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丘腳下有四十七具屍體,皆是飲彈身亡。他將每具屍體集中起來擺了整整一大片,想像如果cia複製三十二年前的計劃成功,大屠殺爆發時眼前的屍體數量增加一千倍一萬倍時的樣子。刺鼻的血腥味讓他感到一陣陣不舒服。他沒有刻意去控制體內味覺神經,任憑這種不舒服在體內蔓延到令他想嘔吐。這時南洋洪門派來的第二撥人剛趕到這裡,李罡風的徒弟白阿城帶隊,李虎丘和尚楠住的洪門分堂就是他在主持。他將何七姑弄醒交給白阿城。拎起道格拉斯的屍體,深吸一口氣,寧心靜氣,循着空氣中淡淡的線索獨自離去。
是夜,海潮來,月照青苔,賊王提七尺巨漢,蹬百尺鐘樓,尋到以葉德朝爲首的一干致力於南洋地區和平與穩定的“民主世界平民”二十八人。刀光寒射鬥牛,從此cia與賊王不共戴天。
生化兵人紐蘭第一個倒下,作爲二十八人中最強戰力,他是第一個發現李虎丘的。生化兵人沒有武道宗師的‘勢’,無法纖毫畢現的感知到周遭一定範圍內的事物。但他們從懂事起便接受各種殘酷的軍事訓練,一生都與危險相伴,早磨練出野獸般的本能。李虎丘拎着道格拉斯的屍體還沒有出現在樓梯口,紐蘭的槍口卻已經先對準了那裡,接着他便看見了道格拉斯。因意外而稍稍疏神的一瞬間,紐蘭眼前突然出現一點寒光向他飛來,絢爛異常,恰似天外流星劃過。他想發出警報,卻被這道流光貫穿咽喉擊斷椎骨,刀上的寒氣將創口處的血凝結成血栓堵塞住了他的咽喉,一個字也喊不出來。
葉德朝是最後倒下的,他眼睜睜看着所有人一個個被李虎丘打死,踢死,踩死。他們甚至都來不及掏出手槍。到最後只剩下自己獨自面對眼前的殺神。殺了這麼多人李虎丘的身上滴血未沾,葉德朝卻從他身上聞到了濃烈的血腥味。小葉先生心裡清楚,自己的生命走到盡頭了。他有些不甘卻無一絲畏懼,如果怕能保命他並不介意表現的怯懦些。他閉上眼喃喃自語,想我葉德朝三歲學文,八歲練賭技,十四歲入學懷俄明政商學院,人稱‘小葉離’,濠江上憑誰不讚一聲天才?何意閒,豬狗一樣的蠢人,只因爲他老子何斌強過了我老子葉振林,這隻豬狗便拿走了我的一切和她。我做這麼多不過是想拿回本該屬於我的一切,我何錯之有?
“天才?”李虎丘輕蔑的看着他,“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操性,葉德朝你不過是一頭被人慣出一身臭毛病的蠢驢。”走上前將葉德朝一腳踢翻,踩着他的臉,繼續說道:“什麼叫你的一切?濠江五傑哪一個不是一文不名一字不識白手起家的人物?你一蒙祖餘蔭讀了幾天書學會了幾手賭技的二世祖有什麼地方傑出過你的父輩?你這種人心胸狹隘自命不凡,受不得半點挫折,就算有一點小聰明也用來助紂爲虐爲虎作倀,人心世情天道倫常領悟不到半點,只有一肚子陰損毒辣主意和一顆自私自利之心,我現在把你的眼珠子踩出來掛在這鐘樓上,你好好看清楚這個世界上會有多少人因你之死而歡呼?又有多少人難過?”
葉德朝在李虎丘腳下拼命掙扎無果後喘着粗氣,冷笑道:“你呢?你出身名門卻失身爲賊,殺師滅祖才當上賊王,宋羽佳對你有教導之恩,最後卻折在你手中,你若高尚會有今天?這個世界就他媽是弱肉強食,什麼人心世情天道人倫,無權無錢別說外人瞧不起你,就算是至親愛人也懶得看你一眼,你殺了那麼多人就不算違背天道嗎?別看你現在把我踩在腳下,有一天你的結果能比我好過多少?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是什麼鳥變的,cia想要了解一個人,就算他是個沒有出生記錄的孽種,我們也能弄清楚他身上有幾根毛!來啊,踩下來,你不是要把我的眼珠子掛鐘樓上嗎?那我就看着,看你什麼時候死在老師手中,看看你是不是死的比我還慘!”
