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箱子如今正放在李雲風生前那座道觀的三清像下,這已經是一個星期以後的事兒了,那李雲風的頭七也過了,如今連同他的骨灰一塊兒被送到了這兒,我跟查文斌也就在這兒住下了。
朱子豪那傢伙在這些天裡出手了不少東西,賺了一大筆錢,他心裡也知道這錢來的有些不安,整日的也往這兒跑,出手和往常一樣闊氣,雞鴨魚肉的鋪滿了供桌。不過他也帶來了一些消息:那老宅這陣子他回去住過一晚,鬧鬼的事兒沒什麼動靜了,還有便是他從他爺爺當年一位手下打聽到了關於他奶奶的一些事兒。
他奶奶全名叫做姜瑜,祖籍是甘肅陽關人,那是古時絲綢之路上的要道,也是古代非常顯著的軍事重鎮,自古是兵家必爭之地,距離著名的敦煌很近。
姜家是當地的名門望族,家大業大,主要從事馬匹、石料和香料的買賣。他和朱子豪的爺爺相識也是因爲一樁生意,當年朱子豪的爺爺要採購一批軍馬,但又無錢支付。姜家爲表示支持抗戰,曾無償贈送了政府一百多批戰馬,受到過蔣介石的嘉獎。
姜瑜是姜家那一代唯一的女性,也是唯一的後代,朱子豪的爺爺當年也是個美男子,能文能武又好口子,便娶了這姜瑜爲妻。姜瑜是獨女,出嫁的時候陪嫁很是豐厚,據說裝了整整八大馬車,其中便有那副將軍畫。
又說此畫是當年姜家的傳家寶,一代傳一代,到了姜瑜那一輩,只有這麼一根藤,沒得法子就一併當做了嫁妝。當年嫁妝的時候,朱子豪爺爺的那位手下是負責擡轎子的,新娘入轎的時候手裡捧着的便是那東西,在往上要找,那就只能回去甘肅陽關問問姜家可還有無其他人了。
“我這已經是第三代了,據說我奶奶是獨女,八成那邊也就沒什麼親戚了。那幅畫我送你了,就當做兄弟這個大忙的配襯。”
查文斌回身冷冷的說道:“爲了你那點銅臭味兒的東西,死了這麼些人,怎麼和他們交代?”
我知道查文斌心中多有不快,不過這事兒全怨朱子豪也說不過去,畢竟他就是一敗家子兒,還屬於那種比較講義氣的,我也跟着解釋道:“誰都不想這樣,就算是沒找到那些老爺子留下的東西,那宅子我們也不得幫忙清理嘛?”
查文斌不知哪裡不快,或許是憋的太久,他起身竟然對我吼道:“清理?如果我知道是這般,我寧可一把火燒了它!你可知道這箱子裡頭的到底是什麼嘛?”
我搖頭,他更加大聲的吼道:“鬼胎!他那個該死的祖輩乾的缺陰德的好事!”
關於這鬼胎一說,有很多種解釋,通常的說法是這女人懷孕孕期足滿後還不生育,超過預產期半年甚至是一年多的,卻又不是死胎,這種胎在民間也被稱爲是“鬼胎”。
這“鬼胎”的形成由好多原因,流傳最爲廣泛的是人和鬼發生關係後受孕,因爲陰陽不通,所孕的孩子自然不能落地,見不得陽間的光。這般孕婦的最終後果多是連同那未出世的胎兒一起一命嗚呼,而這口箱子裡裝的是什麼呢?是四個已經長大的鬼胎!
