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川歸流入大海,殊途亦能同歸。世上大道三千,癡情未必不能勝絕情。唯能極於情,故能極於武,誰說練武者想蹬巔峰就必須絕情絕性絕塵緣的?李虎丘心裡自有乾坤大道。多年前,他還只是南站賊幫裡一個普通孤兒時,就曾因爲對燕子姐的愛和對郝瘸子的恨,發誓讓自己變強,隨着時間推移,他也的確做到了,可惜燕子姐卻最終離他而去。好在,他還有小燕子,還要對付蘭青峰和楊牧峰這樣的絕頂高手,所以他沒有懈怠,反而一步步邁的更堅定,直到今天,他距離那個無數武人窮極畢生都遙不可及的目標已只差一層窗戶紙的距離。
以張永寶的眼光看李虎丘,少年賊王習武之初時的天賦只能算中上,以這樣的資質,此生能達到化勁層次,已經堪稱奇蹟。但這小子卻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居然能衝破身體的侷限,達到了如今的境界。對於張永寶而言,李虎丘能達到什麼境界並不重要。多年未有寸進的他最看重的是李虎丘能否突破人體桎梏達到所謂的絕頂宗師境界。如果能,則說明所謂的人類極限根本不存在。即便是已經達到圓滿大宗師的境界,他張永寶依然有可能再前進一步,只要他能掌握李虎丘提高自身天賦的方法!
兩天時間,李虎丘儘管心急如焚卻不得脫身。自然是因爲張永寶死死纏住了他,這個老武瘋子不吃不喝的跟着他,一次次跟他交手。只需他的精神體力稍稍恢復,立即撲上來跟他對打。李虎丘無論是體力修爲還是拳法變化都差這廝何止一籌,自然不是他的對手。二人每次交手都是一邊倒的局面,李虎丘被打的幾乎沒有還手之力,直到他精疲力竭爲止。武道高手到了一定境界,可以自行調節新陳代謝的速度,兩天兩夜不吃不喝倒也不算什麼極限,但如果這兩天當中一直不間斷的跟一名超級高手過招,那就真要考驗李虎丘的極限了。讓張永寶嘖嘖稱奇的是李虎丘強大的恢復能力。每次交手,張永寶都刻意將李虎丘的精神體力完全消耗殆盡到近乎虛脫程度,但每一次交手之後,他都沒見過李虎丘用什麼特別的導引術恢復體力,這小子只是該坐便坐,該躺便躺,時間最長都不超過兩小時,只需這樣休息一下後,再起來時,這少年賊王便又恢復如初,甚至戰力比上次交手時還要有所進益。
張永寶是什麼人?堂堂圓滿大宗師,武學上最頂尖兒的人物,他的眼力耳力都已達到人類所知的巔峰,在他的刻意留心下,李虎丘血液流動的方向都逃不過他的觀察,但即便如此,這麼多次交手過後,張永寶依然未能品出李虎丘體力恢復如此神速的奧秘。血液流動有聲,氣脈運行卻根本無跡可尋,當日李虎丘被所謂的黑省第一殺手賈文彪三人重創,因受困於病榻,無奈之下,只得在腦海中以意念模擬練功時的狀態。由於當時他的身體異常虛弱,人體自身具備的本能已被完全調動起來修復他渾身上下受損的細胞。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根據董兆豐留下的拳歌,自創了一套通過意念控制氣脈來增強體力的導引術。這件事所蘊含的機緣是何等的難得,真可說是於生死之間的領悟,這其中的奧妙豈是張永寶三天時便能觀察琢磨透的。
