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關西城外,風來亭。
尚楠卓然獨立站在亭外,耳中響起悠揚的三絃樂曲,婉轉古怪的強調中,一個憂傷的聲音唱道:“爲君而隕的枯身生於草中開出血色的花朵。想起前塵中消逝的生命,爲王交瘁的心殘存於世間。寂寞蕭條的人世間,孤獨的武士陶然在夕陽下。啊!神聖而又驕傲的死亡,你是武士魂牽夢縈的歸宿。
尚楠並不能聽懂歌聲所唱內容,卻從中感受到了一種風蕭水寒壯士不歸的味道。他神情莊重,目光凝視着前方。漆黑的夜色裡,一個巨大的輪廓漸漸清晰。不是齋藤千一,也絕非西玄茂木。
那人徑直來到尚楠面前,他頭上帶着斗笠,一身紫色傳統武士勁裝,高大的身材竟比小楠哥還要高一頭半。臉上帶着一張青面獠牙的面具,腰間跨的武士刀遠比尋常要長的多。
“北海道,風魔五郎!”
尚楠還在琢磨此君是何方妖物時,這人居然口吐人言,竟是天朝標準的普通話,字正腔圓問道:“閣下來自華夏?”
尚楠額首道:“正是!”反問:“這麼說齋藤千一不會來了?”
風魔五郎道:“我想閣下也不是來找他的吧?”
尚楠嘆道:“我也不是來找你的。”說罷,手已攥緊成拳,神道宗師的拳,蓄勢待發!
面具後面的風魔五郎微微動容,說:“風魔家雖然世居在北海道,但家族傳承的卻是華夏文化,先祖本是元代華夏移民。”
尚楠問:“你是代替齋藤來比武的還是來跟我講你的家族史的?”
風魔五郎道:“我要告訴閣下的是在華夏和日本之間,風魔家族從來沒有所謂立場,我們只是一個單純追求武道究極境界的家族,根在華夏,長在日本,今日前來討教,純粹爲了比武!”
尚楠道聲請,身形一動,向着風魔五郎揮出一拳。出乎意料的,風魔五郎竟紋絲不動。這一拳打在他臉上,卻如擊敗革,毫無着力處。原來在尚楠揮拳的瞬間,風魔五郎自知不能抵禦,提前用忍術中的脫袍術逃開。只剩下一套外衣和麪具斗笠,讓尚楠一拳打爛。
尚楠束手而立,側耳傾聽四周的動靜,腳下的青石悄悄被掀起,一個聲音卻來自樹上說道:“風魔家的忍術不以九字真言爲基礎,脫胎自孫子兵法中的風林火山四字,行動隱蔽,不擇手段,缺乏光明正大的武士精神,但這卻是風魔家忍術的核心技術,所以還請閣下莫要譏笑纔是。”
樹上的聲音依稀是風魔五郎的,尚楠腳下的青石板還在徐徐移動,尚楠彷彿毫無所覺。站在那兒說道:“忍術是殺人術,功夫既是殺人術又是養生法,但用在此時二者沒什麼不同,你用你最強的手段,我也用我最強的拳,無所謂光明正大與否。”說着,他忽然向後踏了一步,正踩中那塊移動的青石板。腳下傳來一聲痛苦的悶哼,尚楠這一腳力透石板,竟用腳隔着石板踩出一記隔空勁,將石板下隱藏的侍從武者生生踩死。
樹上傳來一陣凌亂動靜,尚楠卻忽然回頭對着空氣揮出一拳,發出砰地一聲!一個人全身塗黑宛如夜色,生生被這一拳打出十幾米遠。尚楠道:“我內外通明,身心合一,你們這聲東擊西的小花招對我不會起作用的,拿出你們的真本事吧。”
黑漆漆的夜色裡響起一聲尖銳的哨音,前方忽然亮起一團火光,接着化作一片白霧向着尚楠飄來,樹上有人連續丟下數個暗器,落到地上發生極小的爆炸後也產生一團團白霧,頃刻間將尚楠包裹在其中。
山邊的林子裡,西玄茂木正藏身一棵大樹上,目不轉睛的看着場間的形勢。尚楠的年輕和雄武讓他感到震驚,他悄悄示意躲藏在暗處的狙擊手可以配合風魔五郎的行動了。
樹下傳來一個聲音說道:“你的狙擊手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否則我保證他們一個也活不下來。”
西玄茂木身子一僵,靈蛇幽魂一般從樹上滑下,貓着腰,手中已多了把短刀,雙腳一落地便突然轉身狠狠刺向身後。
這一刀比毒蛇的獠牙更狠,比閃電更快!西玄茂木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是獅子搏兔全力以赴!
唰的一聲,說話之人竟跳上大樹。輕輕笑道:“這招‘迴風刺’我見人用過,那人號稱日本第一武道家,跟你這一刀比起來,他的動作簡直慢的像蝸牛。”
西玄茂木默然向後退數步,一言不發轉身便走。樹上那人輕輕一嘆,“老鬼子,你覺着自己有機會走嗎?”聲到人到,三竄兩縱已跑到西玄前面。
西玄擡頭看此人,年紀不大,英氣俊朗,神光內斂,只看外表竟已看不出其深淺來。西玄的心剎那間沉入谷底,這個人能避過他的耳目和感知,悄無聲息地接近到他存身的樹下,能做到這一點的人該是什麼境界?老鬼子默然片刻後說:“可能是我避居太久了,居然不知道孔文龍離開以後,華夏又多了兩位年輕的神道宗師,請問閣下尊姓大名?”
