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夏盡冬日來臨,十一月末,許菀懷胎十月誕下一子,取名景暉,向來人丁單薄的將軍府是十分歡喜。剎那又是幾年過了,景暉已經四歲,而景末離已八歲,這一年的冬天,窗外細雪飄飄,房內帳中,景末離盤膝靜修,自從恢復了那兩百年記憶,他就一直堅持修行,如今過了幾年也是小有成就。
已過三更,滿府安靜,守夜的侍女已經在外屋睡去,景末離呼出一口濁氣睜開了雙眼,拂起牀帳,看窗外雪影搖搖不由得下了牀,披了斗篷墊着凳子打開了窗戶。
夜色沉沉,細雪輕揚,院裡的那一叢青竹上堆了雪,青玉沾雪更顯翠綠,景末離伸手去接雪,雪花落入掌中,涼絲絲的,他長吸了口氣,微微笑了笑。
“天這麼冷,你幹嘛呢?”長澤現出了人形出現在窗外,這幾年以來,這個將軍府的大公子是越來越奇怪了。不過是一個小孩子,可有時候比他這個當妖的還要的心思深,而且無師自通竟然自己在修行,原以爲也就鬧着玩,沒想到如今已經略有成效。
他向來在荷花池裡靜修,只是久了也覺得寂寞,剛好這個大公子看得到他還不怕他,所以這幾年他若是心情好了也會來找景末離聊聊天,也算是半個朋友了。
“這雪夜,很美。”景末離看着夜空,他喜歡雪,大概是因爲他是雪鳳凰吧,比起溫暖火熱,他更喜歡這種冰涼的環境。
長澤擡頭看了看天空,也就一般吧,和他這一百多年來看到的天空都一樣,“你不開心嗎?”
景末離有些疑惑,這小鯉魚怎麼會這麼問,“沒有啊。”
“那你還想修行嗎?”
“當然。”景末離很是肯定這個想法,無論如何,他都會修行的。
“聽說滄靈派又要挑選弟子了,不過你年紀太小了,他們一向是收十來歲的弟子。”長澤將自己打探來的消息告訴了景末離。
景末離也不覺得失望,“是啊,我如今還小,離不開這裡,再過幾年吧。”他現在八歲,再過兩年也許就有機會了。
長澤看了看景末離,“你是將軍府的公子,榮華富貴的,爲什麼要修行啊?”
景末離笑了笑,“榮華富貴只是過眼煙雲,哪裡比得上凌風御水踏乾坤,自在逍遙笑紅塵呢?”
長澤認可的點了點頭,“也是。”
景末離回身穿上了小靴子,繫緊了斗篷,“夜色好,我們去逛逛吧。”輕盈躍出窗,如今的他已經有窗臺高了,只是比起長澤還要矮許多。
長澤撇了撇嘴,伸手抓着景末離的手臂,瞬間帶他飛上屋頂,站在了屋頂的積雪上,嘴上嫌棄着道,“大半夜的,有什麼好逛的。”
“最近是該練練騰雲駕霧的本事了,往來也方便些。”想前世那是鳳凰,本來就會飛,如今爲人沒有了翅膀,還要學習飛行術也是有些麻煩。
“騰雲駕霧?你行嗎?”長澤很是懷疑。
“總會行的。”景末離靜心沉氣,調動周身真氣,試着讓自己凌空浮起。真氣流轉,從丹田漫向周身,而後聚於腳下,緩緩的景末離雙腳離地,浮空三尺。
長澤訝然的看着他,雖只是三尺,可這很是不易了,畢竟凡人肉胎若要凌空,一般是靠外物,比如仙劍寶器等,景末離憑自己修行就可修這凌空之術,可見得確實是有仙緣的。他現在有些後悔自己當初說的話了,也許這位將軍公子真的會成仙的。
感覺到雙腳騰空,景末離並未激動,只是試着讓自己浮得更高些,慢慢的已經越過了長澤頭頂,涼風蕭蕭吹來揚起了他的斗篷,翩翩然如雪中飛羽。
仰頭看了下景末離,長澤不甘示弱的也飛身而起,與景末離持平高度,“飛行術可不是一般人能學的,又沒有人教你,你怎麼會?”吐納之法尚可自學,可這術法之類的,若無人指點,一個凡人是絕對不會無師自通的。
景末離平視着前方,細細的控制着真氣,讓自己在空中立得穩當,並未回答長澤的問題,好一會覺得堅持不住了,他才緩緩落下,重新站在了屋頂上,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還是該多修行纔是。”
長澤也落了下來,打量了下景末離,“你,不會也是妖吧?”
景末離擡眸看了看他,“也許吧。你也修行了一百五十年,算來應當也快要渡劫了,你還是多小心些。”當妖到了一定的時候總有劫數,化人形時就有一次雷霆之劫,而後五行之劫更是每個妖必經的,過了五行還要再經三次雷霆之劫,若要再進,生死劫數更是難以避免。
“連渡劫你也懂?”
