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宮變
顏箏坐在安烈侯和肉糰子的牀邊,望着肉糰子香夢沉酣發着呆。
還好,這孩子已經醒過一回了,只不過太過虛弱,剛用了藥後就又睡下,段神醫又來過一次,替他檢查了身子,說他安然無恙,休養一陣子,便就能好了。
她的目光透過窗格彷佛已經穿越到了遠方,這個時辰,宮中不知道是怎樣一番光景,陛下勝了嗎?陛下敗了嗎?雲大人他……安然無恙嗎?
安烈侯醒來時,便看到顏箏在發呆,她雖然睜着一雙湖水一般的眼眸,但眼神裡沒有生氣,好像靈魂已經發出去了一般,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輕輕地咳一聲,打斷她的思緒。
果然,顏箏聞聲立刻上前,“父親,您醒了。感覺還好嗎?”
安烈侯這一睡足足睡了兩日,精神比之剛換完血時不知道要好上多少,但他現在很餓,餓得都沒有力氣了,“我想吃東西。”
顏箏“噗嗤”一笑,朗聲對着門外喊道,“長生,讓廚房將準備好的粥送上來,侯爺醒了。”
外頭長生高興地應了聲,踩着歡快的步伐往廚房去了。
安烈侯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顏箏垂下眼眸,“二月十六日,申時一刻。”
安烈侯的眼神驟得迸發出火光,“宮裡有消息了嗎?”
顏箏搖搖頭,“宮門被羽林軍團團圍住了,一個人也進不去,一個人也出不來,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各家各府也都在焦急等待消息呢,剛纔司徒伯伯還派了人過來問情況,想來他們也一籌莫展。”
她忽然擡頭問道,“父親,羽林軍掌控了宮門,是不是意味着陛下佔了上風?”
安烈侯搖了搖頭,“不好說。羽林軍雖然是陛下的軍隊,但若是韓王手上有傳國玉璽,那他們會聽誰的可就不好說了。”
他咳了兩聲,“箏箏,扶我起來。”
顏箏連忙過去,將安烈侯扶着靠在了枕頭上,“父親,有一件事我得告訴您。”
她便將自己將景王打昏以及求見王炅之事娓娓道來,“這會兒,王炅應該帶着賢嬪娘娘和安雅公主,還有景王殿下坐上去往江南的船上了。我不知道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錯,只是不希望他們三人受到這風波的牽累而丟了性命。”
安烈侯的目光幽深,半晌才道,“若是陛下勝了,你這番行止自然無礙。可假若陛下失敗了……唉,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你跟賢嬪和公主時間久了,不忍心讓她們受難,這種心情父親可以理解。不過……”
他話鋒一轉,“這對景王來說,未必是件好事。”
顏箏一怔,“爲什麼?好死不如賴活着,能活下來,不是最好的事嗎?”
安烈侯搖搖頭,“你說的是普通人。而景王並不是普通人。他是皇子,有可能是未來的國君。只要他活着,就總會有人打着他的旗號四處生事,他就永遠不得安寧。”
他低聲嘆口氣,“再等等罷,看看那宮裡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我們再做打算。”
這時,長生匆匆忙忙地跑進來,“小姐,不好了,景王不見了!”
“什麼?”
“我們的人護送賢嬪娘娘和安雅公主還有景王去了碼頭,王炅已經等在那裡,但船剛開沒有多久,景王不知道怎地竟然掙脫了,他跳河而去,游水去了對面的山林,我們再派人去搜過去時,早就已經不知所蹤了。”
顏箏大驚失色,“景王一定是回了皇城,不好,他此時進宮,豈不是很危險?”
她轉身對安烈侯說道,“父親,您在家中安心歇着,女兒去去就來。”
安烈侯連忙喝住她,“你一個女孩子家的,莫要去做這些危險的事了,景王若是闖回來,既是他身爲人子的本分,也是他帝國王儲應該要做的事,就算是死,也算死得其所,你又何苦非要阻止他?”
他頓了頓,眼神中滿是驚疑,“孩子,莫非你……”
顏箏連忙說道,“父親,您別多想,我與景王沒有絲毫男女之情,我只不過是感念他從前救過我對我有恩,所以纔不想他白白送命。”
她像個男兒一般單膝跪地,“父親,求您將您書房中的那柄弓箭借給孩兒。”
安烈侯眼神一亮,“你要借我的白虎星君?”
白虎星君是當世名兵,百年前由兵器大師傾盡心力所造,玄鐵弓身,堅不可摧,當世能舉得起這弓,能張得滿這弦的,唯有他安烈侯顏緘一人!
顏箏點點頭,“是的,不瞞父親,我曾偷偷地試過那箭,孩兒能用!”
安烈侯連聲叫好,朗聲叫了長生進來,“帶小姐去書房拿白虎星君,順便,將太夫人年輕時用過的盔甲交給小姐。”
他的母親太夫人苗氏,年輕時也曾上過戰場,是個威風凜凜的巾幗將軍!
