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註定是一個要載入史冊的日子,先是下午四點多鐘的功夫,漫天的紅色雲霞把整個天空照得是異常絢爛。不同於常見的晚霞,這些紅色雲層中隱約帶着金色的閃光,查文斌在廠區裡看着這異響正正發呆,那女人在一旁問道:“查先生,這雲可有什麼講究?”
“天降瑞祥之兆,必有乾坤雷動之事,”他對那女人說道:“你們想要的東西很快就能實現了。”
女人聽到這話頓時興奮起來道:“你的意思是說,那神仙醉要成了?”
“成了,”查文斌道:“神仙醉,一香通三界,這天地莫不爲這樁大事而感到欣喜,這雲中的金光便是徵兆,乃是我正道浩然正氣,你輩雖也是修道之人,可卻忘了什麼叫作正,什麼叫作德。”
女人拋出一個嫵媚的笑容撞了一下查文斌道:“我不與你爭辯這些,你我之間除了道難道不能再談點別的嘛?”
“不用,我且回去收拾收拾,如果我沒有算錯的話,今晚,我就應該要離開這裡了。”說罷他便轉身走了,女人看着這個二十幾歲的男人嘆了一口氣,終究是自己用盡了渾身的解數也沒有絲毫能夠撩撥起他的心,還沒有男人可以這樣無視自己,豁然間她有些自嘲的摸了摸那張精緻的臉蛋道:“難道我已經老了嘛?”
夜裡十二點還差兩分鐘,缸裡的水還剩下最後一瓢,柳如春已經快要馬上倒地,他的眼皮腫的已經發黑了,臉色焦黃,嘴脣從白到了烏紫之色。若不是風起雲在下午的時候就一直在背後默默的扶着他,怕是已經堅持不到現在了。
舀起最後一瓢水緩緩的倒下,風起雲的心都已經提到了嗓子眼,成敗便是再次一舉了!
“嗒”的一聲,最後一滴水滑落的時候,“咔”得一下,那隻原本綠色的玉瓢已經成了一片通紅,此時在瞬間突然碎了一地,那些密密麻麻的紅色線條終於是走到了生命的盡頭。沿着那些數不清的線,瓢碎了,人也終於是閉上了眼睛。
“柳先生!”風起雲趕忙搖着他喊道:“你怎麼樣,柳先生!”
“我還能堅持一下,”他緩緩的眨了眨那已經沉重到了極致的眼皮道:“扶我起來,還有最後一步……”
與此同時,外面,竈臺處,當柳夫人把最後一根柴塞進去的時候,她的生命便如同那爐裡的炭火一般即將燃燒殆盡。這個女人一夜之間頭髮全白,渾身的皮膚放佛樹皮一般的粗糙,嘴裡的牙齒在中午的時候已經開始陸續脫落,一雙兒女在身後已經哭成了淚人,爲了不讓母親分心,還不敢哭出聲音,其實他們都知道結局會是怎麼樣……
打開那丹爐,一陣香氣撲面而來,沒法形容那種味道有多麼的強烈。或許是這氣味刺激了原本奄奄一息的柳如春,他竟然開始越來越精神,已經兩天沒有閤眼的風起雲也覺得一股清新之意從鼻中直衝天靈蓋,渾身上下開始沐浴在那放佛仙境一般的感覺之中。
神仙醉,連神仙聞了都會醉,何況是人?
