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門簾又被掀開,徐從安匆匆進來,一擡頭看到周博,邊推着周博,邊對着身後的小廝罵道:“是誰把這人放進來的?”
小廝還未答話,雪見斜睨了周博一眼,已忍不住上前,噙着淚水道:“義父,先別管這些無關緊要的人了,先看看小桃吧!”其實周博在徐從安家裡根本不用安插臥底,當初徐從安的下人,就都是他買來的,現在,還是他在給開月錢,聽他的話,給他報信,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說完,再不理會周博,側身讓過徐從安。
想象過無數回再見面的情形,卻沒有一次是這樣的。倆個人直隔着幾步,雪見定定地看着徐從安和小桃,周博同樣定定的望着雪見。周博的腦子裡亂成了一團麻!從何時起,他之於她,只是無關緊要的人了?這句話,和那根簪子一樣,同樣位置的刺入他的心臟!
周博幾乎痛到無法呼吸,他定定的望着她,也只能望着她,並不敢再上前一步,怕只一步,便讓她如幻景般消失!他那樣貪婪的望着她,她的嗓子,全毀了,一定是上次自殺的結果了!她又瘦了,剛剛那一抱,雖然很輕,但卻讓他心如刀絞!她真狠心呀,懷着自己的孩子,卻這樣不辭而別,並沒有聽他的解釋,也根本不體諒他內心的難處和想法!
徐從安不悅,瞪起了眼睛,“你倒有心讓我去看別人!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小梅,你是怎麼照看少奶奶的?快扶她回房躺下,從今天開始,除了如廁外,再不許下牀!”聲音到最後,已有說不出的嚴厲和緊張。
周博心下震驚,上前一步,一把摟住雪見:“雪見,你……你怎麼了……”這一行三人,一個明顯重傷在牀生死未卜,一個被一代神醫勒令不許下牀,還有那個看起來尚好的丫頭面色青白,大冷的天氣,一頭的汗水。
雪見聞言搖搖頭,不想再多說話,昨夜還只是輕度腰痠腹脹,此時已伴有輕微下腹痛,胎動時更有隱隱的下墜感,見到徐從安,讓她緊張的情緒終於可以放鬆下來,反倒讓這些感覺愈加深刻,她的眉頭漸漸擰在一起,慢慢彎下身去,卻被周博大手一撈,抱了起來。這男人的心跳好快,但懷抱好暖好舒服。雪見冷笑,再舒服再溫暖,和自己也無關了,權當擔架一用吧!
“滾出去!”徐從安把一干人等轟了出來,隔着厚重的棉門簾,還在罵:“每天只做些有的沒有,正經自己的婆娘都保不周全,也算是個男人!”
聽到這話,院子裡的人並不敢偷着笑,只能假裝看天望地,周博並不敢把雪見直接抱回家,因爲還要等徐從安治療過小桃,再來給雪見檢查。小梅緊緊跟在後面,也不吭聲。
白逸天到底看不下去,忙叫了不言不語,一個去平山村通知家裡,一個去安寧的周家大院調些丫頭婆子過來。
周博朝白逸天點了點頭,表示感謝,又對小梅說:“少奶奶要靜養,你且在這邊好生伺候,其他事一概不用你們操心。有什麼事,直接同我說便是。少奶奶無事,大家都好;少奶奶若有半分差錯,你且想想我……”
“周大少爺還真是夠威風!”雪見聲音微弱,但帶着毫不掩飾的嘲諷,“雪見如今,並不是你的娘子,小梅等人,更是與你絲毫關係沒有,你說這話,不嫌多餘嗎?”
雪見軟綿綿的聲音對周博來說,並沒有起到任何震懾作用,可其中的誅心之言,卻極具殺傷力。
或許讓雪見打他一頓,罵他一頓,都要比現在好受很多,這樣冰冷的語言,和曾經的那個可人兒,是多麼的讓人難以合併到一起,而這一切,都是由他造成了,這讓周博心裡怎麼能不難過?
最終,把雪見安置好,周博就被雪見要協着退出屋來,定定在立於房前。身後有一個人,扶住他微微顫抖的身形,“不管怎麼說,雪見回來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不用回頭也知道,一定是白逸天。
雪見立於牀前,屋外那個人,那個高大的男人,他曾經是自己的丈夫,有過肌膚之親,那熟識的氣息,讓她不由自主的想要靠過去。可是,她不能!他剛剛就站在自己面前,眉毛輕揚着,雖然憔悴雖然瘦削,卻依然那麼俊郎,見到她,那雙眸子裡滿是驚喜,還有……濃濃的心疼。雪見看得懂周博對着自己時,像是真的喜悅。雪見閉上眼睛,我可以相信你嗎?周博?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從安寧周家大院過來的的丫頭們已開始有條不紊的進入工作狀況。徐從安也讓人過來遞了話,說小桃並無性命之憂。一邊指揮着有熬藥的熬藥,抹藥的抹藥,徐從安自己抽出空來,急急過來給雪見把脈。
周博隨着他進來,見他的臉色沉重,頓時就戰戰兢兢起來,“怎麼……雪見……”
唯一若無其事的人就是躺在牀上的雪見,她淡淡地看着周博,面色微赤,眼含血絲,周博只覺心寒,這無聲無息卻恨意滔天的人,是他的雪見嗎?