片刻之後,顏箏穿着盔甲,舉着白虎星君重又到了屋子裡,“父親,那您保重,孩兒去了!”
安烈侯看着女兒的颯爽英姿,不知怎得眼中竟流下了眼淚,等到她背影徹底消失,這才低聲呢喃道,“果然我兒英雄類我啊!若是當年能早一些將她們母女找回來,或許……”
顏箏騎馬到宮門前時,宮門的一角不知爲何開了,她看到地上有水漬,心中瞭然景王已經入宮。她想了想,御馬前行,果然被守宮的羽林軍攔住,“來者何人?”
她拿出安烈侯的私章,“我是安烈侯府的人,放我進去!”
羽林軍猶豫了一會,見她隻身一人前來,就算是鬧事的也攪不出什麼花樣來,便就放了她入內。
顏箏低頭問道,“人都在何處?”
她長得絕美,眉宇間又透出一股英氣,說話時的語氣有一種鏗鏘之力,讓人不得不被懾服,羽林軍不由自主便就回答,“都……都在皇極殿。”
她輕輕頷首,“裡面情形如何?”
羽林軍磕磕絆絆地回答,“不……不知道,上峰只說要守住宮門,不讓任何人出去,也不讓任何人進來。除了……景王和安烈侯……”
她又問道,“景王是否從此經過?”
羽林軍答,“是,景王也去了皇極殿,就在剛纔,不久之前。”
顏箏前世當了十多年的皇后,對這座宮裡的每一處都十分熟悉,她甚至比景王還要熟悉這裡的每一條小巷。她想了想,勒住了馬匹,然後換了一個方向,抄小路去往皇極殿,私心裡希望能夠在他被發現之前,就找到他然後勸他離開這是非之地。
她一路策馬奔馳,所到之處皆是重兵把守,幸虧安烈侯的私章在她手上,否則莫說皇極殿了,她根本進不了任何一座宮門。
就在皇極殿門前,景王溼漉漉的身影出現在了她面前,她當即大喊,“景王殿下,請留步!”
景王轉過身來見是顏箏,目光裡現出憤怒的神色,“我那麼信任你,沒有想到你卻是個叛徒!”
顏箏急着解釋,“不,不不,我派人將你打昏是我的不對,但我的本意卻是爲了你好。這裡刀劍無眼,太危險了,推開這扇門,你怎知裡面是怎樣一番情形?景王殿下,聽我的一聲勸,就當什麼都不知道一樣,離開這裡吧!”
她伸手指了指外面,“你不是喜歡過山野遊俠的生活嗎?你不是想要行俠仗義恣意風流嗎?王炅的船還在碼頭處等着,你只要離開這裡,隨時都可以過你想要過的生活!爲什麼非要摻合這些你根本不喜歡的朝堂爭鬥?”
景王紅了眼,憤憤地說道,“我身爲皇子,哪裡能有什麼得到自由的機會?要麼活着成爲未來的國君,要麼死在這裡,我難道還能有第三種選擇嗎?你是安烈侯的女兒,不要告訴我你連這點都想不明白!”
他用力推開顏箏,“死有什麼可怕的?但我要光明磊落!讓開!”
厚重的紅漆銅門打開,裡面肅靜地令人心驚,永帝亂了皇冠散着髮髻一人高高地站在廊臺之上,手中提着刀,刀架在長公主雪白的脖頸上,而他身後身前,皆是持刀舉弓的羽林軍,但沒有人敢動,長公主作爲人質還在永帝的手上。
永帝正以一人之力對敵萬人。
景王高喊一聲,“父皇,孩兒護駕來遲了!”
永帝眼中流露出一陣欣慰,但是隨即卻又是擔憂,“傻孩子,你來這裡幹什麼!”
景王舉着刀劍穿過羽林軍的人羣,瞬時來到了永帝身邊,“父親,您……您這是做什麼?她可是姑母啊!”
他慌亂極了,四下張望一番,對着羽林軍又說道,“你們的弓箭指向着誰?是想造反嗎?我父皇可是夏朝皇帝!”
長公主笑了起來,“阿融,你是個有良心的好孩子,既然走了又何苦回來攪這攤渾水呢?”
景王手足無措地看着長公主,“皇姑,這到底是怎麼了?爲什麼會這樣?”
長公主笑得更歡,“傻孩子,你父親在夏朝皇帝的寶座上坐了十幾年,可他卻不是真正的夏朝皇帝呢!他弒父殺兄,手中沾染着無數鮮血,搶到的這位置,可並不屬於他,因爲他手中既沒有傳位詔書,也沒有我們夏朝的傳國玉璽,他是個竊國賊。”
她頓了頓,“而現在,真正的夏朝皇帝回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