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您,”查文斌道:“他們是俗人,所以他們可以犯錯,但您是神父,是來傳授神的旨意的。他們可以被原諒,您也可以被原諒,雖然您犯的錯無法挽回,您牽扯到了那些無辜死去的人,現在他們的靈魂正在這間屋子裡遊蕩,他們的孩子在冰冷的監獄裡守着煎熬,那對年邁的夫婦,他們與您無冤無仇,您不覺得是您錯了嘛?”
“可是那又怎樣?”影子道:“他們殺害了我的孩子,他們逼瘋了我的妻子。”
“那是他們,”查文斌道:“迫害您的人並非是這間屋子裡的人,他們只是想拆除掉這間讓您充滿了記憶的教堂,而您卻親手毀掉了這些人的人生。他們迫害您,您遷怒於現在的村民,現在村民既然就遷怒於過去的先民,冤冤相報何時了,放下您的罪惡,重新從黑暗走到光明裡來,去向着您的基督耶穌懺悔,向着那些無辜死去的人懺悔纔是正道。”
影子說道:“已經沒法回頭了道士,我的仇恨已經佔據了一切。”
“在道教有一句話叫作物極必反,任何東西都不過是一個輪迴,你朝着一個方向永遠的走下去,終究還是會走到原來的終點。陰盛陽衰不過是個自然規律,人的仇恨可以一百年,一千年的存在,到那時已經沒有人還記得這段往事了,你還能去仇恨誰呢?當你連仇恨的人都找不到,你仇恨的便只有你自己,我想這就是你們宗教裡所講述的每天都要反思自己的罪惡,等到那一天你終究是會來反思自己的,從而你又要開始向你的主禱告試圖去換取他的原諒。既然早晚都要到那一步,爲何不早一點就乘着今天調轉回頭呢?”
“可是我的罪是不會輕易被原諒的,你去問那些人,那些死去的人他們會原諒我嗎?”
查文斌道:“他們若是永遠都不原諒你,你是否可以永遠都向他們懺悔呢?精誠所至金石爲開,如果你誠心實意的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你的神會原諒你,也會去替你平復那些死去的人的靈魂。我是個道士,這兩天也看了一些《聖經》,其中有一段您肯定比我熟悉。
說在在贖罪日,以色列的大祭司亞倫要從會衆中取兩隻公山羊作贖罪祭,一隻公綿羊作燔祭。亞倫牽着這兩隻羊到會幕門口,爲兩隻羊拈鬮,一鬮歸於耶和華,一鬮歸於曠野之神阿撒瀉勒。亞倫要把那拈鬮歸於耶和華的羊,獻爲贖罪祭;拈鬮歸於阿撒瀉勒的羊,要活着安置在耶和華面前,用以贖罪,打發人送到曠野去,歸於阿撒瀉勒。
大祭司要宰殺爲百姓做贖罪祭的公山羊,在聖所行贖罪之禮;之後要把那隻活着的羊奉上。兩手按在羊頭上,承認以色列人諸般的罪孽、過犯,他們一切的罪愆,都歸在羊的頭上,叫人將這隻羊放在曠野無人之地,以便把人的罪惡帶走。這隻羊就把罪過都帶走了,所以是隻替罪羊。
你所信仰的耶穌基督就是一隻替罪羊,他被釘死在十字架上,替世人受罪的刑罰,只有這世上沒有了罪惡,或許他纔會有被放下的那一天。這就如同佛教裡的地藏王菩薩所言是一樣的: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大道者都在爲世人做犯下的錯誤承受着信徒本來纔有的懲罰,您的主已經再替您受過了,看到那牆上釘着的基督耶穌嘛?您感受到了他的痛苦嘛?他是在爲自己的信徒而流淚,您越是要經歷着魔鬼的生涯,他所受到的苦難就會越多,請問,您是真的愛戴您的主嘛?”
“我……”黑影開始變得有些無語倫次,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曾經差點讓自己束手就擒的道士竟然可以用自己的教義把自己說得是啞口無言。捫心自問,當年他是懷着多麼一顆仁愛的心不遠千里來到這個小山村,以傳播主的仁愛來拯救那些被拋棄的靈魂,曾幾何時,他發現自己竟然成了那個需要被拯救的人,人是生來就有罪的,可是這種罪被無限放大後便成了魔……
沉默了半響他說道:“主真的會原諒我嘛?那些死去的人呢?我的上帝我究竟做了什麼?”
