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盛夏感覺自己就要瘋了,那個聲音在他腦海裡迴盪着,他覺得自己的每一個毛孔裡都在滲透出恐懼。
十九魔?
十九魔是什麼東西?
他低着頭看着書頁,上面猙獰的面孔逐漸發生了變化,一個模糊的人影出現在書頁上:“進來。”
那人影一伸手,手居然從書頁上探出來一把抓住丁盛夏的衣領,然後將丁盛夏拽進了書頁之中。
樓梯轉角出的少婦微微皺眉,側身看了看,發現丁盛夏低着頭看着手裡的一本書,身子一動不動。雖然覺得丁盛夏氣息有些混亂,她只是以爲丁盛夏還沒平復心情,所以並不在意,收回視線。
丁盛夏感覺自己被那隻手拽着飛出去好遠好遠,放佛離開了這個世界。四周都是流離的亂光,照的他眼睛格外不適。然後他感覺自己重重的摔倒在地上,擡起頭的時候看到面前是一座高山。樹木稀疏,野草也很少,灰黑色的岩石是這裡的主色調,如金屬般厚重。
高山的最高處似乎有一座雕像,看起來像是一頭展開了雙翅的狼。
他面前是一個山洞,洞口兩側分別有一根兩人合抱粗的石柱,石柱上雕刻的都是那種肋生雙翅的狼。看起來這些狼的體型很大,除了正常的雙眼之外,在額頭上還有一隻豎着的眼睛。
山洞的門開着,那是兩扇黑色的大門,左面的大門上雕刻着十九兩個字,右面則是洞天兩個字。
十九洞天?
丁盛夏感覺自己是在做夢,這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真實。
可是又有一種強烈的好奇心在驅使着他,他不由自主的往前走,從那兩扇開着的大門之中走了進去。
兩側是黑色的石壁,石壁上有很多壁畫,倒是色彩豔麗。丁盛夏的注意力都在山洞深處是否會有什麼可怕的東西衝出來,所以沒有在意石壁上那些壁畫畫的是什麼。他只是草草的掃了一眼,隱隱約約覺得那壁畫上描述的應該是一場戰爭。有人就有戰爭,就有矛盾,現在十六國每一年每一天都在廝殺,所以丁盛夏對戰爭並不感興趣。
他小心翼翼的往前走,走了大約一百多米之後,前面出現了一條深溝,深不見底。溝上有一座石橋,並不是很長,也就十幾米左右。可是丁盛夏走上石橋的時候才發現,這石橋不是堆砌的,而是一整塊巨大的岩石雕刻出來的.....那是一種怎麼樣的鬼斧神工?
走過石橋,他看到了花海。
那條深溝也就十米寬,可在石橋這邊的時候,他看不到對面,一片迷霧橫陳在深溝上面。穿過迷霧,走過石橋之後豁然開朗。原本以爲裡面依然是石洞的一部分,可過來之後才察覺這裡居然是一片原野。
到處都是花,一模一樣的花,沒有第二個品種,都是一種紅色的,花朵好像絲絨所做的燈籠一樣的花。花的葉子很少,莖稈卻很長。每一株都只開一朵花,高矮大小几乎完全一致。所以往遠處看過去,感覺那根本就不是什麼花海,而是血海。
丁盛夏在這一刻生出退走的念頭,他開始後悔走進來。然而他回頭,發現石橋沒有了。他快步走到深溝邊上,發現下面都是沸騰的岩漿。丁盛夏大驚失色,立刻縱身掠向來時的方向。深溝上面漂浮着的那一層迷霧,放佛變成了銅牆鐵壁。丁盛夏的腦袋重重的撞擊在牆壁上,然後跌回地面。
他的臉色煞白,覺得自己走進了地獄。
“已經到了這,你沒有回頭路了。”
聲音從花海深處傳來,丁盛夏硬着頭皮往聲音出現的方向走過去。
花海之中沒有路,他往前走,那些花就自動的閃開,等他過去之後,那些花又回到原來的位置。
