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驚雷
顏箏猛然驚覺,今日已經是二月初八了,離姜皇后的生日只剩下區區八日。
她心內惶恐,萬般思量着阿雲此刻對她說的話究竟意味着什麼,他難道是在告誡自己,姜皇后生辰那日,便是韓王舉事之時?
按照前世的情形來看,韓王早在皇城內外都安排了眼線,城外也蟄伏了大批的兵馬,所以一旦韓王與永帝徹底撕破臉,一場打仗難以避免。與前世不同的是,這次,韓王或許還將有其他三藩的助力,四位藩王的兵力擰成一團,永帝和景王或許不再有勝算。
那麼,她該怎麼辦呢?
是要乖乖地聽父親和阿雲的話,縮在後.宮深處,一直等到景王和韓王拼出個你死我活,等到萬事塵埃落定之後,再出來看看究竟哪一方獲勝了?
不,不能的。
一面是她前世依賴的舅舅,一面是她今生最愛的男人,任何一方她都不願意他們有事。可景王和韓王一系之間,不可能兩全,這是早已註定好的命運。
韓王若是敗了,則他必定要死,否則,誰能保證韓王一系的餘孽不捲土重來?
韓王若是勝了,則永帝必死,不論是景王還是寧王,甚至後.宮裡這些娘娘們也大多難逃死路。要不然,難免也會各種打着“勤王”“復辟”口號的人藉着景王或者寧王的旗號造反。夏朝雖然繁榮,但也經不起一次又一次戰爭的瘡痍。
顏箏想要做最後一次努力,她想要說服阿雲離開韓王,唯獨這樣,她才能不必在景王和他之間做出抉擇。
可千言萬語纔剛開口,元湛卻用手指抵在她脣上,低聲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可惜,開弓沒有回頭箭,我已經離開太遠,早就不能回頭。”
他笑笑,“你放心,這一次,我不會有事的。”
這一次……
顏箏心頭大震,“你……”
元湛的笑容真的非常迷人,像是有將人的心魂都攝入的魔力,“司徒錦沒有跟你說嗎?他已經向我投誠。”
顏箏大驚失色,差點就要繃不住往後跌去,她強自讓自己冷靜下來,小心翼翼地問道,“司徒錦都告訴你了嗎?全部?”
元湛的目光一深,笑容卻越發濃了,“他說的事雖然有些匪夷所思,不過,我都信了呢。他說原本韓王的舉事必定會敗,但因爲一些變數,韓王的命運發生了一些偏差。所以這一次,鹿死誰手尚未可知。我對自己有信心,箏箏,你呢?”
他往前逼了一步,將兩個人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一塊,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喘息,“你對我有信心嗎?”
顏箏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半晌才答,“我只希望你能平安。”
若是按着前世的軌跡,韓王這回的結局可謂慘烈,可時空的沙漠因爲有了她和司徒錦兩顆不安分的沙子,也許即將掀起一場漫天黑沙,等到狂殺過後,世間的格局早已改變。
四藩的聚集,本來就是一個關鍵的節點。
沒有想到的是,司徒錦居然直接向韓王投了誠,那就意味着,未來已經被扭轉。那可是司徒錦啊,天賦異稟的少年天才,本朝最年輕的狀元郎,既有才思,又有謀略,身子裡裹着一具超前三十多年的靈魂,不只有遠見,還有前瞻性,甚至,他還懂得最奇妙的道法,幾乎無所不能。
更讓顏箏膽顫心驚的是,她不知道司徒錦究竟對阿雲說了多少秘密,是一些,還是全部?
如果他連自己的事也告訴了阿雲的話,那她不知道阿雲還能不能像從前一樣地看待自己,他將以何種樣的心情看待自己?對自己的感情又會產生何種樣的變化?畢竟,她這具青春美貌的皮囊之內,裹着的是並不年輕的顏皇后的靈魂。二十五歲的顏皇后,是個不被丈夫信任寵愛的女人,是個失敗的妻子,是個不稱職的母親,是沒有盡到孝道的女兒,甚至她還是令整個家族覆滅的罪魁禍首。
這樣的她,懦弱的她……
遠處再一次傳來安雅公主“箏箏”的叫喚,這一次,腳步聲似乎越來越近。
顏箏從元湛的懷中掙脫開來,垂着頭都不敢多看他一眼,便往院落外面落荒而逃。
也幸虧她跑得快,纔剛出院門,就看到安雅公主焦急的小臉,“箏箏你跑哪裡去了!”