在查文斌所熟知的茅山派有一種邪術,據傳是第三代弟子中有一位叫做劉中鶴的弟子發明的。此人道法甚是高明,天資聰慧,有一日他下山替一農戶家處理喪事,喪者乃是一孕婦,死於難產,那嬰孩雖已落地,卻也難保性命。這一屍兩命的悲劇讓主人家很是悲痛,便交給那劉中鶴去處理。
劉中鶴那時正在潛心研究一種上古秘法:移魂術,此術據傳是由通天法師所創,但過於陰毒被列入禁法。也或許是個巧合,劉中鶴髮現那嬰兒雖已斷氣卻是在母體之中已經夭折,尚未吸入過陽間氣體,從煉丹術上來說,這樣的嬰兒可被成爲是純陰之體,三魂之中只有兩魂,缺一命魂,天地二魂聚在,七魄尚未散盡。
劉中鶴心想如此的嬰兒就是給做了法超了度也依然無法進入三道輪迴,只能仍憑風吹雨打,待那屍骨腐爛化作塵土。他心想,若是能把這嬰兒的魂魄轉移到那植物之上該有多好,這般便可以另外一種形態繼續存活於世,也好讓他家人有個念想。
於是,他將那女屍下葬之後,又在墳上加了一層土,建了這麼一個小坑專爲那孩子所葬。覆上黃土之後,再取了一截藤蔓插在土中,並用那移魂術整日施法,每日清晨點香,夜晚燒紙。如此七日之後,那藤蔓竟也成活,枝葉開的繁茂。
又過了幾年,那藤蔓已然成長,劉中鶴的研究也有了大爲突破,他將那嬰孩魂魄移到那藤蔓之中,再用刀削斷藤蔓,取了其中一截拿回道觀之中雕刻成了個小木偶。並用硃砂和墨汁給那木偶描繪上五官內臟,再在其背後刻上那嬰孩的生辰八字,偷偷將其放在一個罐子裡,並藏在自己牀底下。
每日劉中鶴都咬破自己的中指往那罐子裡滴三滴血,並對其香燭紙錢好似供奉,如此七七四十九日之後,罐中木頭所化小鬼已能和其溝通,並任其擺佈。
劉中鶴髮明此術並未將其發揚光大,他自知此術被心術不正之徒所用將會禍害人間,便最終親手燒了那塊木頭。卻也將此法寫進茅山術中,併爲其取名爲:勾魂術,視爲茅山禁術之一。
後來,不知是門下哪位弟子盜取了禁術傳到南洋一帶,這種法術後來便是南洋一帶盛行的養小鬼。
這鬼胎術和勾魂術有異曲同工之妙,同是取未經陽氣的嬰孩加以施法並操控,此法歹毒無比。尚未有心智的鬼胎比起小鬼有過之而無不及,它乃是將母體當做器皿,以母血餵養,養成者必定是一屍兩命,怨氣加重數倍。待嬰孩修成鬼胎之際,破腹取出鬼胎再行供奉,其威力更是茅山勾魂術的幾十倍。
這般看來,查文斌認定那朱子豪的爺爺嫌疑最大,他爲何取了四方姨太太卻無一人生產,所生之子又均被人做成了鬼胎。查文斌那日開箱欲用道法化解超度,不料四鬼同出,直接破了他那命符,被鬼氣所傷,差點斷送了性命,若非我們上去及時,只怕已經命喪當場。
“這鬼胎極是厲害,若是家師在也未必能破,虧得李雲風道長以性命爲引,施展了周武還魂,我才撿回一條小命。這東西已然成形數十年,都是成了精的鬼胎,如今養着鬼胎的人怕是早已入土,沒了主人它們便失去了控制,肆意傷人。朱子豪,你那爺爺果真是個歹毒的人,虎毒還不食子,他竟然用親生子女煉就鬼胎。”
朱子豪並不同意查文斌的說法,他說道:“查先生就那麼肯定是我爺爺所爲?據我說知,我爺爺對那幾房姨太太很是疼愛,他是軍人出生,黃埔二期,早些年留學德國,從未聽說過有跟這般江湖術士的人來往。”
我說道:“那也不排除是請人做的,香港靠近南洋,這類邪術一度盛行,就是現在還有人在養小鬼。”
朱子豪道:“只可惜,我家裡人都不在了,這也無從考證,不過查先生,既然此事也已圓滿解決,爲表歉意,我打算出筆錢將這道觀擴建,以祭奠那些因爲此事死去的人們,你看如何?”
