題——那就是她受辱的喬小麥自己呢?
什麼你父親有錯,什麼不要冤冤相報——
但是,他們自動迴避最大的受害者其實是她喬小麥。
喬小麥沉默。
她的手死死捂住包,只是沉默,什麼事情都不再解釋,也不再分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