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門人又擦了擦汗,也不敢在朱雀院待了,見南君然給了臺階下,就又說了幾句檯面話,方跟着走了。
唐雀蹲在屋裡,開了一條窗縫偷看着。不知是不是多心,褚門人在離開院子時似乎若有所思,還有意無意看了東廂一眼。
只是眼下有個需要安慰的人,唐雀也就沒有細想。
清水將自己裹進被子裡,又陷入沉思境界,唐雀喚了半天沒喚出來,也就暫停了安慰她的心思,把被角掖了掖,又關上窗子,任她自行修復。
穢趴在鋪子上,可憐巴巴地瞧着唐雀,似乎不明白自己欲保護她倆爲何反壞了事,故而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還帶着委屈。唐雀看的又憐又愛,忍不住輕嘆了口氣,摸了摸它的頭,之後把門緊緊掩住,出了朱雀院。
穢這一次的動靜着實過大,驚擾了不少善客,但幸好事發之時除唐雀清水,還有褚門人外無人在朱雀院,故而沒其他人看到變爲七尺猛獸的穢。驚擾了善客的是狂風與烏氣,南君然察覺後,及時制住了,纔沒有釀成什麼嚴重後果,故而清空道長、清海道長、清雲道長了解事情始末後,以“方纔有團戾氣途徑白雲觀,被及時制止”安撫住了衆人。清德道長聞訊而來,最後道,“道家不妄殺諸生,況且老夫觀這小獸體內竟存有正氣,想是心念之純,方能所存。只是它本陰氣所生,體內有正,兩者協調不和,纔會生出異象。也罷,事至如今它不可留在朱雀院,就由老夫帶去七星塔,也可助它協調陰陽。”
即使捨不得也不行,下午穢就被帶到了七星塔。它一走,唐雀心裡難免有些空蕩,清水下午也出了觀,約摸着是去五彩仙池滌除雜念了,這樣一來東廂忽而寂靜下來,沉沉悶在人心頭上。唐雀難得的鬱郁了很久,做什麼事都打不起精神,晚間忙完瑣事後,就匆匆睡下了。
翌日依舊春光融融,和風旭日。唐雀一大早醒來後,左右看了看,沒有看見清水,也就自己一人收拾妥當,去了竈房。
清煙清雨已到了,她倆一人正切着春筍,一人正洗着菠菜,唐雀左右看看,見竈臺上擱了一把韭菜,就下手去收拾了。早飯有小米粥、春筍包、炒菠菜、韭菜雞蛋,另有菜園子裡新摘的小草莓。
飯後洗碗,唐雀方把盤盤碟碟放進木盆裡,忽而聽見後面刷鍋的清雨“咦?”了一聲。
接着她捏着一隻蟲子過來了,放在手心,問,“清煙,清瓶,你倆過來看看,這是什麼蟲子?我竟從未見過,這小蟲甚是奇特呢。”
唐雀和清煙湊上前去看,果見清雨手心裡躺了一隻奇特小蟲。這蟲約摸只有小指指甲蓋般大,較爲細長,圓滾滾的,通體米白,像縮小版的蠶寶寶,但它偏又在背上生了兩對透明小翅,如蜻蜓般,而頭上竟是兩隻圓滾滾的黑眼珠,極爲突出,看着甚是膈應人。
唐雀看得渾身起了層雞皮疙瘩,只覺這小蟲很不對勁,更何況它還一扭一扭的,
頭上那對大眼睛就……清煙抖了抖倆胳膊,對清雨道,“這蟲未免邪氣,生了這幅膈應人的模樣,想必是什麼小精小怪,清雨,快些把它放了罷。”
清雨伸手戳了戳蟲的肚子,它又一陣翻滾,實在膈應,於是道,“算了,本來還想是什麼稀罕物,研究一番,但萬一真是有了精魂的小妖,反倒是作孽了。罷了,就放你走吧。”
說罷把手放到窗外,那膈應蟲就扭着身子展開了小翅,而後搖搖晃晃地拍着膀子走了。
這段小插曲過去後,三人繼續收拾,各自使了所學的本事,引水抹碗什麼的都不是難事,故而不到半個小時就收拾完畢,離開竈房了。
清水還是沒有回朱雀院,唐雀等了一段時間,最後實在沒耐心,就出了觀門,使了瞬移符,直直往那座有五彩仙池的石山去了。到了山腳,見整座石山脫了積雪,現出了真容,竟是雨過初晴,天邊泛起青雲那般的青色。
因這次到的是山腳另一邊,所以唐雀看到一座凸起之石,上面鏨刻了“青石山”三個大字——這應是後人所刻了,爲楷書,並不是如五彩仙池畔的小篆。又因這段日子南君然悉心教導,故而唐雀識得了不少字,能認出,另外書法也有所提高,現在寫不像雞撓了,像狗爬。
爬上了山,依着記憶尋到了洞口,經過六丈神仙壁,拐個彎,盈盈華光的五彩仙池便映入眼中。仙池依舊華光流溢,輝光耀人,那水中凸出的石基之一上,果見清水正閉目打坐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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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雀正考慮要不要一起坐下來等她醒什麼的,前方清水似乎有所感應,睜開了雙目,看見唐雀,先一愣,再撇撇嘴,“你怎麼來了?”