“你的老師?”李虎丘稍稍放鬆腳下力道問:“能說說這個人嗎?”對於一個自知死定了的人,保密和泄密都沒什麼意義,李虎丘這麼問只是想碰碰運氣。
“他只有一個化名叫徐圖之。”說起此人葉德朝圓睜二目,咬牙切齒恨聲道:“小子,如果你能把他也鬥死,我會感激你,順便告訴你,他就是三十二年前一手導演血碗事件的cia高級情報官,不過我必須提醒你一聲,你很聰明也很強大,但是跟他比你什麼都不是,南洋風暴計劃雖然由我主持,但卻是他策劃的行動,如今被你破壞了,他一定不會放過你!”說罷哈哈大笑。“李虎丘,動手吧!我在那邊等着你。”
李虎丘腳下發力,昔日濠江赫赫有名的天才少年,今日cia主持南洋風暴計劃的高級諜報官,自負平生驚才豔豔爲世人嫉的葉德朝眼珠凸出滾出眼眶,看了這世界最後一眼才氣絕身亡。
海邊沙灘上,陳李李和妮娜並肩而坐望着不遠處停泊在海中長兩百英尺的沃利遊艇。陳展堂新送的,沿用了之前被軍艦炸壞的那艘的名字,還叫木棉花號。
“他還在船上喝酒呢?”陳李李眼中是藍天碧海白船,心中卻只有一人,幽幽問道。
“是啊,已經連續喝了半個多月啦。”妮娜眉頭緊鎖憂心忡忡道:“李李姐你爲什麼不去勸勸大哥?他不是向來聽你的話嗎?”
“他聽我話?”陳李李看着天真可愛的小蘿莉,露出一絲微笑,嘴角微撇道:“別傻了,除了那人外,他不會聽任何人的話的,他平時那個樣子都是哄人開心呢,他一向很會哄人的不是嗎?可惜現在他不開心了卻沒人能哄他,也許只有那人活轉了纔可以哄他吧?”
“那人是誰?”
陳李李幽幽一嘆,撫摸妮娜金色秀髮,答非所問道:“妮娜,你說什麼人是你永遠都無法打敗的?”妮娜更困惑了,僸起鼻子努着嘴巴搖了搖頭,樣子可愛極了,像個洋娃娃。
“真是個小傻瓜。”陳李李笑着把她攬入懷中親了一下臉頰,道:“是男人心中死去的愛人,從小到大,我喜歡的東西便會去爭,如果有對手也想要,不管是光明正大還是陰謀詭計,我會想盡一切辦法去跟對方鬥。”
“如果鬥輸了呢?”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唄,就好像兩國爲領土打仗,明槍暗箭斗的不亦樂乎,最終總會有輸家和贏家,就算一時輸了,日後還有機會贏回來,只要對手還在那裡。”古典佳人說到這兒又嘆了口氣,接着道:“可是如果你的對手已經死了??????”
“土地還在那裡呀。”妮娜似有所悟道。
陳李李一笑,點頭道:“是啊,土地還在,可是那人已經在土地上圍上籬笆播撒種子,那些種子長成了參天大樹,引來春風和各種花草,把土地變的生機勃勃,她留下的一切已經根深蒂固,就算那人離開了,我得到了土地,卻也只能欣賞她留下的大樹,終究還是沒能戰勝她。”
“李李姐,如果那塊土地是一片沙漠,你會喜歡他嗎?”妮娜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陳李李,“如果你喜歡的是生機勃勃的土地,我倒是覺得你應該感謝那個對手,不是嗎?”
妮娜的話聽起來竟出奇的富於哲理,是啊,如果沒有燕子姐,我會遇上這樣的一個李虎丘嗎?如果他只是江湖上一個心狠手辣貓竊鼠偷的大賊,又怎麼可能入得堂堂南洋洪門大龍頭千金的法眼?陳李李心中豁然開朗,她意識到自己要得到的只是已經被那人開墾後種下無限生機的土地,僅此而已,根本不需要戰勝任何人。
妮娜指着海中,興奮的:“李李姐,你的土地活過來啦。”
在她們正前方,一個人神祗一般突兀的從大海中走出,白襯衣,牛仔褲,身材挺拔,有些小英俊,可不就是李虎丘。
經過張永寶悉心調理,斷了四根肋骨,手臂骨裂的小楠哥已無需臥牀。正捧着一大碗看上去賣相很差的南洋神仙湯咕嘟咕嘟往肚子裡倒。張永寶在一旁滿臉惋惜之色,直說:“你小子慢點喝,品品味道再往下嚥,這裡邊的網紋蟒可是我老人家親自去婆羅洲抓回來的,還有煲湯用的那隻老穿山甲,增加鮮味的大綠蟾蜍,還有能拉出貓屎咖啡的麝香貓??????”