三天時間終於過去,李虎丘到底未能真個突破自身極限,達到絕頂宗師的境界。張永寶卻也始終未能搞明白李虎丘身上藏着的奧秘。二人最後一次交手發生在第三天的傍晚,當時張永寶正百無聊賴的看着李虎丘跟前幾次一樣躺在地上,他自己則例行公事一般集中注意力傾聽李虎丘氣血運行的聲音,以期能從中找到李虎丘體內的奧秘。猛然間,李虎丘的心跳加速,張永寶甚至來不及叫出那聲來得好,便倉促應付起從地上一躍而起的李虎丘近乎瘋狂的進攻。
三天來這是李虎丘第一次主動攻擊張永寶!一出手便是張永寶生平絕技,少林瘋魔杖法演化而生的拳法。張永寶此人號稱武瘋子,這綽號果然名副其實,他的拳意盡在一個瘋字上,這兩天李虎丘多次跟他交手,對此體會頗深,憑他的悟性,早把張永寶的拳法學了個八九不離十。之所以李虎丘會棄長就短,不用自己最擅長的八卦掌反用張永寶的拳法進攻張永寶,其實並不奇怪。李虎丘學自董兆豐的八卦掌最擅長的是御守遊鬥,若是對付旗鼓相當的對手,自然是不二選擇,但他面對的是跟董兆豐一個級數的大宗師張永寶,這幾天的交手,早已證明了,他的八卦掌在這人面前根本毫無用武之地,攻不上去還守不住,倒不如學習對方瘋魔一次,打個痛痛快快,把這些日子心中憋下的急火發出去。
李虎丘狀如瘋魔,拳腳若雨點般猛烈攻向張永寶。雖然雙方原本境界體力相差甚遠,但張永寶畢竟不吃不喝還連續消耗三天,而李虎丘卻憑着那套自創的導引術將身體調整到極佳狀態,此消彼漲下,三十招內,李虎丘居然始終佔據主動,打的張永寶一時竟沒緩過手來。但也僅是一時而已,很快張永寶便搶回了先手,不過這次交手卻不同以往,李虎丘儘管再次失去先手,卻依然狀如瘋魔,只進不退,也不管張永寶落在身上的拳有多重,他自己打在對方身上的拳所造成的傷害有多微小,只一味的進攻,一味的催發自身的潛能,這等作爲,倒是把張永寶拳意裡的那個瘋字發揮到了極致,所以儘管他處在下風,但那也只是境界和體力上的差距,在拳法較量中,他擊中張永寶的次數甚至還要多過對手。
恐懼是一所監獄,禁錮的是勇氣和行動的思想。武道家追求實力,追求長生,這個過程是何等兇險曲折,如無與天掙命逆天改命的雄心,休想問鼎武道巔峰。李虎丘明知道對手是天下有數高手,憑自己實力沒有半分取勝的可能,但最後他仍然選擇了用進攻來證明自己的勇者之心。即便是激怒對手也無所畏懼。
李虎丘終於還是敗了,這次受的傷比前幾十次加一起都要重,張永寶在最後一刻,被他逼的幾乎不敢留手,結果一掌打在李虎丘的肩背上,重如山嶽的掌力將少年賊王打飛數米遠。
“今天是第三天了,還要比下去嗎?”李虎丘嘴角滲着血,冷冷看着張永寶,嘶啞着說道。後者負手而立,凝重如山,輕輕搖頭,長嘆一聲道:“想不到內外交迫,如此重壓之下都未能讓你突破這人體天賦的極限,由此可見,這人力果然是有窮盡的,什麼神功妙法全是瞎扯淡,老子二十年原地踏步不算冤,李虎丘,你走吧,不管你家裡發生了什麼,不管你有多恨我,記住了,沒有把握的時候別來找我,因爲,下次你我再相逢,我不會對你再留手!”