丁盛夏感覺自己走了一年那麼久,而他回頭看,依然能看到重新出現的石橋。只是那迷霧變得更加飄忽起來,似乎有一團一團白色的虛影來回飄動。
一瞬間,丁盛夏的腦袋裡嗡的一聲,後背上冷汗瞬間打溼了他的衣服。
那根本就不是什麼迷霧,那是死者的亡魂。一個一個亡魂聚集在深溝上面,形成了霧氣。
丁盛夏的牙齒都在打顫,整個人好像掉進了冰窟之中,血液都快要被凍僵了。害怕,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害怕過。他擔心自己再走一步,也會成爲那霧氣之中的亡魂之一。
但是花海很快就走到了盡頭,前面出現了一座黑色的城堡。看起來能有數十米高,孤零零的更像是一座被廢棄的塔。
城堡的大門開着,門上面雕刻着三個字......十九尊。
丁盛夏雙腿發顫的走到門口,然後把頭探進去看了看。裡面是一條不算寬大的街道,冷冷清清。破敗的房屋,掉落在地上的城磚,已經枯萎的樹木,樹上有一隻黑色的烏鴉。烏鴉的眼睛是血紅血紅的,冰冷的盯着他。
一個身穿白色儒衫的中年男人就站在那枯樹下面,面對着丁盛夏。他看起來絲毫也不猙獰,那張臉甚至有一種儒雅俊逸的美感。這個人身上沒有一丁點危險的氣息,這讓丁盛夏心裡的恐懼稍稍減輕了些。
中年男人手裡拿着一卷書,似乎已經看了一大半。
那隻烏鴉從枯樹上飛下來,落在中年男人的肩膀上,依然冰冷的注視着丁盛夏。
“不要害怕,過來坐。”
中年男人朝着丁盛夏招了招手,然後他面前就憑空出現了桌椅。不是木製的,也不是石頭的,而是白骨所做。凳子是一根一根的骨頭搭起來的,而桌子則是一個一個的頭骨粘在一起。桌子上有精緻的玉質酒壺和酒杯,和白骨的顏色竟然那麼融洽。而那個白衣的中年男人和他肩膀上的烏鴉,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黑色的城堡,黑色的枯樹,卻有白骨森森。
中年男人先坐下來,然後指了指面前的凳子:“既然已經來了,還害怕什麼?”
丁盛夏顫抖着走過去,先是極爲謙卑的俯身一拜,然後纔敢在白骨的凳子上坐下來。在那一刻,他放佛感覺到屁股下面有無數只骨手在抓他。
“這裡很隱秘,外面書樓裡那個女人不會察覺到。她的實力不俗,但遠遠沒有達到能察覺到我存在的境界。”
中年男人將書卷放下,看着丁盛夏微笑。他的笑容和藹親切,眼神裡甚至有一種溫情。
“爲什麼......帶我來這?這是哪兒?你是誰?”
丁盛夏緊張的問。
中年男人的笑容讓他心裡越發的踏實下來,那是一種無法抵抗的魔力。尤其是那中年男人的眼神,竟然有一種讓他沉淪的光彩。
“因爲你我有緣。”
中年男人微笑着說道:“你在那本書冊上留下了血引,而血引則把你帶到了這裡。這是墮落魔界的十九洞天,我是這裡的主人,十九魔。對於魔,你們似乎都不瞭解。但有一件事你們不知道,那就是魔始終都和你們生存在一起。大街上那些看起來尋常普通的百姓,也許就是魔界的一員。”
他看了丁盛夏一眼後繼續說道:“我說你我有緣,是因爲我感覺到了你心中的恨意。但凡恨意,都和我有緣。”
他看着丁盛夏的眼睛:“告訴我,你恨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丁盛夏咬着嘴脣回答:“安爭!”