“閒的無事,來這兒坐坐,”唐雀笑嘻嘻地坐在了池畔,“順便看看我的小清水有沒有想通,是不是還正難過着。”
清水臉微微一紅,“我哪裡難過了?就是……就是無事過來打坐,修修身法,是不是時間過長了?那我現在便回去。”
唐雀順着她的話,“是是是,大小姐,您沒有難過,只是來坐坐,咱快些回去吧,唐小雀很無聊,很傷心,需要開導,咱快回去安慰安慰她吧。”
聞言清水禁不住笑了出來,又覺得不太適合,趕忙換回嚴肅臉,只是那鬱悶之氣明顯少了許多,於是唐雀心情也跟着輕鬆起來,倆人便結伴回觀了。
幸好回觀後沒有再碰見那褚豬頭,想着他被穢一嚇,可能害怕,回了善行觀,唐雀就暗暗鬆了口氣,於是沒一會兒就和清水打開了話匣子,倆人還商量要去七星塔看望一下穢。
不知不覺,夜色降臨,觀內逐漸沉寂起來,月亮堂堂掛在天上,四野蟲吟清脆悅耳。唐雀和清水洗漱之後,吹了燈,雙雙躺下歇息。倆人本在進行“睡前聊天”,突然旁邊的清水一顫,“呀!”得尖叫了一聲,騰一下從鋪子上跳了起來。
唐雀被嚇了一跳,也跟着起來,問,“怎麼了?清水?怎
麼了?”
清水的聲音有些發抖,“雀……雀兒,我脖子裡……脖子裡好像有什麼東西,還會動……”
唐雀忙到桌前摸索到火摺子,天黑找不到符紙,就拿了打火鐮,不甚熟練地燃着了火,點上油燈。橘黃光芒將屋子照亮時,唐雀忙湊上去看清水脖子裡有些什麼,清水僵着不敢動,微微擡起頭,故唐雀一眼就看到一條白蟲子正在她脖子裡爬來爬去——那小翅大目,不正是早上在竈房看到的那白蟲?
唐雀皺眉將蟲子捏了下來,清水瞅了一眼,起了身雞皮疙瘩,“咦!這蟲好生奇特,怎還恁的膈應人?”
話音一落,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和唐雀對望了一眼,倆人忙看向牀鋪。這一看不要緊,卻差點反胃吐出來——只見那牀鋪之上有約摸十多隻蟲子蠕動着,凸着大眼,看着令人極其難受。
清水皺眉,“雀兒,你可知這是什麼?”
唐雀也皺眉,“不知。”
被這蟲一攪合,倆人沒什麼心情睡覺了,忙把被單掀起來,將蟲抖落在地。清水蹲在地上,用火摺子撥拉着其中一隻觀察,越看越可疑,最後說,“雀兒,這蟲有蹊蹺,快些穿戴收拾,我們拿去給清和師兄察看,以免是什麼邪魅之事。”
唐雀也正有此意,於是倆人匆匆穿衣綁發,用一塊兒不要的巾帕拾起其中一條蟲子兜好,趕去了青龍院。
青龍院正房南君然那屋還正亮着燈,倆人過去後輕易地把南君然叫了出來,隨行而來的還有清玉。南君然見她倆神色有異,不免有些關心,道,“可是有什麼急事,看你倆如此慌張。”
清水把蟲給了他看,並把方纔發生的事詳訴了一遍,南君然和清玉聽後皆沉默了會兒,似在思考,沉吟片刻,南君然方道,“着實古怪,這小蟲我竟是也沒見過。清水師妹,你先帶清瓶回去歇息,我和清玉去探探這小蟲來歷。”
後面清水唐雀回去後,那被抖落在地的十幾只蟲都飛走了。倆人關好窗,又等了約摸半個時辰,看沒有蟲再飛來,方躺下睡了。
第二天一天沒見南君然的影子,問清玉,清玉道,“君然哥哥去查那小蟲來歷了,估摸着不查清楚是不會罷休的,你倆不用太擔心,屆時君然哥哥回來自會詳說。”
這日早上依舊見到不少這些蟲子,唐雀看得一上午頭皮都是麻麻的,然待午時過後,那些爬在葉上的,蠕動在窗櫺子上的,飛在空中的小白蟲忽而全消失不見了,正如突如其來一樣,突如其來地消失。
唐雀和清水找了一番,竟事是一隻都沒再見到。如此這般,更加惹人懷疑,也更加令人不安。
晚間總算見到了南君然的身影,他道,“我去了觀後,見七星塔附近白蟲甚多,方有些頭緒,這小蟲卻忽而不見,找了許久,卻是一隻都沒再見着。”
雖說心裡疑問甚多,但現在也無法再繼續查下去,只得暫時作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