這人當然就是李虎丘!西玄利用風魔五郎試探尚楠,虎丘又何嘗不是用小楠哥做餌在釣西玄。
“李虎丘,華夏大地上一閒散人。”
西玄慨嘆一聲:“到底是兩千年國術底蘊啊,英才層出不窮,我隱忍七十年纔等到孔文龍離世??????”
李虎丘打斷他的話,“孔文龍沒有死,他和聶嘯林決戰之後,對世間再無留戀之事,尋天道而去。”
西玄瞪大雙眼,“這麼說聶嘯林到底敗了?”
李虎丘搖頭,“誰能破名利,太虛任遨遊,他們兩個一起走的。”
西玄額首道:“哦,原來他們沒有分出勝負,想必那場決戰你是親眼見識到了。”
李虎丘道:“可惜最後卻道心失守,渾然忘我,錯過了那場決戰的終極部分。”
西玄詫異的:“你難道不是神道境界?”
李虎丘嘆道:“你莫非還看不出我的天賦一般?”
西玄佝僂的身子剎那挺起,蓄勢待發的狀態也鬆弛許多,道:“確實是這樣,原來你只是輕身功夫了得。”他往前逼近一步,問:“你既然有幸看到了那場決戰,應該會有所心得,能否把當時的情形複述一遍?年輕人,你不必試圖出手,神道境界和普通宗師之間的差距是任何技巧都無法彌補的。”
李虎丘微微一笑,“這是一個陷阱,你在釣尚楠的同時,我也在釣你,你敢釣尚楠是因爲你自覺得對他的實力有所瞭解,我敢釣你卻是因爲我對你瞭如指掌,而你對我卻一無所知。”
西玄茂木面色一沉,“年輕人,不要侮辱我老人家的智慧,你這樣幼稚的心理戰對我是沒有作用的,這一套在日本忍術中已被使用了幾百年。”
忍術中有五車之術,就是在與對手的談話中,能夠攻擊對手心理的話之術。其中:喜車之術,煽動、蠱惑對手以尋找機會;怒車之術,激怒對手,讓對手失去冷靜;哀車之術,引起對手的同情;樂車之術,使對手羨慕自己而失去戰意,從而將對手拉入自己一方;恐車之術,利用迷信等手段讓對手產生恐懼,從而失去戰意;老鬼子二十多歲就達到圓滿大成境界,浸淫此道近百年,道心之堅,豈是幾句話就能蠱惑的?
幸好,李虎丘並無意用什麼五車之術,他只是在陳述事實而已。
話已說盡,現在是該動手的時候了。
尚楠被困在一團團白霧中,這些白霧中摻有蕁麻汁液,通過呼吸進入人體會引起劇痛的過敏反應,眼睛沾上了甚至可能導致失明。尚楠夷然不懼,閉住呼吸和雙眸,雙手握拳仔細聆聽四周的動靜。
四下裡都是舞刀之聲,同時,一把刀正無聲無息的接近尚楠。在還有不足三寸時,握刀者忽然發力猛刺!這一刀已經十拿九穩,握刀者心頭狂喜。就在他以爲自己屠神成功時,卻駭然發現眼前華夏人突然消失了。這一刀並沒有傳來刺入的手感,而他在尋找尚楠的時候卻看見了自己的屁股。接着他感到了臉頰和脖子處傳來的劇痛。到死都不知道就在剛纔的瞬間,尚楠一拳迎擊竟將他的刀擊碎,然後毫無阻隔的將他的頭打的在腔子上轉了一圈。
白霧中響起一個語聲,以日語叫道:“用暗器打??????”話還沒說完,聲音戛然而止。聲音的源頭處,一人被尚楠捏碎了喉嚨和頸椎。
噗噗之聲不絕於耳!
原來是剩下的兩名侍從忍者奮力丟出餵過毒藥的手裡劍和忍者鏢,尚楠用手中人抵擋。暗器盡數打在死人身上。
遠空傳來一聲槍響,尚楠目不視物全憑感覺往前一縱,避過狙擊的同時用手中死者當暗器,砸中了另一名侍從忍者。
那一聲槍響彷彿是個引子,很快第二聲,第三聲??????槍聲不斷入耳,接連開了十八槍。這個過程當中,尚楠動如驚馬躲避了兩次,直到十八聲槍響結束。
風魔五郎憤怒的聲音響起:“是誰?誰在開槍?這是武士的戰鬥,爲什麼要安排狙擊手?”
尚楠道:“你從來都不需要一場光明正大的比武,我可不可以理解爲你在演戲?”
風魔五郎:“閣下不要誤會,我說過了,只會用忍術中的一切技巧與閣下交戰,這些狙擊手不是我安排的。”
尚楠語氣平淡:“有差別嗎?”
空氣中飄散着淡淡的異味。閉氣不等於封閉了嗅覺,味道鑽入鼻孔,尚楠聞到了,卻一時想不起是什麼味道。這時他聽到剩下的最後一名侍從忍者在悄悄退出白霧區域。風魔五郎的聲音仍舊飄忽不定。當火鐮的光亮起時,尚楠還站在白霧中,此時此刻的白霧已經變成了一個火海陷阱。剎那的功夫燃燒起來,發出轟然一聲巨響。
火光散盡時,場間已空無一人!
PS:工作需要,出去幾天,今日起恢復更新,晚上九點前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