“耶穌在山上向世人宣道時,說過:“免我們的債,如同我們免了人的債”,相信我,放下您心中的仇恨,日夜爲那些無辜死去的人們禱告,向着您的主和那些死去的人們懺悔,終有一天,當您再次重新看見光明的時候,就是他們原諒您的時候。”
當查文斌再次走出這間教堂的時候,外面的風已經停了,雷鳴和電閃也已經停了,而他背後卻溼了大一片。
“全世界的宗教其本意都是教人向善,”查文斌對胖子說道:“佛教也好,基督教也罷,還是我們道教都一樣,地獄和天堂都是一念之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胖子納悶道:“過到那種程度也會被原諒?”
“黑暗,是因爲他還在地獄裡輪迴,罪有多大,輪迴的時間就有多長。你要相信時間是可以改變一切的,包括仇恨,他要做的就是真心的懺悔,總有一天他會看到屬於自己的光明,到那一天他也就可以真正的脫離這片苦海了。如若不能走出,他這般心中有信仰的人便會一直在那苦海里爲自己的過錯而折磨,這或許是最大的痛苦,精神力上的懲罰遠比其它形式要高的多,他已經把自己關進了那個牢籠了。”
“我還以爲你會收了他,”胖子比劃道:“丟兩張符打他的魂飛魄散,永世不得翻身。”
“他是怨靈,並不是鬼魂。”查文斌說道:“他的靈魂早已死了,怨靈是依照怨氣而生,和鬼魂有着本質的不同,所以他能逃過捆屍索,我想一個內心深處有信仰的人我是無法去拯救的,只有靠他自己了。殺戮並一定能夠解決問題,與其滅了他不如讓他留下來真心的爲那些無辜的人做一些事情,過多的殺伐只會讓自己陷入越老越多的仇恨裡。”
“查爺,你你變了。”胖子笑道:“好像境界變得更高了,過去的你像是一個俠客,仗劍走天下,打抱不平。現在的你才真正有些像個修士,以度化世人爲己任,從符變成用心降妖除魔,厲害,厲害啊!”
“行了,別拍馬了,”查文斌笑道:“下山找個地方,我想喝兩杯。”
冬天的洪村也從來不乏綠色,有別於北方的那種蕭瑟,洪村的四周都是竹林。竹子這種植物一年四季都是綠色,腰桿挺拔,古往今來的文人墨客無不喜歡竹子這種天然氣質。胖子依舊還在洪村裡閒逛,查文斌自從馬安鎮回來後便鮮有出門,馬安鎮一役讓他的名氣更是大增,大家都知道有個道士叫做查文斌,不光是道行了得,人品更是一流,受到他的影響,逐漸的,安縣竟然開始有不少外來的道士活動,並且都還混的風生水起。
“聽說了沒?”胖子嗑着瓜子對查文斌道:“以前天橋下面擺攤算命的那個劉三斤現在火得一塌糊塗,每天找他辦事的人海了去了,那價碼也是水漲船高,過去兩毛錢就能算一卦還得磨半天嘴皮子,現在給一塊錢還得看他臉色。”
“人家只是混碗飯吃,你不要眼紅就去作弄人家,我已經聽說過了。”
胖子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他回頭看着那個在門外站着看風景的葉秋道:“一定是老二管不住嘴巴,這個傢伙真沒義氣。”
說起劉三斤被胖子整,那件事的確成了街頭巷尾好一陣子的熱議話題。那一天胖子帶着葉秋進城找李安還車子,恰好路過天橋下面的時候看見一個道士模樣的人在那擺攤,攤子前面圍了好些人。本來這件事也就跟他無關,可是他依稀聽到了有人在說查文斌,下去一看,那個劉老三正唾沫橫飛的說他與查文斌是怎樣的有交情,兩人是同門師兄弟,過去愣是睡在一個穿上穿同一件道袍。
那是講的天花亂墜跟真的似得,什麼他帶着查文斌一塊兒出去闖江湖,捉過多少邪門的玩意。用現在混it界的說法,這就叫貼熱門,哪個熱門就往哪上面靠,茅山道士影視作品裡放的最多,於是出來混的都是自己是茅山弟子,其實你問他茅山在哪裡,估摸着他會告訴你就在他家房子後面。
對於這種公然造假的說法,胖子自然是看不下去了,撥開人堆進去拍出一張大團結,那劉三斤的眼珠子都要冒出來了。胖子大大咧咧的說道:“給算個命,我老婆就要懷孕了,給算算生的是男的還是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