用一根銀製的細長小勺伸進丹爐內,輕微的和爐壁發出“滋滋”得刮擦聲,當地一勺出爐的時候,裡面平鋪着一層淡金色的粉末。原來那些材料經過兩天兩夜的高溫已經全都成了粉,柳如春用手指沾了一點放在鼻子下面輕輕一吸,頓時那臉色就好上了許多,他又勻了一點包在錫紙裡說道:“這個等下留給我家老婆子,估計能多撐上三五天,等這事了結了,我想陪陪孩子們。”
接着便是混合,線香的製作,就是用易燃的粉末混合水做成長條形,再進行曬乾或者是烘乾,中間會配上一根細小的木頭。這木頭也是極爲講究,柳如春準備了兩根,通體也是黃色,他說這原本也是一塊奇楠木,如今這樣長度的奇楠已經非常稀少了,用它來做裡面的香骨是再適合不過的。
一隻特製的蠟模,中間有個孔,把香骨先放進孔內,接着便是那些粉末的處理。
這些東西何止是價值千金,堆放在一個小碟子裡,終於他取出了那瓶一隻浸泡在溫水裡的處子之血。把這血和粉末混合在一起,慢慢稀釋活成泥狀,再把這些泥一點一滴用一根極細的小籤子從蠟模的孔裡灌進去,一邊灌還要一邊用籤子壓結實,這活兒同樣是個細緻到極點的功夫。
第一個模子完全填滿用時大約一個小時,當第二根填完的時候,碟子裡的料竟然一點不剩,你不得不佩服這些手藝人事先得計算,當真是一點不多,一點也不少,剛剛好。
做完這些,便是烘乾了,柳如春說最好的法子本來應該是陰乾,但是時間上已經不允許。不過這裡面摻了處子之血,血有凝固的特點,所以在時間上才能得以加速,但是蠟模又經不得高溫,只能架在那丹爐的開口處,利用先前的餘溫慢慢加熱。
凌晨兩點半,風起雲和葉秋都在焦急的等待着,隨着柳如春的一聲“好了”,這個整整兩天兩夜的工序終於走到了盡頭,神仙醉正式問世人間。
蠟模被慢慢分開露出了裡面的真容,通體金黃的線香外面多了一點斑駁紅色的點綴,還沒點,那香氣已然是讓人覺得銷魂,成品的“神仙醉”大功告成,要說和之前那些原料有什麼不同。那便是這香氣要更加的馥郁,層次感要更加的強烈,並且每一秒鐘香氣都在發生着變化,一陣一陣得輪番向着你的內心最深處襲去,放佛那靈魂都在爲止如癡如醉……
用一塊上好的紅木盒子,裡面鋪着是昂貴的錦緞,第一枚香柳如春交給了風起雲,第二枚則交給了葉秋。
辦完這件事後,柳如春被扶着緩緩起身道:“你們快去辦你們的事,現在我只想去好好睡一覺。”
兩人無以爲報,朝着柳如春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響頭,風起雲想說點什麼卻又說不出口,一擡頭,柳如春正微笑着在看着自己道:“走吧,走吧,這兩天的事兒拜託你們先別告訴查文斌,我不想因爲這個讓他分心。”
風起雲無言以對,他與查文斌不過是數面之緣,爲何就憑當年那個和尚的一席話便豁出去了。後來他們才逐漸明白,柳家便是制香人,這類手藝人本就是和玄學打交道,他們信命,比任何人都相信,這也就是所謂的純粹吧。
才一拉開門,天空忽然“咔嚓”劃過了一道閃電,大半個鎮子都被照亮,有人說當天晚上他們看到空中有過火球炸開了,震得窗戶玻璃都在“嗡嗡”作響。接着便是狂風,呼呼的吹得人連眼睛都分不開,若不是葉風兩人身手了得,常人怕是走在街上都會覺得吃力。
查文斌說這便是夜晚的異像,白天那是屬於神靈的,到了夜晚便是屬於鬼魂的。
神仙醉,一香通三界,怎麼少了幽冥一界的狂歡呢?
那一日,地府裡翻了天,萬鬼嚎哭;那一日,天庭裡翻了地,衆神期待;那一日,人家翻了天地,世人皆被這突如其來的異像驚得不知所措。
胖子在山腳守了兩個夜晚,白天他就去看查文斌,晚上便在柳家的必經之處守護着,已經不知道有多少撥人被他打發走了。突然一個炸雷下來把正在打盹的他嚇得不輕,一下子便醒了過來,才一哆嗦便看到遠處有人走來,拿手電一照,只見風起雲葉秋一先一後,他不由自主的說道:“我的個親孃,你們總算是出關了!”
這三人一見面自然是少不了談到查文斌,胖子聽說神仙醉已經做出來了,那就嚷嚷着要目睹一番,說他這兩天沒吃好沒睡好,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風起雲以那東西太過珍貴爲由拒絕了,這讓胖子心裡又十分不爽起來,撇着嘴道:“以前沒覺得你那麼小氣,現在知道你原來是個娘們也就不奇怪了。”
風起雲從來就不在乎胖子那張嘴,他關心的是別的,“查文斌呢,你有沒有他的消息?”
“他啊,快活的不得了,整天跟一個漂亮女人膩在一起,我看那他是不想回來了,每天吃香的喝辣的還有女人陪着,這日子不知道比我們快活到哪裡去了。”
產區門口,查文斌已經等了兩個小時了,小安和那個女人一左一右的把他夾在中間,等到遠處有手電亮起來的時候,女人突然一把靠到查文斌的身上用手勾着他的脖子道:“你走了會想我嘛?”
一股冰冷的感覺頓時從查文斌的皮膚上傳來,這女人原來是怕自己跑了,竟然用一把極小的匕首頂着自己的動脈。查文斌笑笑道:“如果你就是這樣款待我的話,那我是不想了,最好還是把刀子拿開把,我走不了。”
女人一扭腰,笑得更加燦爛了:“可是我怕你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