顏箏回頭,看到小院的門開着,裡面那抹俊美無敵的身影卻不知往何處去了,知道他定是已經離開,那如同小鹿亂撞般的心情反而倒冷靜了下來。
她有些不大好意思地說道,“剛纔如廁之後許是迷了路,不知道怎得與你走散了,我就在這兒瞎逛了好一會兒,剛纔聽到這院子裡有動靜,疑心是你在裡面,便推門去找,居然是小貓子,見有人就跑了。哎,還好聽見你喊我,不然我還不知道要在這裡繞多久。”
這解釋其實是有些勉強的,但安雅公主卻對顏箏深信不疑。
公主並沒有打算要追究這些細枝末節,她能順利地找到人就已經很開心了,便將先前這些都丟了開去,仍舊高高興興地挽着顏箏的手臂往花廳去了。
她一邊走一邊說道,“箏箏,你覺得我哥哥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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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箏一愣,但還是條件反射性地說,“景王自然好了。不過公主,這話你前些日子好像已經問過,爲什麼……要再問一次呢?”
想到方纔阿雲說的話,以及先前藺側妃的表現,她很難不去多想。
果然,安雅公主掩着嘴笑道,“我哥哥也覺得箏箏你好得很呢。”
她心情顯然很好,臉上的笑容閃閃發着光,“你還記得先前我們說過的事嗎?父皇有意要跟安烈侯府結親,不是我和你哥哥,便是你和我哥哥。那日在梅林時,你和我都親耳聽到你哥哥的心,他有心上人,我也不喜歡他,所以我跟父皇說我不願意嫁給顏朝。所以……”
顏箏身子一僵,“所以……什麼?”
她其實已經知道答案了,但卻仍然不願意去相信。
景王在她心裡,一直都是個值得尊敬和愛戴的長輩啊!那是她依戀的舅舅!像父親一樣寵愛着她的男人!就算此時她沒有所愛的人,就算阿雲沒有在她的生命中出現,她也絕對無法嫁給景王啊,她做不到的!
安雅公主卻將顏箏的僵硬當成了害羞,她笑嘻嘻地說,“父皇素來疼愛我,自然不願意在我的婚事上勉強。所以,他就召了哥哥過去,問問哥哥的意思,哥哥說,他覺得顏二小姐很好。我原本還怕你看不上我哥哥,生怕這門親事委屈了你,但你也覺得哥哥很好,這就成了!”
她勾住了顏箏的脖頸,親暱地道,“箏箏,你要做我嫂嫂了呢。”
這原本該是句溫馨的話,但落到顏箏心頭卻彷彿晴天霹靂。
一直到天色將晚要離開景王府,她的腳步都像灌了鉛一般沉重,她急切地想要回一次顏家,去找安烈侯商量一番。可若是真的回去,她又該怎樣對安烈侯說出她心中的猶豫彷徨害怕和困擾呢?
顏箏第一次覺得,自己站在了一團亂麻的中央,她不知道該先拿起拿一根繩索才能解開現下的困境,因爲,一旦找錯了,可能會得到比現在更加混亂的局面,而後果,可能是她無法承受的。
司徒錦!對,司徒錦!那是她黑夜之中摸索而行的最後一盞明燈。
宮內的馬車離開景王府之後,顏箏小心翼翼地請求安雅公主,“公主,我有一件事想要求你,希望你可以答應我。”
安雅公主笑道,“你有話就快說,何必說得那麼嚇人,我們之間,可不需要什麼求不求的。”
顏箏不再猶豫,便道,“能不能請馬車繞一點道,我想去個地方。小半刻鐘,給我小半刻鐘的時間,然後我們再一塊回宮,可以嗎?”
她對安雅公主很信任,所以也並不故作神秘,壓低聲音說出了司徒錦的名字,以及他所在的書局地址。
安雅公主先是皺了皺眉,她大概誤會了顏箏和司徒五郎的關係,不過隨即,她還是舒展了眉頭,笑着說,“那有什麼不可以。”
她低聲對外頭的車伕囑咐了幾句,馬車便悄然地改了向。
簾外暮色微降,已至黃昏,皇城熱鬧的街市早已經燈火通明。搖晃的馬車,搖晃着坐車人的心事,兩個笑姑娘都垂着頭不語,各有各的心思。
安雅公主還是更沉不住氣一些,忍了許久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箏箏,我聽說,你們顏家和司徒家原本是有婚約的對嗎?”
顏箏點點頭,“嗯,我們兩家的祖輩曾經有過指腹爲婚的約定,只不過一直未能如願,輪到我們這輩的話,這婚約原應在我姐姐和司徒五郎的身上,不過我姐姐後來出了意外,這婚事便就不了了之了。”
她微微一頓,“不過,後來又有了我……年前兩家的長輩見面,似乎又舊事重提了……”
說着,顏箏的目光驟然一亮,咦,她怎麼忘記了還有司徒錦這張絕對好用的擋箭牌?
顏家和司徒家的這門婚約整個夏朝無人不知,永帝自然也不會不知曉,他雖然是君,但顏家和司徒兩家卻都是有功勳的重臣,君王最重平衡之道,總不能破壞人家早就定了的好事吧?
所以,她和景王的事,八字還未曾一撇,未必真的就定了呢。
她頓時鬆了一口氣。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安雅公主道,“書局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