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歌舞依然在,樓近辰揮了揮手,歌舞休散。
分別在樓近辰與商歸安、鄧定三人身邊的女子,也都識趣的默默退了出去。
然後關上了門,這是知道三師兄弟們有私密話要說了。
鄧定一直有些放不開,多年未見兩位師兄,他覺得陌生了,即使美人在側,亦難消那一份隔閡,他對面的商歸安先他一步入了門成了師兄,但入的是旁門,他並不怎麼放在心上,可現在,商歸安師兄卻已然成了一個了不起的人。
他居然可以殺了月旁仙。
月旁仙是什麼人,他也打聽過了,是蠻象山之中,靠自身的實力而排在第三位的弟子,蠻象山之中有兩位第四境,是江州一等一的門派,是府君的座上賓。
這些年,他不斷的出行於海上,確實是見過不少的人物風情,以爲自己有很大的長進,也曾受到過不少的誇讚,但是比起師兄商歸安來,已經相形見絀了,更不必說大師兄了。
曾經他也有過某些念頭,想着自己是否能夠像大師兄那般,短時間之內就成就第三境,但是之後他才知道,自己不如大師兄,後面見過許多人之後,他更明白,許多人都不如大師兄。
而此時,第四境的人在大師兄的面前亦不敢輕舉妄動,那些傳言纏繞的大師兄,看上去多了許多的神秘。
但是很快又清楚,這些神秘不是因爲大師兄做過什麼,而是自己沒能夠親近大師兄的原因。
“鄧定,你這些年去了哪裡?”樓近辰突然開口問道。
“師兄,我,這些年多行於海上,去了東海的一些島嶼之中。”鄧定說道。
“哦,那你家中的那一位,便也是來自於東海了?”樓近辰說道。
聽到這個,鄧定突然有一些緊張,因爲他知道那位自己爲妹妹尋來的師父對大師兄不敬之後,心中很是緊張。
“師兄,良師之事,我代她向你道歉,其實良師並無惡意,她不知道師兄的身份。”鄧定說道。
樓近辰擺了擺手。
另一邊的商歸安卻說道:“鄧定,想必伱那個良師對於修行的道理一定造詣極深,要不然怎麼會請她做爲你妹妹的啓蒙師。”
鄧定聽了之後心口一悶,有些氣憤,卻無話可說。
商歸安本不會說這樣的話,但是今天被那個‘良師’給氣到了,現在鄧定過來爲她道歉,他仍然氣不過,所以出言譏諷。
鄧定被氣到了,但是大師兄在這裡,他又不敢說什麼,便被悶着了。
樓近辰再一次的擺了擺手,讓兩人不再說這個。
“我這一次來府城之中,一來是赴府君的宴會,二爲是想查查當年究竟是哪些人從泅水城之中獲得好處,是哪些人蔘與了獻祭儀式。”樓近辰說道。
“師兄,你覺得參與獻祭的人在府城之中?”鄧定說道。
“必定有,當時蕭桐的身後就是有秘靈教的人,他的肉身都是被查出有接受過秘靈獻祭,而獲得神法的痕跡。”
“而做爲被五臟神教派駐到江州的巡察使,他的身份並不低,那麼能夠驅動他來做事的人,身份一定不簡單。”
“蕭桐在百花樓之中殺了人,卻可以直接的離去,百花樓裡的人爲他抹去痕跡,並且馬上換了東家,這是有人看到蕭桐的死,怕後面被人查出什麼來。”
“最後鄧定你的父親,找到了關係從這個江州商會會主這裡知道了,蕭桐的仇家是來自於鮫人族,我想這其中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那後面的人,想要師父與歸安兩人快點離開,他們不想別人把目光通過蕭桐,而焦聚到他們身上。”
“你也許會說我今天來這裡,有些得理不饒人,或者說是仗着修爲而欺負弱小。”
“欺負人,從來都不會是我的想法,我只是想要看看這後面都有一些什麼人。”樓近辰說道。
“令我意外的是,他們居然有人早早的就鋪好了路,與你家中有了人情往來,所以,你來了,這底便無法再探了。”樓近辰說道。
“師兄,我……”
樓近辰再一次的擺了擺手,說道:“你不必爲此而感到擔憂,我們的關係都在別人的目光之中,別人有意編織的網,我們如何能夠躲得開呢。”
商歸安突然說道:“所以這個世上纔會有人居於深山之中,只一心修道,不沾紅塵,不收弟子,不娶妻生子!”
