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風呼嘯,漫卷狂沙。二人一雕在風沙瀚海中前行。東陽揹着巨大的包裹,肩上扛着鐵翎走在前邊。李虎丘羨慕的看着這小子在烈日下神采熠熠的闊步向前,叫道:“停下歇會兒吧,就算董師傅親自帶隊來追,也用不着這麼玩命的趕路。”東陽回頭道:“虎哥,這回事兒鬧的太大,郭寶鳳的死加上楚烈受辱,氣的楚總親自出面請動了董老帶齊特戰師天兵組五老來抓咱們,打肯定是不行了,咱們也就剩下逃走的份兒,他們人多,給養充足,咱們沒時間休”
“打住!哥服了。”李虎丘站起身,從揹包裡摸出一瓶水,咕嘟咕嘟喝兩口,道:“咎由自取,活該遭這份兒活罪!他媽的,也不知道包城那邊陳天浩把事情辦妥了沒有。”東陽道:“顧不上那麼多了,等咱們逃過董老他們的追捕,安頓下來,一個電話全弄清楚了。”李虎丘從兜裡摸出手機,看了一眼,罵道:“什麼狗屁的全球通,還沒蹦躂出國境呢,就他媽沒信號了。”
東陽摸出地圖看了一眼,指着地圖說道:“咱們現在的位置在巴丹吉林沙漠的中部,再往北走穿過六百公里的無人區,就能到邊界線,晝夜不停,大約八天能到。”東陽說這句話時語氣自然平和,彷彿說的是跨越兩片莊稼地。換成別人這麼說,就算是聶嘯林說這話,虎丘都會說他是在吹牛皮,唯有東陽這麼說,虎丘毫不懷疑這小子能辦到。
一個月前,李虎丘和燕東陽兩個在特委佈置的包圍圈中殺出一條血路,回到包城繼續威逼利誘賀民生的計劃,進行到一多半時,虎丘得到李援朝的消息,說楚文彪火了,讓他和東陽能走多遠趕快走多遠,要是被他弄回燕京,至少關你小子十年。李虎丘知道楚文彪與李援朝暗地裡是政治上的鐵桿盟友,如非事態緊急,李援朝輕易不會傳消息給自己。虎丘不敢怠慢,拉上東陽急火火趕在兩個野戰師的兵力在包城四周完成包圍圈之前逃出城。
哥倆兒一路向西走,專撿荒無人煙之處走,一直逃到巴彥淖爾,在大街上親眼見到了董兆豐和五個奇特彪悍的半大老頭兒。東陽對這五人再熟悉不過,當初他被選入天兵小組,最開始便曾無數次被這五個老兵折磨的死去活來,眼見人民解放軍的看家寶,昔日天下第一人孔文龍的五個徒弟都被驚動了,小哥倆這才曉得事態嚴重。虎丘的功夫和江湖閱歷有一半兒來自董兆豐,而東陽的一身本事則全是拜另外五人所賜,小哥倆被六老頭組合發現後便被他們一頓狂追。直追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最後慌不擇路,一腦袋扎進了無邊無際的巴丹吉林大沙漠。
在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沙漠戈壁上,銀色犀牛隻牛氣了一天便不牛了。大漠深處巨大的沙丘此起彼伏,那沙子細如土面兒,輪子稍微較力便會扣進沙子裡,直到托地盤走不動爲止。萬般無奈下,哥倆只好卸下給養,一人一個大包徒步挑戰沙漠。