“也好。”查文斌取出了一隻火摺子,他又擡頭看了看天空,嘆了口氣道:“老前輩在上,受晚輩一拜!”
一把大火瞬間包圍了那座小道觀,日後再那原址有了一間新道觀,並被取名爲“玄谷殿”,如今在那玄谷殿裡經常還可以看到一個人,此人名喚:童河圖。
離了香港,朱子豪那貨也跟着我們一塊兒回來了,這一趟心散的還不如不去,那副畫也被一同帶了回來,那畫像的人我怎麼看他就是胖子,就那廝他別說穿身盔甲,就算是跟阿拉伯女人一樣帶着面紗我也能認得那雙賊眉鼠眼。
所以,爲了搞清楚這幅畫的來歷,我們決定直奔甘肅陽光,美其名曰:探親!
朱子豪搖身一變已經是港商,在那個剛剛開始興起gdp的年代,港商所到之處,縣這個級別的書記都得親自來請吃飯,只要拉到港商投資有了外匯,那便是有了政治資本。所以有他在,這尋親之路怕是會要簡單的多。
所謂的陽關其實是在敦煌縣西南,離着縣城有六七十公里路,在那有個南湖鄉,地處北漠隔壁,現在已是寸草不生。全鄉加起來不過也就千百來戶人口,以放牧爲生,聽說縣裡領導要陪個港商來尋親,指不定還在這兒投資,那感情重視壞了,殺羊宰牛的好不熱鬧,我們所到的地方就是當地的鄉辦公所。
西北人好爽,真誠,一聽說這朱子豪奶奶是這陽關人,那個鄉里書記可高興了,陪同我們的是當地敦煌負責招商引資的副縣長,幾個人是輪流大碗灌,朱子豪哪裡見過這架勢,幾碗下肚就開始吹了起來,一直講到他爺爺跟老蔣睡一個被窩的時候,我實在聽不下去了……
不過,這姜瑜的事兒倒很快有了着落,當年這南湖鄉有一塊地方叫做“古董灘”,解放前這裡有一個村莊,就叫做“陽關”村,這地方憑水爲隘,據川當險,與玉門關南北呼應,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說。
此地經常因地面曾暴露大量文物,如銅箭頭、古幣、石磨、陶盅等而得名“古董灘”,在解放前的確是有姜家望族在那一代活動,不過現如正準備成立個文物保護區,連半個人影都不見了。老一輩的陽關人如今大多不在,能尋到的也早就隨着家人去了外地,說到底,這裡的環境已經不適合在住人。
“陽關好地方啊!”這酒到高出,那鄉長也開始吹噓了起來:“這地方建於漢武帝元鼎年間,在河西被列四郡、據兩關,與玉門關南北呼應,絲綢之路上的要塞,曾經屯兵不下數十萬。在漢時爲陽關都尉治所,魏晉時,在此設置陽關縣,唐代又設壽昌縣,可謂事輝煌到了頂峰,連同這敦煌縣也一起跟着發展起來,一直到了宋代海上貿易發達之後,這陽關才逐漸沒落,人口也是一減再減,我來這裡接手的時候只有七百戶人口,還比不了南方一個村落。”
查文斌拿起手中的茶杯輕輕舉起對那鄉長道:“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楊柳春。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本人自不喝酒,但到了這陽關也得借花獻佛,以茶代酒勁上各位一杯。”
“文化人啊!”那鄉長很是高興,舉着酒杯道:“好個勸君更盡一杯酒,來來來,各位,爲了這位好朋友的到來,幹了一碗!”
當日,我是吐了個稀里嘩啦,不曉得怎麼被人擡上牀的,據說朱子豪那小子更是直接被送去了縣醫院打點滴,第二天才叫人送回來,嚇得他們縣裡領導腿都發抖了,這要是人港商怎麼滴了,跑了這一單生意可就玩大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