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訣乃是峨眉派上古一仙人觀鳳凰浴火重生的奇象所創,能夠讓施術者燃燒全部的生命靈力化爲一赤炎火鳳攻向敵人,其威力驚世絕倫,斷難阻擋。
妖后李夜姍被火鳳擊中,頓時身受重傷,若不是關鍵時刻用淚影神鏡之光護住周身,怕是連命也難保。她所吹御陣曲中斷,魔教的五靈諧陣也頓時告破,陣型雖然未亂,但威力已大不如之前。
“師父……”
宮雨兒淚如珠落,飛身躍出,將師父扶起,回到陣中,萬佛朝宗大陣失去了妖后攝魂曲的干擾,金色光罩重新凝聚,任是魔教五龍餘威尚在,也難以撼動分毫。
夢慧大師口吐鮮血,青衫盡染,坐在大陣中央,氣若游絲,臉上卻是浮現出一絲笑意,彷彿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夢竹、夢寒吩咐弟子繼續維持陣法,兩人飄然來到夢慧身旁,欲運靈爲其療傷,卻不想夢慧搖搖頭,淡淡道:“兩位師妹,不必了,涅槃訣使出,神仙難救!”
峨眉衆弟子雖未瞧過涅槃神訣,但也曾聽聞禁術之名,此時見師父面色蒼白,奄奄一息,知道她老人家怕是將要羽化登仙,溘然長逝。一個個皆是心中悲切哀傷,不能自己,卻因不敢擅離陣法之位,唯有暗中抹淚。
夢竹眼眶通紅,不顧其勸阻依然上前檢查傷勢,而夢竹卻是立於一旁,聲音哽咽:“掌門師姐,我……我”
夢慧大師勉力微笑,緩緩道:“師妹莫要自責,生死乃人之常事,不足爲喜,也不足爲哀,只是以後峨眉派的諸多事宜要麻煩兩位師妹了!”
夢竹含淚點頭道:“掌門師姐放心,我和夢寒定不負之託,光大峨眉。”
夢慧大師一言一語皆是在交代身後之事,更讓身旁衆人肝腸寸斷,淚流不止,她此時丹田損毀,心脈已斷,又不住劇烈咳嗽了幾聲,說道:“雨兒……雨兒……”
宮雨兒在一旁早已哭的淚眼婆娑,心神俱顫,她聽得師父呼喚,急忙拉住師父,只感其雙手冰涼,無一絲暖意,當下泣道:“師父,我在這兒呢!”
夢慧大師用盡力氣舉起手,摸着徒兒的頭髮:“雨兒,爲師怕是以後都不能照顧你了!”
宮雨兒斷斷續續道:“師父……我已經長大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寧楓見到夢慧大師因保護自己而遭遇不測,心中愧疚難過,雙眼模糊,想要上前卻又怕夢竹、夢寒兩位大師冷言相對,當下只有側立一旁,忽見夢慧大師看向自己,說道:“寧楓,你過來!”
寧楓鼓起勇氣上前,拜倒在地,悲愴道:“小子煢孑之身,連累大師遭受魔教妖人之害,實在心中有愧……”話未說完,突聽身旁夢寒冷冷道:“若是有愧,便不該上得峨眉山!”
“夢寒師妹……”夢竹大師在一旁急言阻道,夢寒見掌門師姐面如金紙,衣衫血紅,到嘴邊的話語又生生嚥了回去,當下冷哼一句,掉過頭去。
寧楓雖內心愧疚懊悔,但被夢竹這番呵斥,心中也不禁隱有怒氣,暗想:“待魔教退去,我自然便會離開峨眉,再不踏上半步,報仇一事也全然憑藉自己,再不假手他人,免得連累無辜,也不需這些假仁假義的佛門可憐!”
他心中思慮之間,又見夢慧大師喘息顫抖,咳嗽不止,心下悽然,突然想到師父留有太乙捧香丹,趕緊取出碧玉葫蘆,不想夢慧大師見到此丹,神情一怔,顫顫巍巍地放入口中,募的淚珠滑落,似是歡喜,又似是悲傷。
片刻後,夢慧大師心脈傷勢似乎好了幾分,臉色也漸轉紅潤,宮雨兒與其她弟子皆是面色一喜,還道是仍有一線生機。
寧楓卻知曉丹藥效力雖奇,但夢慧大師經脈俱碎,便是大羅金仙降臨,也能以救活,她如此情形,怕不過是迴光返照罷了。
夢慧大師慘然一笑,道:“寧楓,你此番上得峨眉定是想要探尋身世與仇家,是不是?”寧楓聽到大師終於鬆口,急忙點頭。
夢竹大師知曉掌門師姐時日無多,便也不橫加阻攔,便靜靜地立於一側旁聽。
“四十多年前,太宗皇帝駕崩,高宗皇帝即位,明君大臣蕭規曹隨,天下有貞觀遺風,一片盛世。”夢慧大師端坐身形,雖身受不治之傷,但清淨佛之淡然氣度分毫不失,娓娓說道:“不想在南方睦洲突然發生一場動亂,其爲首者號稱陳國之後,鳳凰轉世,並曾得太上老君點化,修習無上仙法,一時麾下信徒百姓何止萬數!”