鄧定說道:“師兄,那我們怎麼辦!”
“凡事不必急,等着便可,只要有人記得那事,這事便不會了,只要還有時間,時間會剝開一切的迷霧。”樓近辰提起劍,站起身來,朝着外面走去。
他喝多了酒,最喜歡的就是這種微醺的感覺,有些搖晃的朝着外面走去。
整個樓道欄杆上竟是都圍着人,他們趴在那裡,像是在等着看一個大人物,都是些年輕的男男女女。
原本還都在相互聊着天,當樓近辰開門出來的瞬間,立即安靜了下來,然而他們目光之下的樓近辰,他的身上像覆蓋着煙塵,被目光驚動,攪起一片煙雲。
又似有一片光芒,那光芒並不強烈,卻又讓大家難以看清楚他。
樓近辰走在前面,一步步的下樓,身後是商歸安,再是鄧定。
鄧定因爲從小家裡管教的比較嚴,即使是長大了,有了一身修爲,也極少在這府城之中逛這個登仙樓。
而商歸安也是第一次,一下子被這麼多的人看着,有些不自在。
三人走出登仙樓之後,整個樓中頓時嗡嗡響,一個個都在議論着自己看到的情況,原本大家以爲是自己看不清楚,到後面才知道,原來大家都沒有看清楚。
“他像是一團陽光照入花叢中,不強烈,不耀眼,迷迷濛濛不可見……”
……
蔡平出了門之後,他伸手在虛空裡一扒拉,像是拉開一層幕布一樣,他人鑽了進去,簾幕合攏,虛空起煙雲,震盪似簾幕擺動,好一會兒之後才平息不見察。
這是很基礎的元氣掩身法,但能夠被他用的這麼好,亦可見其是常常練習的。
他一路隱去身形,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他住的地方有幾個地方,其中只有一個地方,纔是他真正閉關修行的地方。
表面上,他是一個羽化道修士,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他是一個真正的祭神道中的獻祭派。
祭神道現如今是分爲兩個修行派別,一種是冬之神教的那種,只天長日久的祭祀一種‘神靈’,通過這種祭祀溝通,使得自身可以獲得類似於寄居神靈的‘家’中的感覺。
就像是一個人投入了一個大人物的門下,成爲其門客,從而可以藉助於這種身份,做許多的事,這就是借勢借法。
而蔡平並不喜歡這樣,他覺得年年月月日日虔誠的祭祀一個‘秘靈’,奉其爲神,把自己當成僕人,那是一種卑賤的想法,他不想這樣。
他只想要法術,不想對誰侍奉,但獻祭獲得神法,註定是一條危險的路。
這一條道路,需要將每一個‘秘靈’帶來的異化,都進行相互對衝,使之達到一個平衡。
最近他正在研究五行相生相剋的變化,他覺得,這能夠給自己帶來不少新思路。
現在他是第四境,是通過許許多多的人測試,以及前人的經驗探索出來的。
他將這一條獻祭道命名爲《四象玄變法》,其主要是通過獻祭四種秘靈而達到的平衡。
他來到了住處,然後朝着地下秘室之中走去,一步步的走下樓梯,光線慢慢被黑暗所吞噬。
他有一件寶物,他起名叫如意隨心鏡,他很多自己無法做決定的事,便是通過這一面鏡子來獲得答案。
這個秘室之中,除了中間擺放的一面鏡子之外,還擺放了四座雕像,東邊的雕像像是一條惡龍,青黑色。
南邊的是一隻紅色的鳥,散發着紅光。
西邊的則是一隻低伏着身體的虎,身上散發着白光,而北邊則是一隻猙獰的龜。
這就是他獻祭過的四象秘靈。
隨着他走進來,與那四座雕像都形成一種呼應和牽引,它們像是要活過來,彷彿在扭動,要掙脫某種限制。
中間的鏡子擺在桌子上面,有一個架子將其架着,上面蓋着一張黑布,鏡前有一張椅子,他在那裡坐下。
將黑布掀扯下來。