“傻丫頭,你究竟遇到了什麼樣的麻煩?”周博眉頭緊蹙一動不動,雪見一行人,個個是仇恨的眼光,小桃又傷得如此之重,雪見說,小桃是爲了救她?可是,這又關自己什麼事呢?
“南瓜蒂3個,蓮蓬蒂6個,共焙黃爲末,分3次服,火湯送下,一日服完。”徐從安轉頭,對小梅說道。小梅應聲出去了,這藥必得自己親自動手,不假別人之手,她才放心。
徐從安見小梅出去了,便對周博嘆口氣:“這丫頭心實,你若解得開,是你的本事,你若解不開,那也怨不得旁人。”說畢,便和白逸天倆個人一起走了出去。
“雪見,雪見……”周博終於得空湊上前來,輕輕摟住雪見,只覺得手腳都無處可放,生怕傷到她分毫,“我該拿你怎麼辦?”
雪見挑眼望去,對他輕輕一笑道:“和離書呢?別告訴我你沒交與縣丞備案。”
周博氣得牙疼,你什麼都能猜得出來,爲什麼還要爲一些我沒有想過沒有做過的事來誤會我?再也忍不住,低了頭,捏住雪見尖尖的下頜,火一般,吻了上去。
“雪見,你過得可好?可曾想我?”許久,他才放開雪見,以鼻對鼻,眼對眼,小聲呢喃着。
雪見心中感受五味雜陳,這個男人,這個此時此刻對他深情相擁的男人,她能信幾分?沒有她的這些時日,他的這份深情,可許與了別人?
好容易決定忘掉他,重新開始生活,他卻以他一慣的霸氣硬闖進來,完全的不當她是一回事吧。
“周大少爺,多謝關心,我一切好,很好,如果沒有你的關心,我會更好。”雪見說着,周博並不敢壓住他,只是輕輕摟住她,她也不願意掙扎,太累了,也知道掙扎無效。
“那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周博問道。
忽然小梅端着藥走了進來,見周博坐在牀邊,半歪着摟住雪見,面上一紅,然後就是怒目而視。周博假裝沒看見,先慢慢扶起雪見,又強行接過她手裡的藥碗,喂向雪見。愣是把小梅甩在一邊,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雪見倒沒有拒絕,一口一口慢慢喝完,這樣的苦呀,可是良藥苦口,爲了孩子,也得喝。可真是奇怪,在現代,爲了孩子,大多數人感冒了都是忍着扛着,穿回古代的,卻沒有不喝這勞什子保胎藥的。
喝罷藥,待周博幫她擦過嘴,雪見才問:“小桃,吃過藥了吧?怎麼樣了?”小梅斜一眼周博,也不高聲,“老爺說了,所幸沒有捂出來熱毒,外傷只是嚇人,並無大礙,所以不難醫治。只是臉上……恐怕是要留些淺痕的。”
“就沒有完全去斑的法子嗎?”雪見也知道,這在現代也只有植皮才能永久解決斑痕,可是書裡不是都說古人受傷,都有法子斑痕去無影呀,莫非,那是女主纔可以享受到的福利?
小梅搖搖頭,想着臉上會留疤,雖然淺疤,也讓人心裡難受呀。
這樣想着,不待雪見再說什麼,小梅又狠狠的瞪了兩眼周博,她跟雪見一樣,心裡都認定了此事和他難脫干係!
周博在旁悶坐,沒有再開口,反正說什麼這主僕二人也不愛聽,還不如靜靜的這樣摟着雪見,這失而復得的心情,怎麼可以讓其他事情來影響。
雪見心裡正在爲小桃臉上的疤發愁,不小心半回頭,就看到周博眉眼低垂,一副舒適幸福的模樣,這才意識到他一直摟着自己,便冷笑了下,推了推他,“周大少爺,您怎麼還在這裡,還有什麼事嗎?”
周博胸口一堵,嚥了咽好久,扯出來一抹輕笑:“並無大事,只是聽丈人的話,守着自己的婆娘,定要護你周全而矣。”
重見雪見,周博彷彿又回到當年執意要娶她過門的時光,從此不放手,與她歡笑哀愁與共。這樣想着,周博面上就不由帶了微笑,有她,雖苦猶甜;無她,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