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仙樓,此時正是生意最好的時候。
這個房間雖是在清雅僻靜處,但是走廊上面站着的幾個大師父,那都是樓裡出事了之後,纔會出現的。
所以這裡出事了的消息,在一片沉默之中傳開了,一些客人也發現了,便也開始圍觀、問詢。
對於客人來說,還是很新鮮的事,都想看熱鬧,但是同樣有樓裡的護法們不讓他們靠近,理由是打起來,怕傷到了各位貴客的身體。
即使是沒有傷着,濺了一身血也不好。
……
這時,突然有一個人來到紅姨的身邊,沒有說話,卻比了一個隱蔽的手勢。
紅姨突然笑了,因爲她想到了一個絕佳的理由,這個理由剛剛居然忘記了,實在是該死,也是時間過得太久了。
“公子可能是搞錯了,蕭桐之事是發生在百花樓之中,而正是因爲出了蕭桐那事之後,原本的東家,將此樓轉給了我們東家,樓雖然還是這一座樓,但是東家卻已不一樣,您看,那時候此樓名叫百花樓,現在名叫登仙樓。”
她越說,越覺得這個理由非常的不錯。
“奴家當時雖然也在此樓中服侍諸位公子和老爺,但是奴家那時不過是個小管事而已,一些隱秘之事,根本就不知道,若是公子真的想要知道,不妨去問問百花樓的東家!”
“哦,我想,你一定會告訴我百花樓的東家是誰,是吧?”樓近辰坐在那裡,整個房間之中的光線盤結着,像是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的。
門外已經聚了很多人,即使是紅姨的身後也已經站了幾位,有年輕的也有年長的,看上去像是護法一樣。
“是的,原本的東家是七王子,但是聽說他已經死在了道長的劍下。”紅姨說完,樓近辰也笑了。
“好,真是好。”樓近辰知道這是一個藉口,還是一個耍賴式的藉口,即使這個藉口是真的,在這個時候說出來,也是有着‘看你能怎麼樣’的意思。
因爲她覺得樓近辰並不敢承認真的殺了七王子,因爲這麼多年,從未曾從樓近辰這裡聽過他殺了七王子的傳言,一切都只是來自於遙遠的京中過來的人所說的,讓人聽了不盡不實,難以相信會是真的。
關於右相與七王子的死,只是聽說是在一個秘會之中,他們一起死了,至於是不是樓近辰殺的,都只是大家聯繫那一個通輯後的猜測。
“你們一定好奇,我有沒有殺那些人,但伱們忘記了一件事,無論我做沒做過,在這裡激怒我,對你們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
隨着樓近辰的話落,他將手擡起,與口鼻齊高,五指微張,在場的人不知道樓近辰要做什麼。
“跪下!”
樓近辰突然的一聲威喝,他們頭頂的光驟然變得刺眼起來,一剎那之間便已經刺穿他們的護身法念,彷彿扎入了他們的心靈之中。
他們感覺到來自上方的灼燒與炙熱,像劍一樣的刺下,這一剎那,他們刺痛無比,一個個都跪倒在地上,因爲他們不得不矮下身來,直着腰的人都覺得自己會被燒死。
紅姨整個人已經半跪半趴在地上了,她心中涌起驚懼,雙眼看不到任何的火,只是燈光的光而已,可是思感之中,心靈的感受卻是有燦爛而無形的火光壓在頭頂,那一股炙熱像是岩漿一般,像是隨時都會傾覆而下,然後將自己燒爲灰燼。
她不知道會不會真的燒成灰燼,但是那來自於心靈的壓迫,讓她覺得會。
這一刻,她心中後悔了,不該露出那樣的意態,她沒有想到,自己和這座樓的背景對於對方來說,根本就不是阻礙。
而自己也不過是在意態上面,稍微有一些耍賴罷了。
紅姨身後有一個護法,手裡突然拿出一個寶珠,寶珠發出炫目的光,託在手上,朝上方舉起。
剛剛那一剎那,他沒來得及驅役法器,而樓近辰施法有一個理念就是一定要快,快人一步,讓對方的萬般法都難施展出來,除非對方的實力比自己高太多。
而他的法術之中,也不可避免的擁有着他劍法的味道——銳利和霸道。
那人掌心寶珠的光芒試圖托起火焰,然而這一剎那,卻像是避雷針的鐵器,在這一剎那引到了雷。
只不過他引到的不是雷,而是一條火線瞬間落在他的寶珠,他寶珠上的玄光剎那間滅去,同時那火光蔓延到他的身上燃燒。
這個人痛苦的翻滾着,發出慘叫,可是房間內外沒有人敢動手,只有一個驚慌的聲音響起。
“道長,饒命!饒命啊!奴家是真的不知道,那蕭桐的事,與我們無關啊。”紅姨的聲音之中,充滿了驚慌失措。
“不,你知道,只是不敢說而已,但我要說,你不說就會死,那麼你是說還是不說呢?我想先知道這個答案。”樓近辰的話,讓紅姨的心在往下沉。
自己的性命與秘密之間的選擇,當然是選擇性命,但是過後呢,過後自己也會沒命。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有一個聲音傳進來。
“樓道長何必爲難下面的人呢,道長有什麼問題跟我說吧!”