寧楓雖不敢稱精修文史,但熟悉典籍,對華夏曆史也知曉一二。當今李唐天下乃是自動亂之時奪自於楊隋,而隋朝平定江山之時,這陳國是最後一個南朝國家,其國主陳叔寶昏庸荒唐,但卻極擅音樂之道,至今仍有歌姬舞女演唱《玉樹後庭花》以悅文人。
此時夢慧大師面色紅潤,全身氣息凝而不轉,若不是滿身鮮血,便如平日裡修行裡姿態渾無二致,一時間周圍衆人心頭悲傷悽愴之意皆稍稍減弱,唯有宮雨兒卻是緊緊抓住師父衣袖,淚眼婆娑。
寧楓心中暗想:“大師爲何說這些舊故,難不成與我滅族一事也相關麼?”他生性率直灑脫,心中既想,立馬便表現出幾分焦躁,但他此時對大師仰慕、敬佩,已經將其與師父一般看待,是以安靜聽着,不敢擅發一言。
夢慧大師還道他心有疑惑,又道:“但凡起兵作亂,總要尋些由頭,以使得自己名正言順,本不足爲奇。這動亂本不過是貪官污吏強取豪奪,窮苦百姓忍無可忍,揭竿而起,說到底都是普通人,李唐若是發兵,須臾可破。但其爲首之女卻非同小可,不知在何處尋得六甲之陣法,又教得麾下百姓諸多道術,一時間竟攻城略地,所向披靡。”她頓了片刻,神情陡地一沉,雙眸之中盡是落寞悽然。
其餘衆人對寧楓嫌惡,也不願靠的太近,一時竟沒人發覺。
寧楓還以爲她是傷勢難以遏制,眼眶一熱,便要上前,卻見夢慧大師目光凝視自己,道:“你滅族之禍便是由此動亂而致!”寧楓渾身顫抖,雙拳緊握,不發一言。
“此後不過一年,此女突然消失無蹤,而其餘下叛衆羣龍無首,頓時哄亂,被官府逐步圍剿,叛亂漸漸平息。可就在十年前,有傳言稱當年叛亂之衆並未全部剿滅,而是流落在太行山一帶,蠱惑附近百姓,伺機再起。”
寧楓聽到此處,心神劇震,不能自己。他滅族之時雖然年幼,但也知曉自己所屬之寧家村便是在太行山腳下,大師既如此說,那滅族一事定然便是官府剿匪,連坐所致。
他義憤填膺,忍不住叫道:“難道我族人便僅僅因爲一個早已過去三十年的叛亂而慘遭屠戮麼?”其悲憤之下,嘯聲高越,一旁的夢竹聞聲望過來,冷冷道:“小子叫什麼叫?再叫將你交予魔門,也好解了我峨眉山之圍。”她雖礙於夢慧大師不曾發作,但心中對寧楓卻是恨之以極。
寧楓胸中正鬱塞難解,聽得呵斥更是難以忍耐,卻聽夢慧大師道:“夢竹,夢寒,魔門失了妖后,雖已不足爲懼,但其餘威尚在,還需你二人多加扶持,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寧楓落於妖人之手!”
夢寒聽罷恨恨地瞧了一眼寧楓,便欲發作,但掌門之令不得違抗,當下嬌斥一聲,執劍突入魔教陣列之中,如一道妖嬈白龍,靈光激閃,劍意橫飛,魔門弟子被殺的慘叫連連。
宮雨兒沒想到師父如此維護寧楓,又驚又喜,但轉念想到這份庇護怕是今日之後便不復存在,心頭剛凝起的一絲喜意又煙消雲散,低頭垂淚,香肩微顫+。
寧楓眼見魔門陣型散亂,兵敗如山倒,料想峨眉山定然無礙,放下心來,又想道:“原來我的仇人果然與官府、魔教都有關係,怪不得我師父從不曾透露我半點,是怕我一氣之下與朝廷作對,自身難保麼?想來也是,朝廷以道宗爲國教,又有慈恩寺、白馬寺等佛門護國,魔教教衆遍佈九州四海,我縱是道術再高,修爲再強,又豈能與天下爲敵?”
他念及此,頓時心意蕭索,腦中昏亂複雜,突然想到一事,暗驚:“我雖道法低微,但師父卻是三教之首,一呼百應,爲何他見到此等人間慘劇卻絲毫無作爲?而且魔教乃是千年禍亂之首,朝廷竟與其攜手,難道不怕與虎謀皮麼?”
寧楓越想越是心驚,只覺眼前迷霧重重,自己便如站在萬里大海中的一塊浮冰之上,進退不得,方向難辨。
“請大師指點迷津!”寧楓汗水涔涔,拜服在地。
此時暮色降臨,峨眉羣山藏於雲海之中,更是隱約難尋,唯有山下魔門妖人循序撤退,手中火焰靈光閃動跳躍,衆人瞧在眼中,竟覺如滿天星辰一般,神秘之極。
夢慧大師目視遠方,眼神中說不盡的迷離。
“寧楓,你師父一生無敵天下,但卻揹負太多,處處受人掣肘。此種種一切,都因他而起,卻不知在何時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