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嶽衆弟子中不乏睿智神明之輩,本來還對掌門的處罰有所懷疑不屑,但一聽仙師這等狂傲之言,頓生不屈之氣,紛紛呵斥,叫聲鼎沸震天,直響徹數十里之外。
寧楓心中擔憂,一眼看過去,雖認不出大多數面孔,但也知曉這些人不少是其它四嶽的前輩高手,若是一擁而上,縱是仙師修爲蓋世,也無法抵擋。
成玄英面上無光,大怒道:“王緯玄,你以爲這裡是遊仙山嗎?人人都任你驅使,隨你妄爲?今日你不將奔雷山的事情說個清楚,貧道定不放過你!”
仙師呵呵冷笑,也不答話,只是向前走去,周身靈光流動,絲絲迸發,在方圓數丈之中形成一個無形氣罩。不少離得近的五嶽弟子,竟連那勃然之氣也承受不住,面色蒼白,嘴角含血。
衆人見其視羣豪爲無物的氣魄,不禁面色大變,生出恐懼之意。
成玄英再也按捺不住,右手掌心向下,沉呵一聲,只見一道黑光呼旋長大,轉瞬已成丈餘大小的四方道印,印上遍佈道家銘文,不時閃現出無上金光。
門下弟子見之,頓時譁聲大作,紛紛喝彩。
寧楓和司馬承禎遠隔數丈,也感應到了那道印之上的勃然靈力,心下驚歎。司馬目色一凝,脫口道:“重玄之印!”
寧楓聞言,也轉瞬想起此印的來歷。相傳大約五百年前,泰山上暴雨傾盆,電閃雷鳴,直將峰頂草木、宮殿劈得碎如齏粉,片瓦不留。那時在泰山修仙的還是泰山劍派,派中長老紛紛聲稱此乃天神發怒,唯有虔誠禱告,以身祭雷,方纔能平息上天的怒火。
唯有當時泰山劍派掌門靈道真人不以爲然,他以靈劍刺入泰山之腹,足足花費了三天三夜,纔在山腹中找到了一塊黑黝黝的玄石,通體泛着幽光,隱隱和風雷輝映。
此石一出,泰山峰頂的雷電暴雨頓時偃旗息鼓,門下長老、弟子歡喜不勝。可惜靈道真人生生承受住了天雷轟擊,早已身受重傷,不過一日便駕鶴歸天了。
後人便將此石雕琢成了一道門法印,稱爲重玄之印,傳爲歷代掌門的信物。便是五嶽劍派合一之後也不例外。洪元真仙閉關,自然也將此印交給了西華仙人。
相傳此印是合地下陰靈和天上罡雷而成,陰陽並重,無堅不摧,後人列之,更是入了道門十大法寶之中。
成玄英嘿然冷笑,說道:“仙師,既然你不聽勸阻,那也別怪貧道無情了!”說罷掌心向上一託,那黑色的巨大重玄印陡然升空,呼呼飛旋,裹挾驚雷炸裂之聲,朝仙師當頭砸下。
司馬承禎見之大驚失色,道:“師父,小心!”
不想仙師毫無避讓,巋然不動,那重玄印如山嶽一般,黑壓壓一片籠罩在仙師頭頂,與其護體氣罩撞擊在一起。頓時光芒怒舞,五彩繽紛,一絲絲溢散的重玄之靈如黑色巨蟒一般在外圍遊走咆哮,卻始終不能迫入一丈之內。
仙師緩緩擡起手,也看不見其動作,衆人只見到那黑印之下陡然爆發出無數道劍靈,鋪天蓋地般的刺入重玄印之上。一道狂猛無比的衝擊波如驚濤駭浪般四下衝擊,遠遠擴散。
離得近的衆五嶽弟子只覺眼前一黑,周身劇痛,便轉瞬沒了意識,身體卻如紙鳶一般,朝後跌了數十丈,撞在石柱大殿之上。
重玄印被仙師的幾道氣劍擊中,高高升空,猶如小山一般。成玄英駭然莫名,急念控制法訣,才勉強將其收入掌心。暗暗感應,才發現自己的經絡已然受傷。
他得師父賜予重玄印七十年,早已將其御使的爐火純青,原本以爲自己攜此神器,天下間能勝過自己的不過數人。想不到此刻面對仙師,竟然連對方的護體氣罩都打不破,自己卻被反震之力震傷。
成玄英暗暗調息,不願在門下弟子面前露出怯容。
一旁的青陽子卻忽然上前,小聲說着什麼,成玄英臉上露出猶豫之色,旋即又殺意畢現,點了點頭。
寧楓心下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暗暗警惕。但仙師卻渾不介意,仍是冷笑道:“成玄英,還不讓開嗎?”