李虎丘陳李李妮娜三人一起來到醫院,剛好走到門口,聽到張永寶的話。裡邊的話還沒說完,一旁的陳李李已受不了,捂着嘴巴急匆匆奔向衛生間。李虎丘和妮娜相視一笑,妮娜問:李李姐姐是不是有小寶寶了?李虎丘在她小鼻子上颳了一下,道:“想什麼呢?”妮娜拿出事實根據:“那天晚上她去你房間借牀時我其實沒睡覺,她出門時我都知道。”李虎丘懶得跟她爭辯,推門而入。
“我在這邊躺了半個多月,聽說你心情不好,她們告訴我說你在陳龍頭送你的新船上灌了半個多月酒,怎麼了?現在心情好了?”
李虎丘對着手心哈了一口氣,嗅了嗅,點頭道:“嗯,全是酒氣,那股子腥味差不多聞不着了,這輩子頭一回一下子看見那麼多死人,也是頭一回一氣兒殺了那麼多人,感覺肚子裡,腦子裡全是血腥味兒,這滋味真不大好受。”
尚楠黯然道:“這次南洋洪門死了很多人。”
張永寶見慣了大場面,生離死別的事情經歷多了,已生不出這麼多感慨。說道:“這些人的死是爲了避免一場能死更多人的浩劫,總算死得其所,葉離夫妻團聚,葛青竹已經回了臺島,cia人工製造的這場腥風到底沒刮起來,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李虎丘忽然想起一事,問道:“有虎翼的消息嗎?”
張永寶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一併告訴他,“那天你上船以後,泰拳乃通理流的剛巴貢過來把圖拉旺的屍體取走,圖拉旺死後全身金剛不壞整個人已成了舍利子,泰王已經決定要爲他修一座廟,用來供奉他的舍利子;艾力格也來了,看上去受了點傷,還堅持着治好李罡風的傷後才離開,據他說虎翼曾對他跟他講要離開南洋回華夏報仇,李罡風敗給本部朝,想必是不服,這些日子一直在閉關思考對付小太刀近身流的辦法,南洋洪門這邊同青竹幫方面雖然沒打起來,但因爲你們綁架葉離這件事不可避免的會產生更多隔閡,現在雙方又恢復到過去的態勢,各幹各的。”
尚楠道:“你去一醉解千愁,我又受了傷,這些日子外面的事全虧了寶叔。”
寶叔這個稱呼是李虎丘提議這麼叫的,張永寶已摒棄瘋魔心,算是正常人了,並且真心入自由社唯李虎丘馬首是瞻,再稱呼他老瘋子未免不合適。他已是花甲之年,大家這麼稱呼他要自然的多。
李虎丘沒說什麼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張永寶這樣的人物要做的事情就會去做,不想做的事情不管是曉之以理還是動之以情全沒用。好奇的湊到尚楠近前往碗裡看,打算印證一下老瘋子說的話。陳李李從門口探進頭惡聲惡氣語出驚人:“你要敢喝一口這湯,今晚我就再去你房間借牀!”說完又幹嘔了一下,趕忙跑向衛生間。
妮娜僸鼻子嗅了嗅味道,搖頭道:“確實有很多好食材,還有一些珍稀的藥材,只可惜這麼混搭在一起,味道上就不夠純粹啦,張爺爺,你這道湯做的可不咋樣。”
李虎丘盯着尚楠問:“怎麼樣?”
