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羽人熾、蓮花六郎、冰鏡三人聞言同時驚呼出聲,滿面不可思議的神情。原以爲青葉道人慾抓住寧楓,不過也是來討好武皇,想不到竟是爲了不死藥方?
可是,不死藥方其中的“死中生”明明是那東海鮫人的鮫珠,爲何又與眼前這小子扯上關係?
衆人驚疑思慮之時,寧楓卻是猶如雷霆霹靂,如遭電擊,呆立當場,心頭駭然、惶恐、憤怒……衆相匯聚,便如決堤的濤濤黃河一般,將自己淹沒:“‘死中生’?原來竟是指的我麼?”寧楓內心恍然,當年若不是死去的哥哥魂魄護住自己的心脈,再加上師父妙應仙人的仙丹之力,怕是早已投胎往世了,如此說來,自己確實是從死亡中新生。
“怪不得在神宮之時,雨兒聽到不死藥方的時候表現那麼不正常,她定然是早就猜到這一點了!”
可是,除了當時在場的師父、幽木魔君二人,世間便只有那遊仙山師徒知曉此事,這東海散仙如何能得知?天地仙師桀驁難馴,斷無可能使這等陰謀手段,難道……心中頓時涌起一個大膽卻令人生寒的猜測……
聽到不死藥方,饒是以蓮花六郎冰門門主的身份,也不由呼吸急促,驚問道:“可是當真?這小子看起來生龍活虎的,怎會是那‘死中生’?”
青葉道人微微一笑,卻不回答,反而是看向羽人熾、冰鏡,笑道:“兩位,可還記得當年白絕山谷之事?”
冰鏡驚疑一聲,暗暗回憶:“當年所有叛賊、百姓,還有羽門主麾下的三千火雲軍盡皆被長平百萬厲魂所殺,這少年被妙應仙人所救,才僥倖存活!難道,他當時是死了之後才被妙應仙以無上修爲救下來的麼?”如此一想,只覺大有可能,當年天醫妙應仙人修爲冠絕天下,徹鬼通神,說不定真能將死人救活。
羽人熾神色一變,目現悲切之色,似是回憶起當年一起征戰沙場,最後卻無辜慘死的兄弟們。良久後,才冷冷道:“仙道有話但且直說!”
青葉道人聞其慍怒之言,並不介意,仍是微笑:“當年在白絕山谷之中,這小子本已死去,他的三魂七魄也被那些封印了千年的厲魂撕咬成碎片。若不是其哥哥爲了救他而甘願化身修羅鬼王,進入其血脈保住一絲氣息,怕是他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其言語輕若微風,但聽在衆人耳朵之中不啻於驚雷炸響,撼動人心。冰鏡更是花容突變,心神俱震,她那日在山谷之外等候,想不到谷內竟是有這許多波折!
羽人熾不由看向寧楓,神情異樣,暗想:“原來這小子竟已不是人身……”
青葉道人接着說道:“本來人若是失去了本命三魂,又被別的厲魄佔領身體,應當會慢慢變成傳說中的僵鬼,但寧小子真的是命不該絕,竟是又遇到了藥王佛、天醫妙應仙,用仙丹之力強行將其救了回來。”
寧楓聽其娓娓道來,心頭卻是猛地涌出一股濃烈的怒火,從胸膛之中蔓延開來,循着奇經八脈遊走全身,直燒的周身火熱,雙目盡赤,鬚髮都似化成了熊熊焰火,沖天而起。
其餘三人雖是望月神宗的門主,但卻也從未聽過如此匪夷所思之事,一時反應不及,愣神當場。
片刻後,羽人熾突然想到什麼,厲聲呵道:“青葉,你是怎麼知曉這許多事情的?難道你是魔教的人?”蓮花六郎、冰鏡聞聲一怔,心頭大跳。
一陣疾風吹過,青葉道人鬚髮飄忽,手中木拂塵迎風飄揚,仙氣繚繞,但在寧楓眼中,卻盡是猙獰醜惡,四周的橘紅赤色火焰都似化作了漫天的鮮血,撲入鼻息的滿是腥氣腐臭。
青葉道人微微一笑:“一別十年,想不到兩位都已經不認識貧道了!”目光突然掃向冰鏡,笑道:“冰鏡大人,你當年不小心被那厲魂抓傷,後來可曾依照貧道所說的法門,運氣療傷?不過瞧大人今日依然那般明眸美豔,當是已無大礙了!”
冰鏡“啊”地嬌呼一聲,朝後連退數步,又驚又駭,囁嚅道:“你是……你是……”
青葉道人雙眼又移向羽人熾的臉上,嘿嘿笑道:“羽將軍,你難道仍介懷當年麾下軍士慘死之事麼?其實你那火雲軍團當年因屠了突厥高昌城,早已被城中巫師下了詛咒,就算不被厲魂所殺,也斷難長久!”
羽人熾聞言臉色青白變化,驚疑萬分,這些事情已經過去十年之久,知道的人極少,青葉道人如何得知?他內心思慮,潮流涌動,忽聽身側的寧楓怒聲大叫:“你……你便是魔教青木殿主幽木魔君,是不是?”