中年男人笑了笑:“一個處處比你強,處處壓着你,隨時隨地能撕碎你自尊的人?”
丁盛夏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重重的點了點頭。
中年男人柔聲道:“我也最恨這樣的人,憑什麼他就要比你強?若是因爲天賦,憑什麼天賦不如他?若是因爲底蘊,憑什麼底蘊不如他?可實際上,沒有什麼憑什麼,只有你輸了纔是真實的。”
丁盛夏大聲喊道:“我一定要把他碎屍萬段。”
中年男人緩緩搖頭:“魔從不發誓,因爲直接去做比發誓更有意義。若是你願意拜我爲師,我可以讓你變得強大起來,隨隨便便把你恨着的那個人踩在腳下,讓他萬劫不復。不要懷疑我的能力,你看到溝壑上那些亡魂了嗎?”
丁盛夏點了點頭。
中年男人道:“那些都是曾經認爲可以蔑視我的人,有一個,我就殺一個。一個男人,沒有必要給自己的對手留下什麼活路,假慈悲是禪宗的人才會做的事。死在我手裡的人到底有多少,我自己已經不記得了。正因爲我手下的累累白骨,才讓我成爲可以蔑視別人的人。”
他擡起手指了指丁盛夏:“你難道不想成爲這樣的人?”
丁盛夏猶豫了一下:“我不想殺無辜的人,我只想殺死安爭。”
中年男人笑起來:“這個世界上哪裡有什麼無辜和不無辜,只要是擋在你面前的人,全都死有餘辜。他們的原罪,就是擋路。凡是擋路者,都要死。你說的這個叫安爭的人,就是擋在你面前的人。難道你自己沒有察覺到,他已經破壞了你的心境?你變得不自信,對未來充滿了迷茫,覺得自己是個失敗者,不是嗎?”
丁盛夏點頭:“是”
中年男人道:“跪下來,向我叩拜,我收你爲徒。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墮落魔界十九魔尊的唯一弟子。”
丁盛夏還在猶豫,但內心的仇恨逐漸讓他失去理智。他站起來,然後撲通一聲跪下:“求師尊讓我強大起來!”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咧開嘴的時候,那鮮紅的舌頭好像是一條蠢蠢欲動的毒蛇。
“我可以給你力量,給你一種讓你無法想象的力量。可雖然你已經是我的弟子,但我不能平白無故的給你力量。你我之間,需要一個契約。”
丁盛夏問:“什麼契約?”
中年男人問:“你想不死不滅嗎?”
丁盛夏點頭:“想!”
中年男人站起來,走到丁盛夏面前俯身說道:“那就把你的心交給我,我來保存你的心。只要我不死,你就不會死。而這個世界上可以殺死我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只要我永生,你也永生。”
丁盛夏嚇得哆嗦起來,向後退:“心......心怎麼能隨便給你呢,給了你我就死了......師......師父,你不要開玩笑了。”
中年男人笑的依然那麼溫和:“我怎麼會和我的愛徒開玩笑?”
他突然伸出手,噗地一聲刺入了丁盛夏的心口,然後一把將那顆還在跳動的心取了出來。他隨意的從白骨凳子上折斷了一根骨頭塞進丁盛夏心口裡,將那顆心臟收進了自己袖口:“我給了你不死不滅的肉身,再給你我十九魔尊的修爲功法。墮落魔界,一定會東山再起。”
那棵黑色的枯樹上,忽然盛開了一朵一朵鮮紅鮮紅的小花。和枯樹對比,如此的詭異。
丁盛夏啊的叫了一聲,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還在書樓裡。
他驚恐的摸了摸心口位置,發現沒有任何傷口。然後他發現自己的手裡多了一個小小的卷軸,他臉色慘白的將卷軸收起來,然後快步離開。
樓梯口讀書的少婦看到丁盛夏急匆匆的走了,又低下頭看書。片刻之後她又把頭擡起來,眉宇之間都是疑惑:“爲什麼感覺不到他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