燕宅,夜,客廳裡,李虎丘正在聽保姆對他講述三天前這裡發生的那場槍擊事件。燕雨前姐妹和妮娜是被阿爾貝爾和手下帶走的,張永剛一夥跟他們之間爆發槍戰,阿爾貝爾的手下佔據了上風,槍戰只打了一小會兒,張永剛一夥兒便來了援兵,阿爾貝爾忙帶着燕雨前姐妹和妮娜且戰且退,逃之夭夭了。當時保姆在家,目睹了全部過程。整件事只有小燕子因爲上學不在家躲過了一劫。
據保姆講,事發當時,小區的保安聽到槍聲後立即報了警,可是等公安趕到現場時,兩方面的人馬早已走的乾乾淨淨。李虎丘翻看了這兩天的報紙,上面沒有提及任何線索,只說槍戰沒有造成人員傷亡,但本城富商燕雨前女士姐妹二人遭到綁架,甬城公安部門正爲此展開全市大搜捕。
“虎丘爸爸,燕奶奶她們遇上壞人了嗎?”不知何時起,李虎丘這個爸爸的名頭前邊被小丫頭冠了虎丘二字。李虎丘忍住肩背處傷患引發的陣痛,微笑道:“奶奶跟咱們玩捉迷藏呢,她躲到了一個咱們不容易找到的地方,讓爸爸去找她,放心,過兩天爸爸就能把奶奶找回來。”
月正中天,李虎丘靜坐於院中,石桌上放着一個古雅的小木盒,盒子裡正盛着一枚月光映照下折射出華麗光彩的寶珠,正是燕家祖傳之寶巴陵珠。母子相認後,燕雨前早把收藏巴陵珠的地點告訴給李虎丘知道。他拿出這枚珠子,自然是打算用它來換燕雨前姐妹和妮娜的。
保姆口中的那個大鬍子中年人是誰呢?阿爾貝爾雖然表面上在幫助母親,但他又爲何到現在也沒把母親送回來?這件事當中張永寶扮演了什麼角色呢?從張永寶身上入手太難,對其他人李虎丘又一無所知,這一刻,他除了等待,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他深知,不管是誰帶走燕雨前姐妹,其最終目的還是桌上這枚珠子,只要珠子在手,這些人遲早會主動找到他。
這樣的等待無疑是一種煎熬,李虎丘一想到母親她們此刻有可能遭遇到的悲慘待遇,心下便有剋制不住的焦灼。久經大事的李虎丘知道越是這種緊要關頭越要保持心態平和頭腦冷靜。但母子連心關心則亂,他雖然明知道不能焦慮,卻終究無法抑制住這種焦灼。爲求寧靜,李虎丘微閉雙目,開始運行起自創的導引術來。只需進入那種天人合一的精神狀態,他便能讓心情冷靜下來。
月光灑在大地上,甬城在這時節的夜晚尚有幾分寒意,閉目入定,神遊天外的李虎丘此刻卻滿臉大汗,連日來跟張永剛過招的情景歷歷在目,對方身體裡氣血運行時發出的那種如長江大河奔流入海般洪大聲音似仍在耳側。李虎丘一邊以精神爲主導,引導自身氣脈運行,修復前些日子受傷的部位,一邊回憶與張永剛交手時的情形。不知不覺中,他在自己的腦海中模擬起二人戰鬥的情形來,而隨之而動的則是他正運轉的氣血脈絡。一時間他是李虎丘,一時間他又把自己當作了張永剛,直到回憶到二人最後一次交手,兩個人都打出了瘋魔拳意,二人氣血運行,身形步調漸漸一致,最後在李虎丘的腦海中,自己跟張永剛竟然合二爲一。隨即,李虎丘只覺得腦海中轟然一聲巨響,他頓時醒轉過來。月華西垂的時候,一直微閉雙目的李虎丘忽然睜開雙眼,有兩道冷電自目中噴出,雙眸之中光華一閃而過,隨即便聽李虎丘自語道:“這便是絕頂宗師的力量嗎?想不到張永剛苦苦相逼了三天沒做到的事情,竟然這般容易就做到了!”
晚風吹來,忽然有異味入鼻,李虎丘垂首一聞,這才注意到自己渾身竟已溼透,那腥臭異味正是他身上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