成玄英掃視四周,託印在前,大聲道:“各位五嶽弟子,今日我合派受辱,乃是數百年未見之劫難,只有我們同心一氣,才能擊退強敵。”
殿下數百名弟子互相對視,只有一半人大聲應喝,另一半卻沉默不語。
青陽子見之大怒,他知道師父執掌劍派七十年,不太得人心,而洪元祖師又出關在即,這些華山、衡山的弟子們更是不大聽從號令。他走下殿,叫道:“掌門信物重玄印在此,五嶽劍派弟子若有違逆者,當受雷電轟鳴。”
寧楓、司馬承禎並肩立在仙師之後,心中暗叫不好。
果然,整個蓬玄宮門前的五嶽弟子聽之,齊齊念法,聲震九霄。片刻後,弟子中走出四名中年道人,個個面色凝重,暗含殺意,說道:“仙師,你若再不退去的話,休怪五嶽劍派下手無情。”
仙師冷笑一聲,置若罔聞,仍朝蓬玄宮內走去。
寧楓聽司馬承禎暗暗傳音,這才知曉。這四名道人是華山、衡山、恆山和嵩山的長老,分別是紫霞道人、璣衡子、玄武老和伏牛道人,個個修爲皆在地道和天道之間,若依玄飛澤所說,正是那不爲修靈之人所知曉的“真人”之境。放眼天下道佛兩派,能入此境的也不過二三十人而已。
他四人同時出手,又有成玄英和一干弟子,仙師又能抵擋到幾時?
五嶽衆長老齊齊大喝,十幾道狂猛洶涌的光芒靈力凌空突襲,殿堂陡亮,氣息鼓舞,炫光刺目。仙師終於停下身來,護體氣罩微微震顫,他雙手同時揮舞,盡力抵擋。饒是如此,那流光氣罩仍是轟然破碎,他生生被迫退五六步,雙足一沉,才堪堪穩住身形。
司馬承禎見狀大喝:“莫傷我師父!”拔出碧水寶劍,衝入人羣之中。
師徒二人並肩作戰,奮力抵擋,雖是險象環生,但氣勢卻絲毫不弱,每一劍揮舞而出,都有數名五嶽弟子慘叫跌落,鮮血噴灑,隨即不省人事。
寧楓見之,不由想到已經逝去的妙應仙,暗暗對司馬生出羨慕之情,只要能和師父一起,就算與天下爲敵又何妨?正思慮間,忽聽司馬承禎悶哼一聲,左臂之上被璣衡子一劍刺穿,血洞森然,殷紅刺目。
他也忍不住加入戰團,護在司馬左右,同時大叫:“各位前輩、道友,中間多有誤會,還請大家手下留情!”
幾名長老聞言,雖高聲怒罵,但卻忌憚寧楓的身份,不敢多下殺手。
寧楓暗暗領會,又傳音司馬,讓其勸阻仙師。司馬承禎也知若強鬥下去,恐怕不能對敵,正要傳音師父,卻已聽仙師冷哼一聲:“寧小子,給我滾吧,老夫還不用你爲我求情!”
一掌揮掃而來,排山倒海一般洶洶奔騰。寧楓和司馬二人猝不及防,被高高的拍在半空,胸膛如窒。一直飛到大約二十丈高方纔停下,兩人御風穩住身形,俯視蓬玄宮,卻見仙師隱沒在人羣之中,無數靈劍繞身飛旋,萬千道門術法在其周圍爆裂。
司馬承禎眼眶一紅,哽咽道:“師父……”就要衝下去幫忙。寧楓急忙拉住他,說道:“司馬,仙師將我們迫離蓬玄宮,就是不想我們捲入其中。此刻當務之急,是去尋找任真子、王靈妃前輩,他們在五嶽劍派中頗有聲望,若是能夠出面,定能夠平息這一場爭鬥。”
司馬握拳道:“可是……”
話音未落,忽見兩個身影橫空直掠,朝自己所在的位置御風而來。寧楓和司馬承禎同時警惕,握緊手中靈劍,片刻之後兩人同時訝異出聲,原來來人竟是恆山和嵩山的兩位長老,玄武老和伏牛真人。
寧楓正運轉定靈珠,調集九鼎之靈,卻見兩位長老面容焦急,似乎不是來追殺自己和司馬的,暗暗詫異。尚未詢問,已聽玄武老拍着道鼓法器,飛上前來,問道:“兩位小友莫要衝動,我們沒有惡意。”
司馬承禎也收起碧水劍,但仍冷言冷語道:“兩位長老是想擒住我們,要挾我師父嗎?”
伏牛真人忙道:“仙徒你誤會了,我們此來並無他意,是想帶你們去尋任真子。”笑了笑,又說道:“你放心,仙師他神通蓋世,而其餘長老和弟子們也都不願結下游仙山這等強敵,所以不會下殺手。”
司馬這才臉色稍霽,說道:“你們手下留情,但五嶽劍派的掌門未必會如此想,恐怕他正想勝過我師父,在江湖上立一立威風。”
寧楓怕兩位長老不悅,急忙道:“司馬他擔心師父安危,言語若有冒犯之處,還望長老見諒!”
玄武老捻着白鬚,呵呵笑道:“無妨!正因如此,我們才藉機來尋你們,一起去壺瓶崖將任真子和王靈妃二人放出來,以消弭這場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