巴丹吉林沙漠如果按照地圖上的說法倒沒有多大,四萬多平方公里,不過比一個臺省大一萬多平方公里,但實際上的面積卻足有十個臺省那麼大都不止。這些年大西北的沙漠化愈演愈烈,巴丹吉林大沙漠周邊的草場面積退化嚴重,過去所劃分的巴丹吉林大漠早就不準確。虎丘和東陽深入大漠後,用兩條腿一路向北量了一個禮拜,腳下依然是茫茫無際的大沙漠。所幸這座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大沙漠裡星羅棋佈了許多內陸湖,當地人稱之爲海子。哥倆兒本就有遠勝常人的忍耐力,又時不時的能夠遇上補充淡水的地方,這一路走來雖然艱辛,卻也大開眼界,並未有想象的盡是艱辛困苦。
李虎丘的性格是隻要能說話便能開玩笑,聽東陽說起路線,這廝來了精神,說起當年事來,“當初寶叔奉命追殺我,那次走的是千里躍進大東南的路線,一路雖然被追的挺狼狽,但至少吃有一口熱的,住一片屋檐,偶爾還能撈着睡一覺,跟這次比起來,那次的逃亡簡直就是在度假,由此看來,老瘋子纔是好人,董師傅的良心大大的壞啦,硬是把咱們倆逼的這麼緊。”
東陽說:“憑咱們的所作所爲,對於他們而言的確很難理解。”李虎丘不愛談這個話題,指着東陽肩頭上的巨雕鐵翎道:“這小子跟你同吃同住廝混了這麼久,吃也開口吃了,喝也張嘴喝了,現在放它出去逮幾隻兔子回來應該沒問題了吧?”東陽苦笑道:“虎哥你想的倒是挺美的,這鬼地方哪裡有兔子給它抓啊?這麼長時間我也沒系統的訓練過它,只怕一鬆開它,這小子就得飛沒影了。”
東陽話音剛落,鐵翎忽然發出一聲雕鳴,流露出振動翅膀躁動不安的樣子,似乎對東陽的不信任頗有不滿之意。李虎丘驚奇道:“哎呀,這小子該不會是聽懂了咱倆說的話吧?”又道:“試一試吧,反正你也是沒時間訓練它,要是你們沒這個緣分,就算放生了,要是它真的通人氣,咱們今後便又多了一位兄弟。”東陽稍微猶豫片刻,終於點頭,默默解開了縛在鐵翎爪子上的繩索。巨雕鐵翎蹬着東陽的肩頭猛然一躍,巨大的雙翼掀起沙塵瀰漫,忽的一下子飛上了藍天,頃刻間便化作一個黑點,逐漸消失在視線裡。
東陽一直出神望着,直到看不見了,才滿面失望之色,搖頭嘆道:“果然如此!它野性太重,根本不可能被馴化。”李虎丘還在看,神色微變,也搖頭,卻說:“東陽,你錯了,它雖然驕傲卻也孤獨,在這世間除了你我之外,其它生物在它眼中都太弱,它不肯隨你爲奴卻願意與你爲友,現在它雖然翱翔在九重霄上,卻並未遠離,不信你發力呼哨一下召喚它試一試。”
東陽向來自負從小練就的神眼,縱然早對虎丘敬佩的五體投地,卻也不相信虎哥的眼力會比自己好。聽虎哥這麼一說,不禁將信將疑,試探着把手塞進嘴裡,長長的發出一聲唿哨。舉頭觀望,少頃,天空中忽現一個陰影,在空中歡快的,自由的,恣意放縱的盤旋着,越來越低,最後收翅猛的落到東陽肩頭上。燕東陽驚喜的:“鐵翎,你願意跟我做兄弟?”
