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總是很艱辛的。一個人生活吧,是右手勞累;兩個人生活吧,是四肢疲憊。——張德帥語錄
2011年09月18日星期日晴
這樣默默地過了很久,老頭纔將手想我伸來。
看着老頭伸出的手,我有點兒愕然,不曉得他這樣做到底是爲什麼。
“拿來?”老頭的話音中,卻沒有絲毫質疑的成分。
“拿來什麼?”我更吃驚了。
“信物!”
“什麼信物?”
“你既然說你是清風的侄子,清風那傢伙,我瞭解的,他肯定給你留了信物的。”老頭卻對我解釋起來。
老頭這一解釋,我卻有些奇怪了。我現在再回頭想想當初我伯父給我留的東西,就一件破道服和一把桃木劍,還有幾本被翻爛的雜誌,說這些是信物的話,那有可能是信物的就屬道服和桃木劍了。但這些東西,誰會帶在身上呀。這年頭,別說買菜刀了,你就是去買感冒藥都需要實名了,隨身帶把桃木劍,不被勞教纔怪呢。
我愣愣地看着老頭伸來的手,遲疑地答道:“我沒帶。”不過,我很快就補充了句:“說信物的話,我的臉就是信物,都說我跟我伯父長得有點兒像。”
等我再去看老頭,卻是心灰意冷起來。因爲老頭是白內障,根本看不清我的臉。
“那就沒辦法了。”老頭淡淡地答道。
“那你給我說說是什麼信物,是道服還是桃木劍,我回去就給你拿去。”我不死心地提議道
老頭搖了搖頭。他的搖頭,讓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他搖頭是說不需要了還是說那些都不是信物。
“其實,我也不知道信物是什麼。但只要你拿出來我就知道了。”老頭給我打起了啞謎。
這一下,可真將我難住了。我將自己隨身所攜帶的東西都翻騰出來,差點兒將自己的內褲都脫下來。每掏出一件,老頭都搖搖頭,將它給否了。
等我的手碰到玉墜時,卻心中一動。我忽然想起來,這玉墜中的小吉就是由於我伯父對天師求情,它纔過來幫助我的。
我將小吉一召喚出來,老頭的臉色卻是一變。他一閃身,就來到小吉的身邊,伸手就在小吉的腦袋上摸了起來。
更奇怪的卻是小吉的反應,它不但沒有暴怒要攻擊老頭的意思,反而在老頭的撫摸下露出一副很舒服的表情來。
老頭的這番舉動,讓我總算安心下來。看起來,這次總算帶對了。
等老頭將小吉撫摸完,眼淚卻從他的臉上流淌下來。老頭並不說話,反而轉身向外走去。
老頭的舉動,讓我很是詫異,卻也只有跟着老頭一起出去。
老頭對周圍的環境很是熟悉,儘管他的眼睛看不到東西,卻在這樹林中走得很是快速,讓我們差點兒都跟不上他的腳步。一直到了一座孤零零的墳塋處,老頭才停了下來。
這墳塋,上面什麼都沒有,就連最簡陋的木牌牌都沒有。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土丘,和周圍樹枝的搖曳相應着。陽光,自樹葉的縫隙中流淌下來,在封土上形成了明暗組合。由於陽光的存在,沒有“蔓草縈骨”的淒涼,卻多了份“青山有幸埋忠骨”的悲涼。
我靜靜地看着這座小小的封土,憑心而論,我和下面埋藏的那傢伙並沒有太多感情。不是因爲我冷血,而是我伯父在我心中就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一個只剩下名字的人物,是沒有太多感情的。但此刻,我卻從心中佩服他,這佩服,不是因爲他是我伯父,而是因爲他堅守着自己的信仰。
在信仰面前,沒有高下之別,更無嘲笑之意。基督徒不會因爲佛教徒的剃度而覺得自己高尚,佛教徒也不會因爲基督徒的教堂在鬧市中就覺得俗氣,只是信仰不同。但凡嘲笑信仰者,卻恰恰多是沒有信仰之人。因爲不懂,纔多施加以嘲笑。正如動不動就喊傳統文化的是迷信的人,也多是對傳統文化沒有過研究之人。
我對着孤零零的墳塋只是默默地鞠了幾個躬。在這種情況下,唯有以這種方法來表達我對這座墳丘主人的敬仰之情。
老頭這時候卻說話了,不過他的話卻好像自己對自己說的:“前一段時間還有人來過?”
我仔細一想,就大概猜出來來的人是誰了。
“他告訴我,有一天,你會來。”老頭接着說。
“他只說了這些?”我接着問道,我只是奇怪爲何那個人不當面告訴我這些。
“其實,他想錯了。”老頭淡淡一笑。
“怎麼錯了?”