佈下的鏡子是長方形,但是裡面的鏡面卻是橢圓形。
鏡面上漆黑深邃,神秘無比。
他張口吐出一口精氣。
鏡面之中開始出現一絲的光亮,那光亮只有一線,像是黑暗的深處有一座門,被人輕輕的推開了一樣。
他一直覺得有什麼東西從那門後面走到了鏡前,但是鏡中雖然有一線的光,鏡面整體卻仍然是漆黑的。
這是他很早就有的感覺,感覺有一個看不見的存在,正在鏡前注視着自己。
即使是以他現在第四境的修爲,也依然無法探知到。
他將心中雜亂的心思壓下,然後開始將剛剛發生的事說給鏡子聽。
以往他每一次艱難選擇之時,都會來問一問這鏡子,即使是他的修行亦是如此。
他從一開始的懷疑,到慢慢的相信,再到現在的依賴,很多事情拿捏不定,他不願意再去想深層次的原因了,不想去分析,而是直接來問這靈鏡。
他閉上眼睛,緩緩的將額頭靠近那鏡面。
這也是他摸索出來的聆聽鏡靈聲音的方式,也正是這種方式,讓他對這個鏡靈很放心,因爲只有這樣,他才能夠聽到鏡靈的聲音,那就說明只需要遠離鏡靈,它就很難對自己產生影響。
靠在冰涼的鏡面上,他開始放空心思,心中於是聽到了鏡靈的話。
“他想要查計劃泅水城獻祭之事的幕後之人,你已經被他給盯上了,要麼離開這裡,要麼殺了他。”
“可是,你在這裡經營這麼多年,你的事業正當時,又怎麼可以離開呢,所以,你應該廣邀朋友,去殺了他。”
這話之後,再也沒有聲音了,於是他擡起頭來。
看着已經陷入一片漆黑的鏡子。
“殺了他嗎?”蔡平心中多少有些疑惑。
“他身懷那許多傳言,即使是一條爲真,亦是可怕之人,我如何能夠殺得了他?”
他心中泛起這個心思之時,他又不由自主的回憶起了鏡靈的聲音。
這個聲音將他心中的畏懼掩蓋住。
他的心思慢慢的定了下來,從一開始的畏懼,到慢慢的想着:“他也只是一個人而已,我多邀請幾個朋友便是了,設下陷阱,未必不能殺了他。”
……
在一個房間裡。
有人坐在那裡看書,旁邊是一張梳妝檯,梳妝檯的鏡面漆黑,一個香爐擺在上面,嫋嫋青煙在屋裡盤旋,如盤龍一般,張牙舞爪的。
一個人從躺椅上站起,開始咳嗽起來,越咳越重,他從一邊的爐子端起藥,便往嘴裡喝,一點也不怕燙,隨着他將藥喝下,咳嗽便壓了下去。
他隨手放下的書,被風吹得合起來,那書的封皮上面寫着《五行概論》。
……
樓近辰帶着商歸安與鄧定回到了住處時,星辰已經滿天了。
樓近辰讓他們兩人自己去交流,他則是再一次的來到了閣樓上,擡頭看天空,他從來到這府城之中,竟是沒有發現這府城裡的神寺,是建立在哪裡。
“難道沒有建在府城之中?”樓近辰心中想着,他至今都沒有見過神寺,只知道無眼城的上空,神華沖霄。
不過,他卻能夠感覺到,這府城之中的元氣如活水一般,只是他竟是找不到源頭。
他看着那星辰,因爲對於星相併沒有什麼研究,所以他不知道這星空是否與自己心中的那片星空一樣。
有時候,他會想,這一片星空裡的每一顆星辰,如果都是一個秘靈的眼睛,那是多麼的恐怖,如此多恐怖存在都注視着這方世界。
樓近辰對於廣建神寺其實還有一個擔心,若是世界存在定位的話,那每建一座神寺,都是給一個秘靈一個定位了。
或許祂們短時間內只能夠被利用,但是天長日久之下,沒準就真的可以真身降臨了。
這種遙遠的擔心,他只能夠壓在心裡。
畢竟,當下修行人都想要一個更適合修行的世界。
突然,他發現旁邊房子閣樓上的那窗戶打開了一條縫隙。
一道白色的影子,正站在窗戶後面,陰森森的朝着這邊看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