眼前似又浮現起那朦朧的黑色山谷,赤色血河緩緩流淌,咕咕冒泡,無數厲魂從其中跳躍而出。四周白骨累累,老人顫巍巍地站在風中,淚水縱橫,跑也來不及跑便被撕成了碎片。婦女蜷縮在血海之中,掩護着身上哭泣的孩童,卻仍擋不住那集聚了千年的怨氣。
哥哥的魂魄已經完全融入了身體,消逝不見,那相連血脈中的悸動也似隨着微風飄散,化爲無形。
寧楓直感覺到經絡的血液都似被周圍的火光灼燒沸騰,將要從周身噴薄而出,唯有神識中的幾分理智仍在苦苦支撐。
青葉道人看到寧楓模樣,心下了然,笑道:“想不到先將我認出來的,不是羽將軍和冰鏡大人兩位故交,反而是這個當年還在襁褓之中的小兒!”
周遭肅然,神宗三人皆面目驚駭,心頭大跳,雖心中早有猜測,但聽其親口承認,仍覺難以相信。蓮花六郎與其並無謀面,先說道:“想不到竟然是青木殿主大駕光臨!”言語之中頗有敵意,他此刻雖想和青葉道人結盟,抓住寧楓,但是與魔教勾結乃是重罪,便是他冰門門主的身份,也不敢貿然行事。
冰鏡妙眸直直地看向青葉道人,卻覺其與當年模樣完全不一致,心中略有疑惑。
羽人熾早已踏前一步,厲聲道:“果然是你這個妖人!”其長髯直豎,雙目盡赤,手中雀翎刀更是綻放紅芒,嚶嚶作響。
青葉道人面對四人,承認自己身份,竟殊無畏懼,只是面色突變道:“妖人?哈哈,貧道這五十年來身在魔教,處處小心謹慎,如履薄冰,爲武周王朝立下無數功勞,卻被你叫做妖人?”
蓮花六郎一愣,暗驚:“難道這老道的身份另有玄機,是了,若他真是魔教殿主,爲何武皇還要在萬國大典上召見於他?”叫道:“莫非仙道是朝廷派在魔門中的臥底?”
羽人熾、冰鏡兩人驚詫莫名,將信將疑。
青葉道人點點頭,道:“正是,當年貧道本是一在東海仙山上修習法術的道人,因仰慕天朝多仙,這纔來到中原。那是恰逢魔教勢力最盛之時,貧道巧遇赤天國師,被其引薦給武皇,接下入魔教爲臥底的任務。這麼多年來,貧道忍辱負重,同流合污,若不然,當年佔據半壁江山的魔教又豈會覆滅的那麼快?”
三人心中轟然,不由又信了幾分。當年魔教在那妖帝的帶領之下,勢力膨脹,疾速擴張,便連太清門也難以直掠其鋒。後來卻在峨眉山萬佛頂一戰中,十萬妖人被道佛兩宗盡數覆滅,魔門妖帝被封印,妖后受傷遁逃,其餘六殿殿主死的死,傷的傷,再不成氣候!
蓮花六郎那時不過是一修道之士,修爲尚淺,並未參加,不過卻也聽說正派在魔教中確有內線,不然以妙應仙人爲首的道佛領袖,也絕無可能引天之力,降下萬佛驚雷,一舉將魔教擊殺大半。
羽人熾性格直率,嫉惡如仇,不想這青葉道人的身份接連變化,已從東海散仙,轉瞬成爲武皇在魔教中的臥底,他驚怒難消,喝道:“信口雌黃,胡說八道,若你真是武皇派的臥底,爲何當年魔教覆滅之後,你卻仍在魔門中任青木殿主?”
青葉道人恨恨道:“魔教覆滅之後,卻仍有半數高手流落,多年來貧道都在苦苦搜尋,試圖將其一網打盡。而在白絕山谷一事後,貧道與妙應仙交手,僥倖逃走,爲武皇煉取陰珠的任務未完成,又被道門神帝記恨,貧道又怎敢現身?”
其言辭真切,更有事實佐證,蓮花六郎哈哈一笑,說道:“仙道忍人之所不能忍,殫精竭慮,真乃我輩之楷模。”說罷又看向羽人熾,笑道:“羽門主,仙道既與我們同爲武皇麾下,不如便化干戈爲玉帛,將這少年交給武皇定奪,如何?”其心中思慮已極,若青葉道人所言是假,那隻要與武皇對質,一問便知。
但若青葉道人所說卻是實情,以他覆滅魔教,煉取陰珠的功勞,將來地位甚至可以與赤天國師相提並論。自己此番不僅可以爲武皇奪得不死藥的一味藥方,更可以與其交好,將來在朝廷之中更添一同盟。
羽人熾面目陰沉,顯是已然相信了青葉真人所言,他既然是武皇麾下,那當年火雲軍團的仇恨,便沒法報了。他平日最恨反覆無常,陰謀詭計的小人,此刻卻偏偏無能爲力,心頭焦灼憤懣,難以言喻。
寧楓站立一旁,只覺那融入心血中的鬼魂之力又似又蠢蠢欲動,重複甦醒。這半年以來,他都靠着師父所煉製的太一神丹之力,恢復了正常人身,不想今日見到幽木魔君,竟覺意識炸裂,血液涌動,其中似乎有萬千炫光妖靈在其中咆哮奔突,隨時都會爆發出來。
他渾身顫抖,竭力控制,突見羽人熾那憤恨、暴怒卻又無奈的神情,他瞬間恍然,心中氣極,唯有苦笑出聲。
腦海中碎裂的劇痛讓他的意識迸散飛揚,漸轉模糊,耳邊似乎有無數個聲音在來回嘶吼咆哮:“殺了他!殺了他!”寧楓大吼一聲,俊秀面龐之上陡然蒙上了一股血煞之力,震人心神。
“幽木魔君,拿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