這個聲音響起之時,聲音還在門外,聲音落時,說話之人已經到了門口。
樓中的人只看到一道烏影順着樓梯竄上來,來者是一個敦實的中年人,下巴一圈有鋼硬的鬍鬚,與脣上形成一個口字。
他的手上有兩個黑色的鐵膽,在手心盤轉着。
這個人並沒有進來,因爲整個房間之中都被火光籠罩着,形成了一個神秘而可怕的法域。
看到一個已經被燒的人,以及其他跪倒在地的人,他頓時心中大怒,剛剛他的人稟報有人鬧事,便匆匆趕過來。
“閣下也是堂堂化神修士,在這裡欺負一些小輩,也不怕別人說你以大欺小嗎?”那敦實的中年人冷冷的問道。
“問話不答可以,卻想用一些奇怪的理由來搪塞我,這就是對我的侮辱啊!”樓近辰說道。
“現在我來了,你先將他們放了,一切都與我說。”那敦實的中年人說道。
“好,既然你想擔下此事,所有人都聽到了,那就給你一個機會。”樓近辰將手一揮,室內那冥冥之中透出來的灼熱與灸燒感瞬間散去。
他又拍了拍旁邊的女子,說道:“你們也下去吧。”
那素素與雅雅如獲大赦,她們覺得自己撿回了一條命,剛剛她們可是看到有一個人因爲不服而被燒的,死沒有死她不知道,反正沒動了。
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包括那被焚燒的人。
那敦實的中年人,邁步走進了房間裡,看了一眼提着燈站在那裡的商歸安,便又看向樓近辰,說道:“閣下之名,我亦有所耳聞,真實與否,我亦不想去尋究,然而就憑剛纔的法術,便足以說明一切。”
樓近辰坐在那裡,聽着。
“我們江州有一個‘化神會’,閣下可曾聽說過?”敦實的中年人問道。
樓近辰自己爲自己倒上一杯酒,沒有擡頭的說道:“未曾。”
“呵呵,那真是可惜,只要閣下願意加入這個‘化神會’,我願意爲閣下做保,只要加入這‘化神會’,閣下的疑問將迎刃而解。”
樓近辰將杯中酒飲盡,繼續聽着他說道:“化神會之中,都是化神修士,大家一起交流,即使是有些矛盾,大家也可以坦誠的交換彼此的意見,也不會有此時之誤會。”
“很好,請問,你是誰?”樓近辰問道。
敦實的中年人臉色一僵,說道:“江州商會會主,蔡平!”
“哦,那請問,你們這登仙樓是屬於秘靈教的據點嗎?”樓近辰再一次的問道。
蔡平的臉色已經有些不好了,回答道:“不是。”
他的回答也生硬了起來。
“那麼,蔡會主,我再問一個問題,蕭桐當年在這裡殺人,爲什麼樓中有人爲他掩蓋痕跡?不要跟我說是上一任東主百花樓的事,不要把別人當傻子。”樓近辰說道。
換個馬甲,就以爲能夠切斷一切,那是需要證據的才無可奈何,而對於不需要證據,只需要自己懷疑的人來說,懷疑就是一切,除非他拿出足夠值得推敲的理由。
“那是百花樓的事,與我登仙樓何干?”蔡平手中兩顆轉動的鐵膽,已經停了下來。
他那兩顆鐵膽名叫元磁鐵膽,以兩枚磁石煉成的一對法器,有着攪滅法術以及剋制劍器的作用。
做爲新晉的第四境,在化神會裡與人鬥法並未敗過,又新煉成了這一對元磁鐵膽,見到樓近辰這位傳說殺過第四境,殺過右相、殺過王子的人,他居然生出躍躍欲試的心。
尤其跟那麼多第三境的人交流,沒有一個人能在他的手下過得了一個回合。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衝開人羣,衝進了房間之中,開口便說道:“師兄,誤會,這一切都是誤會。”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鄧定。
此時的鄧定看上去多了些威嚴,身上穿着精貴,鬍鬚刮的乾乾淨淨,不過樓近辰倒是能夠聞到他身上有一股海的味道,那是常年行走於海上纔會沾染的氣息。