巨雕鐵翎其實未必聽懂東陽的話,但它是通人氣的智獸,擅長觀察人的神情,從神態表情和語氣中便能感受到二人對它的態度。它見東陽面露歡顏,語氣急迫中帶有興奮驚喜之意,便也應和着發出一聲歡愉的雕鳴。東陽興奮叫道:“虎哥,你說對了,鐵翎真能聽懂咱們說什麼,從今往後,再也不用綁着它了。”李虎丘笑道:“我看它未必是聽的懂,不過它活的命長了,心中有靈智,就好像幾歲的孩子,未必聽得懂大人講什麼,卻能通過觀察大人的情緒變化,判斷父母的意圖,這事兒我有經驗,小燕子小的時候就這樣。”
東陽擡起手,鐵翎聰明的跳上他的手臂,東陽猛地舉手往高處一鬆,鐵翎順勢躍起振翅高飛,這次卻是向着遠方飛去。虎丘說:“我打賭它準是這些日子火腿肉吃膩歪,弄點新鮮貨去了,咱們走咱們的,它在數千米高空上,咱們走多遠它都能找得到。”東陽從包裡摸出那本在巴彥淖爾冒着巨大風險淘換來的訓獵鷹的書,劈手扯的粉碎,說道:“再聽話的奴僕,又怎麼比得上生死之交的兄弟。”李虎丘說:“你小子要不是這麼冷酷難近,也不至於只有我和小楠哥兩個兄弟。”東陽搖頭正色道:“我燕東陽這輩子能與虎哥你兄弟一場,可說是生平最得意事,又有妮娜相伴,更足慰平生。”
二人向北趟着沙海前行,又熬過兩天,李虎丘咳嗽的越來越厲害。兩個人的食物已近告罄,攜帶的淡水也有限,東陽一個勁兒的勸虎哥多喝水,虎丘每次只是象徵性喝一點點。此時他們已走到大漠的最深處無人區,之前隔一陣子還能偶爾看見個把牧民駝隊走過的痕跡,現在卻只有萬里黃海沙涌如浪,彷彿永遠也走不到盡頭。唯一可見的景觀便是時不時遇到的形狀怪異的風化石林、風蝕蘑菇石、蜂窩石、風蝕石柱、大峽谷等令人歎爲觀止的奇特地貌。跟在魔鬼海域看到礁石怪島的心情差不多。再有便是隨處可見的鳴沙山,有的高達200多米,峰巒陡峭,沙脊如刃,高低錯落,沙子下滑的轟鳴聲響徹數公里,不愧爲‘世界鳴沙王國’。一開始看着還新鮮,這會兒聽見那動靜就鬧心,跟鬼哭似的。
巨雕鐵翎兩天當中只昨夜時回來一次,不知道幹什麼去了,回來後累的不像樣子,後半夜又飛走了,直到此刻仍沒動靜。連虎丘都開始多心這‘小子’是不是當了叛徒,東陽卻篤信鐵翎一定會回來。有的時候,信任需要的不是虎丘一樣的智慧和閱歷,而是心與心之間微妙的聯繫。東陽就有這種無跡可尋近乎野獸的本能。
果然,半夜時分,哥倆相互推讓最後一根香腸,虎丘自稱可以辟穀,東陽則說自己底子厚,再餓十天半個月都沒問題。最後爭來爭去終於商定誰也不吃留給鐵翎。正這時,鐵翎回來了,這次居然不是空爪子回來的,竟抓回一匹狼。身軀粗壯,毛縫間盡是草屑,分明是從草原上抓到的,李虎丘記得上一次看見草還是在百公里之外。也就是說鐵翎帶着這匹幾十斤重的成年大狼飛了至少上百公里。虎丘想到這裡不禁暗自愧疚於自己之前懷疑過小鐵翎的義氣,有感而發道:“仗義每多屠狗輩算什麼?義氣深重有鳥獸纔是真仗義。”
東陽把僅剩下的香腸餵給鐵翎吃了,虎丘用一把飛刀把大狼肢解後,將內臟鮮肥的部分也餵給鐵翎吃了,把兩條狼腿跟東陽兩個各分一條,虎丘扯開狼皮就這麼生着吃了幾大口。東陽則更生猛,撕開狼皮連筋骨帶肉嘎巴嘎巴的嚼碎了吃進肚子。狼肉裡便含有水分,以李虎丘的心之神道對自身的控制能力,這點食物便足夠解燃眉之急。吃了幾口後將剩下的絕大部分遞給東陽,起身仰望夜空,月現風圈,說道:“咱們倆躲進大漠也近半個月,董師傅他們始終沒見動靜,大概已經在前面以逸待勞等着咱們,轉南風,要變天,一旦下雨,這大漠的夜晚會更難熬。”東陽說:“他老人家大概是想抓兩個老實的。”李虎丘嘿嘿一笑道:“這場雨如果能下來,兩日內,他們一定會趁機出手!”眼中放光,似在自語,“董師傅,您大概也想試一下能接住我幾把飛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