景末離笑了笑,“我懂得很多,你若是有不懂的可以問我,也許我還能指導你一些。”好歹他當年也是頗有道行的妖了。
長澤不屑的哼了一聲,“那麼厲害?那你自己下去吧。”身影一閃,他就消失在夜色裡,回了荷花池。景末離伸了個懶腰,一擡腳,輕盈飛下屋頂,這四年的修行又不是修着玩的,這一點高度還是難不倒他的。
清晨,院裡的雪還未清掃,景末離已經起身,未懼天冷,手持一把短劍在院裡練劍,身姿雖小,可一招一式已經很有模樣,許菀帶着景暉過來的時候,正看到他練劍,少年意氣多堅韌,認真的神色,那雙眼更是透着無比的堅定剛毅。
稚氣的臉比尋常人更要精緻幾分,待得再大些,絕對是一個絕色貴公子,再加上那眉目間天然一絲風流態,彎脣一笑更是讓人心折。
看得景末離收了劍,景暉掙開許菀的懷抱,邁着小腿就奔了過來,一把抱住景末離,投入了他懷裡,仰頭喚了一聲,“哥哥,我也要玩。”
景末離拍了拍景暉的腦袋,“你還小,不能玩。”將劍遞給一旁的侍女,景末離將景暉扒拉開,向許菀行了一禮,“娘。”
“我想着今天先生休息,你也不用去上學,聽說今年城裡飛花觀裡的梅花開得很好,你不曾去過飛花觀,今日想帶你兄弟兩人一起去逛逛,可想去?”
景末離點頭,“好。”對於許菀的要求,他向來是順從的,孝順也是一種報恩。
“那快去換身衣裳,我們一會就出發。”
“是。”景末離回了房間,換了一身外出的衣裳,白底紅紋衫配一雙鹿皮內裡的白錦靴,再披個紅緞銀狐斗篷,長髮半束只用一條錦帶束起,清貴少年已有十分俊美。
母子三人同乘馬車出了將軍府,隨行府中十幾侍衛和幾個侍女、嬤嬤,許菀和景暉同乘,景末離和兩個侍女乘一車,不多時就到了飛花觀。城裡道觀頗多,這飛花觀並不算很大,香火也一般,離着將軍府也遠,許菀也是不曾來的,只是想着看梅花,所以才從城南到這城北來。
這裡供奉的乃是一位仙人,名喚鳳華,傳說這位鳳華仙人乃是兩百多年前的人,當年贏城遭遇天災,大雪連綿三月不絕,萬物寂寥,百姓多凍死,那一日仙人來到贏城,除雪妖,停風雪,拯救了滿城百姓,爲了感念仙人大德,當時的皇帝下令建了這飛花觀供奉仙人。
飛花觀,在這冬日裡滿觀梅花開,不乏名品梅花,一片片梅雪相映是爲贏城一景,自來文人清客多愛來這觀裡賞梅觀雪。馬車在觀前停下,觀前一排白梅皎潔,未入觀,已聞得梅香陣陣,觀主和幾個弟子外出相迎,這觀主是個頭髮灰白的道長,一身灰袍頗有仙風道骨,號曰空明。
“貧道空明,見過景施主。”空明道長雙眸微垂,稽首一禮。
“觀主多禮了。”許菀還了一禮。
空明道長又看了旁邊的景末離和景暉,目光落到景末離身上,微訝異的又多看了幾眼,“大公子真是好面相。”
許菀笑了笑,“小孩子,都差不多。”自家孩子長得好看,她自是清楚的。
“施主,請。”空明道長引他們進去,許菀隨即一手牽着一個孩子,一起進了飛花觀。
入觀自是先到正殿裡上香,正殿裡立着那鳳華仙人的石像,這仙人長身玉立,右手持一支笛子,左手背上身後,頗有逍遙之姿,面容也是祥和慈悲,只是一雙桃花眼雕刻得格外傳神。
擡頭一看這鳳華仙人模樣,許菀就覺得有些面熟,覺得似乎哪裡見過。景末離擡頭一眼不由得就皺了眉頭,這仙人的模樣似乎有點眼熟啊。
侍女點了香遞來,許菀接了香,低頭看景末離和景暉也拿好了香,這才一起拜了拜,添了些香油錢,又捐了六盞長明燈,這纔出了正殿。
轉過長廊,沿着青石路,前往觀裡梅林裡待客的暖閣,一棵棵梅樹錯落栽種着,紅紅白白若雲似霞,微風一陣,搖落花瓣無數,景末離看着兩旁梅花,“飛花若雪,華光瑤瑤,乾坤有靈,飛花之名倒是名副其實。”
開口不俗,引得空明道長不由得又打量了下這位將軍家的公子,小小年紀,風骨絕佳,更難得是華茂玉質,必是福緣深厚。
許菀輕聲笑了下,“去了那麼多道觀,還是第一次聽你誇好。”小時候去道觀,這孩子總是要鬧騰一番,後來大了反而不去道觀了,這讓他們這些長輩也是稍安心,對於抓週的事也慢慢的不在意了。
景末離微笑,轉而問道,“請問道長,這飛花觀不知是建於何時?”
“建觀至今已有二百二十年了。”時間這事,作爲觀主自然是清清楚楚的。
“也是蠻久了。”二百二十年?離現在也是有些久,只是景末離不明白,爲什麼那鳳華仙人的模樣會那麼的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