尚楠搖搖頭,道:“豬八戒吃人參果,沒嚐出什麼味道。”
李虎丘道:“誰問你這個了,我是問你身體恢復德爾如何了?好的差不多咱們就該返航了。”
尚楠起身活動活動右臂,按了按肋下,道:“骨頭倒是都接好了,也不知道寶叔弄的那些藥行不行,這裡還有點隱隱作痛。”
張永寶道:“屁話,你小子受的那傷叫骨折,這纔過去半個多月,要不是你這身體稟賦特殊,氣血健旺如牛,我老人家便是給你吃仙丹你也別想好的這麼快。”他拍拍胸脯又道:“社長放心,我老張敢保這小子的傷沒事兒,想走隨時可以走。”
李虎丘轉頭望窗外,風平浪靜正是出海遨遊的好時節,道:“既然這樣,明天動身回華夏。”
陳李李走回房間剛好聽到這句話,淡淡一笑說:“那我現在去跟師兄道個別。”轉身向外走,行至門口回身問尚楠:“他剛纔喝你碗裡的湯了嗎?”老實孩子不老實的答道:“喝了。”陳李李對着李虎丘嫣然一笑。賊王惡狠狠的瞪了小楠哥一眼,得到那句經典的臺詞:兄弟就是用來出賣地。
當月初,孤月正眠,星光點點。陳李李輕紗羅裙坐在當院,李虎丘與之並肩而坐。二人面前是豪宅裡波光粼粼的游泳池。
“我是不是應該好好謝謝你?”古典佳人目光灼灼,好看的丹鳳眼像是已經把如何謝謝的方式都說完了。
“完全沒必要,你我是同志加兄弟的關係,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李虎丘還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避實就虛道。
陳李李微微額首,素手輕擡,青蔥玉指掠過長髮,撩起的髮絲被風送到李虎丘耳朵上,弄的小虎哥耳朵和心一起癢癢。這廝向另一邊挪了挪。古典佳人望着泳池中倒映的星光,聲音有些飄忽:“你知道我爸爸只有我這一個女兒,從小到大他一直很寵我,人們常說要星星不敢給月亮大概就是在說他對我的寵愛。”
“這一點在他身上體現的比較明顯。”李虎丘含笑點頭,笑得有點壞。
陳李李白了他一眼,道:“你別看我總喜歡跟他對着幹,其實我真的很崇拜他,南洋洪門是他一手創辦的,門下產業也大多在他名下,具體有多少錢我不知道,但總歸是不比蘇哈托家族少就是了。”
“嗯,你有所不知,我其實是單傳,你爸就是有再多錢也??????哎喲!”
李虎丘捂着胳膊跳起來想借機逃離,被陳李李一把拉住。古典佳人柔弱無骨嫩如春筍的小手像一把銷魂鉤將賊王牢牢的鉤在原地。
“看你還敢吃我豆腐!”陳李李嬌聲道。
“咱們公平一點,請你把手從我身上拿開。”李虎丘指了指搭在左臂上的素手,痛苦的表情有點誇張。
陳李李收回小手,沒搭理他的表演,繼續說道:“你倒想得美,可惜完全想左啦,他早把一切安排完了,你就算真跟我結婚也別想從他那繼承一個硬幣,連我都不能呢。”
“那他打算把錢留給誰?”李虎丘有些好奇。陳李李當然知道他不會圖謀老爸的財產,說道:“洪門信義基金會,用我爺爺司徒信義的名字命名的,他老人家是洪門上代龍頭當代制皇,這個基金會就是他一手創立的,基金會由山門八大護棍大佬管理,錢全部用來幫扶海外華人創業打官司等急需用錢的事務。”
李虎丘不止一次聽到司徒信義這個名字,讚道:“記不得這是第幾次聽人說起司徒信義先生,可惜沒有機會跟這位老人家見上一面,聽說他還是一位大武道家。”
陳李李點頭道:“是啊,我師兄的功夫都不及他呢。”又道:“我剛纔說要好好謝你其實並沒有你想的那層意思。”
李虎丘壞笑道:“我想的是什麼意思?”
陳李李忽然正色道:“你這樣的傢伙是不會明白我爸爸和爺爺他們那些人的心思的,但這些日子你的確幫了他們大忙,就爲這我要代替他跟你說一聲謝謝,你心裡邊怪他一句話害死了很多兄弟,連句話都懶得跟他說,我這做女兒的只好替他說了。”
李虎丘收起玩笑之心,肅容道:“不理解沒關係,至少我懂得敬重他們。”
話題有些沉重了,二人陷入沉默,半響無言。陳李李忽然站起身,解開衣襟甩掉羅紗裙,不着寸縷,一躍跳入水中。通體雪白彷彿一條美人魚。賊王癡癡的看着,想跑又想留。古典佳人無愧是喝洋墨水長大的黑社會小公主,行事邪氣大膽且毫不古典。
“李虎丘。”古典佳人突然冒出水面。
“嗯?”眼觀鼻,鼻問心的賊王有些心神不屬,漫聲應道。
“偷心賊,我可以得到你嗎?”
南洋腥風捲終,欲知後事如何,盡在下卷:玲瓏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