“不是你會來,而是你一定會來。只不過,這話卻不是我猜出來的,而是同樣有人告訴我的。”老頭這一次卻沒笑,而是用那一雙根本看不到東西的眼睛盯着這座墳丘。
“你的意思是說,我伯父告訴你的,我一定會來?”我脫口而出。
老頭笑了笑,並沒有回答。這個笑,就算是承認了。
我現在再仔細琢磨,好像之前所發生的一切事情,看起來並沒有關聯。而現在,這一切表面看起來鬆散的東西,被一根線給串了起來。
而這一根線,就攥在墳丘下面這傢伙的手中。
我不願意再想下去,就問老頭:“你說之前還有人來過,他不會只說了那句話吧,他肯定還說了別的。”
“當時,那個人也是站在這裡,他讓我轉告你,讓你不要管這件事。”老頭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我可以想象得出來。當時,圓寂師叔也站在這墳丘旁,看着自己曾經的一位好友,就靜靜地躺在下面。而他也預料到按照我的個性,總有一天會來到這兒的,他知道這件事所牽扯到的範圍之廣,背後勢力之雄厚,我是根本撼動不了的。不但如此,還會被擊成齏粉。圓寂師叔不想讓我來冒險,不想讓他好友的侄子來趟這趟渾水,所以他才讓老者告誡我,不讓我管這件事。
“他還說什麼了沒有?”我的臉輕輕地抽動了下。
“剩下的就是他和他之間的話了。真是可笑,都已是方外之人了,還對生死如此看重。”老頭輕笑着說,“對了,在他要走時,給你還留了句話。”
“什麼話?”
“當你真的要管的話,記得告訴他。這樣的事情,不是你一個愣頭小子就可以辦得成功的。”老頭緩緩地說道。
圓寂師叔最後這句話,讓我覺得鼻子有點兒酸楚。我何嘗不知道,圓寂師叔他是爲了我考慮的,他又何嘗不知道,他做出的這個決定,會給他帶來怎樣的後果,但他還是這麼說了。
老頭忽然說了句:“林中風大,回去吧!”
不待我們答允,他就率先向回走去。
我在路上一邊追着老頭一邊迫不及待地問:“道長,你快告訴我?”但讓道長告訴我些啥子,我倒不是很清楚。
而老頭卻很配合,在前面只是大步流星地行走。一直等他來到石桌前,纔回頭看着我們。
老頭這一舉動,讓我有點不明所以,不明白他爲何非要回到這兒纔要說出些什麼來。
人老多怪,我在心裡暗暗地勸慰着自己。
等我們全都落座後,老頭纔對我們說道:“知道爲什麼之前我不回答你們的問題了麼?”
“你是擔心我們在哄騙你?害怕我們不是清風道長的侄子?”小雪口直心快地說了起來。
“不是不是。因爲《蒙卦》中有言‘初筮告,再三瀆,瀆則不告’。”老頭笑了笑答道。
老頭這一回答,差點將我氣得吐血出來。這算哪門子理由呀,倘若周文王姬昌曉得了,非從下面爬上來跟老頭拼命不可,有這樣來解卦的麼?
“不過現在就不同了。”老頭接着說起來。
“有啥子不一樣了?”小雪追問道。
“一開始和你們是來解惑的,就是童子,現在不一樣了,你們跟我故人相識,我們就算是朋友了。現在有什麼問題就問吧?”老頭還算爽快。
既然老頭這麼說了,我也就不客氣了。將之前憋着的問題一股腦全都問了出來,有我伯父的,有圓寂師叔的,也有老頭的。
老頭一一給我做了解答。
老頭說的關於我伯父的情況要比圓寂師叔之前告訴我的詳實多了,但之前的我並不怎麼感興趣,我最感興趣的是我伯父發覺當年轟動一時的“殭屍案”之後的情況。
老頭告訴我的和圓寂師叔告訴的差不多,也是我伯父發現這個殭屍案並不像表面那樣看起來那麼簡單,他就開始徹查起來。這一徹查不要緊,被他發現一張驚天黑幕。在這張黑幕中,囊括了天地人三界,不但有下面的人,連高層都涉及到了。
然後,我伯父就被雙規了。而老頭卻被我伯父巧妙地保護起來,因爲伯父好像也知道這件一開始就不順利樣,所以他不準老頭參與那次徹查。
而那次徹查的結果就是,所有參與徹查的人全都遇害了。我伯父是被雙規後,再施加以一些莫須有的罪名而死在獄中。更多的參與那次徹查的人員,卻是先後以各種各樣的罪名被捕起來,有的直接被宣佈以精神不正常被監管起來。
老頭的這些話,讓我吃驚起來。當時圓寂師叔告訴我的情況,遠沒有老頭說得這麼嚴重。
“爲啥子呢?他們不是好人麼?”小雪卻驚呼起來。
“好人?”老頭嚇了一聲,“在這裡面,沒有好人和壞人。所有的東西,只要一沾到利益,道德和法律就會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