樓近辰看着他,他連忙說道:“師兄,當年師父與二師兄來城中之時,家父曾託請關係,向蔡會主打聽蕭桐的仇人,是蔡會主告訴家父蕭桐在百花樓之中殺死過鮫人,他與鮫人有仇。”
“後來,師父才找到府君大人,請他出面施壓,讓鮫人交回蕭桐的頭顱。”
鄧定的話說完,緊張的看着樓近辰,他也很久沒有見過樓近辰了,但是曾在望海角那裡的經歷,讓他對於師兄打心裡的敬畏。
被樓近辰凝視着,鄧定都快要冒汗了,不過很快,樓近辰便笑了,剎那之間,屋裡如清風自生,將一切的壓力都吹散,只聽他說道:“鄧定啊,好久不見,既然你都已經這麼說了,那便是如此,蔡會主,抱歉,讓你受驚了。”
“呵呵,你一句抱歉,就沒事了嗎?你在我這裡殺了一個人,此事當如何算?”蔡平會主冷冷的問道。
“哦,你說那位啊,他自己要去試我的法,那是自尋死路,更何況,他並沒有死,我已經饒了他一命了,讓他好好的修養一陣子,未必不能夠恢復。”
樓近辰說到這裡,身體一正,道:“不過,我曾聽說,化神不可辱,蔡會主若是覺得自己受到欺辱,我人在這裡,或可試試取我之人頭,若能做到,朝廷處有大賞。”
蔡平整個人的感覺都不太好,手中握着元磁鐵膽緊了又鬆,鬆了又緊。
他這之前的那一句話,是覺得自己佔了道理,不過是做爲同爲第四境中人的一個順勢進逼,以獲得一定好處而已。
然而這個樓近辰,卻似乎根本就不懂這些常識,居然一言不合就說什麼‘取人頭’的事,生死之事,豈能草率,化神中人,豈能夠動不動就分生死。
他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閣下行事如此極端,不給人退路,想必也不會有什麼朋友吧!”
“樓某的朋友常伴身側。”樓近辰的目光朝着桌上的劍看了一眼,蔡平不由的也看向了那劍,只見那劍柄與劍鞘相接之處,隱隱有一股燦爛的銀華要衝出。
這是一柄可怕的劍,是一柄出鞘即要殺人的劍。
這劍是他的朋友。
蔡平心中暗驚,吞嚥了一口口水,說道:“既然如此,蔡某告辭。”
當他出來之時,纔想起,那是自己的產業,那是自己的樓,而自己居然離開了。
他想回去,又覺得失了臉面,不由的想:“就當老子給兒子一個面子。”
樓近辰和商歸安,還有鄧定並沒有第一時間離開,而是繼續在那裡,因爲樓近辰說肚子還沒有吃飽。
商歸安回到座位,心情仍然有些不好,昨天大勝帶來的自信和一絲驕氣,也在今天散去。
鄧定也是在樓近辰的示意之下,坐了下來。
然後這登仙樓的人看到樓近辰居然不走,反而是自己的東家走了,沒有人敢說什麼,只默默的爲他們上酒菜。
“今日我們師兄弟三人,多年未見,便在這裡喝個不醉不歸。”樓近辰端起酒杯說道。
“歌、舞!如此素靜,如何吃酒。”樓近辰大喊道。
門外一陣忙亂,沒有一會兒之後,便來了一支樂隊,又來了幾個身段極佳的女子,開始彈奏跳舞。
樓近辰依然側躺在那裡,那位名叫素素的女子居然又進來了,爲他開始剝荔枝吃。
那個叫雅雅的女子也來到了商歸安的身邊,並小聲的向他道歉,並將她採來的那一縷氣息,交到了商歸安的手上。
但是坐在樓近辰身邊的素素卻知道,其實樓近辰根本就沒有在看,也沒有在聽,他在走神。
樓近辰從這些人的眼神之中,都感覺到了恐懼,她們怕自己一個怒而殺人。
或許是他剛纔的所做所爲,嚇到了這些人。
他突然想到了一句話:“這滾滾紅塵之中,我們都是受害者,我們都是施暴者。”
他來這裡,仗着一身的修爲,想要試試是否可以爲當年泅水城之中的那些人出頭,想找到幕後的秘靈教主事者,只是纔剛開始就發現,這裡的人與事,早已經與自己身邊的人有過牽扯了。
世事如網,捆縛你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