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龍銜遠,照八方幽暗。
“破玉歸元訣”取上古神龍燭九陰口銜神燭,照八方幽暗之能,最擅長見微知著,感應氣機。
白城兩世爲人,精神力量異於常人,自從修行這門法訣開始,便如乘風破浪一般,進境一日千里,不但淬體階的武者瞞不過他,就是練氣階的高手,也很難逃過他的感應。
但身後這個聲音傳來之前,白城做夢也沒想到附近還有第三個人。
聽到身後的說話聲,白城放下孫道海的屍骨,緩緩站起,調勻氣息,做好了出手的準備,慢慢轉過身來,身後卻空無一人。
白城一愣,隨即朗聲道:“何方高人在此,爲何吝惜一面?”
那個聲音道:“我一直在此,不過你只顧着看孫道海罷了。”
白城順着聲音瞧去,是一棵三丈多高的梧桐樹,在樹冠處,站着一條大漢,這個人身高接近十尺,自白城來到這個世界,還沒見過如此高大之人,穿一身銀色軟甲,披一件血紅色的披風,骨節粗大,雙肩寬闊,兩條濃眉如墨一般,滿臉的青色的鬍子碴,兩隻眼睛眯着,看起來沒什麼精神。
白城瞳孔一縮,這人氣勢十足,便是在萬人當中,你也只會一眼瞧見他,但他站在如此顯眼的地方,自己竟一無所覺,修爲之高,難以測度。
這條大漢嘿嘿笑道:“殺了孫家的人,江南八十一州再無你容身之地,渡過長江或許還能留條活路,還不快逃麼?”
白城面色一緊,隨即露出笑容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天地不會說話,我也不會往外講,只要閣下不往外講,孫家也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又怎麼知道這件事。”
大漢眉頭一皺道:“孫家權勢滔天,多少人巴結都找不到門路,我爲什麼不往外講?”
白城看看他道:“閣下要是忽然身負重傷,不得不去養傷,自然沒時間去給孫家人講。”
大漢眉頭舒展道:“原來你要跟我動手!”緊接着大吼一聲:“憑你也配!”
說到“憑”字的時候,大漢已經從樹冠上躍了下來,說到“你”的時候已人在半空,說到“也”的時候,到了白城頭頂,“配”字出口,雙掌撲擊而下直擊白城頭頂。
白鐵寒在世的時候交遊廣闊,最喜歡和朋友一起喝酒,武林中人喝到高興處,就喜歡練上兩手,所有練法中,最不傷和氣的就是比比輕功,因爲贏的人往往會說,雖然我快你老兄一步,但真打是打不過的,輸的人也會自我解嘲,兄弟別的還行,就是在輕功上,還差了一籌。
白城一直以爲,天下間的輕功,自己就算沒見過也聽說過,直到這個大漢出手。
天底下的輕功,有跑得快的,有縱得遠的,有跳得高的,有身子輕的,但沒有一種像這個大漢這樣,如同一顆炮彈砸下來,又快又急,就好像恨不得把自己摔死。
但他此時在自己的頭頂,他摔死前,肯定會把自己壓死,所以白城只有伸手去擋。
雙掌一交,白城便感到自己擋住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座山,一座凌空飛來的山,讓他想起了前世見過的那種負載超過六十噸,時速超過一百二十公里,從陡峭山路上,飛馳而下的重型十輪拉土車。
所幸他自從突破到念動境後,全身氣血充盈,骨骼再度生長,細密堅韌,所以纔沒有在第一時間被壓碎。
白城在重壓之下,左腿猛然後撤,腰腹發力,以胯爲軸,雙臂化剛爲柔,卸去這條大漢撲擊而下的震力,隨即以臂爲鞭,雙掌如索,絞住大漢的雙手,將大漢往地上猛然摔去!
這一招是“破玉十三式”中的“圓融式”,能將任何方向襲來的力量變換方向,與白城前世小說中提到的“斗轉星移”有異曲同工之妙,爲這一招,白城至少下過三年的苦功。
這一着摔法,既有這條大漢從上而下的撲擊之力,又有白城的腰腹之力,如果摔實,這條大漢就算把自己練成鋼鐵,也要摔成鐵渣。
兩人雙掌相交,頭部的距離不超過兩尺,對方臉上的表情都看的清清楚楚,白城看到大漢的臉上忽然露出很奇怪的表情,似乎對白城把自己摔出這件事有些驚訝,又有些興奮,但唯獨沒有擔心。
白城心下一沉,手上卻一輕。
這條大漢站在那裡像個威勢十足的將軍,動起手來像個雄赳赳的武夫,唯獨雙手卻比魚兒更滑溜,輕輕一抽,就從白城的掌中抽走,然後又飛快的一伸,抓住白城兩條小臂,緊接着向斜下方一拉,便將白城向前平平拉出三尺。
這一招在電光火石間發生,白城從沒想到,這樣一條大漢竟然能把方寸之間的小巧功夫練到這種境界。
這一抓借力而來,至少帶有三種不同的力道,白城再也支撐不住,不由向前撲倒,雙手撐地,單膝跪下。
這條大漢借勢空中一個盤旋,如同一朵紅雲一般,飄落在白城身後,隨即單掌一伸,抵在白城腦後道:“你說我是抓活的,還是抓死的?”
白城俯身趴在地上,臉上忽然露出笑容:“周師叔這招‘參商永隔’果然很高明,就算我師父親自使出,也遠不及師叔精純。”
身後那條大漢自出面以來,一直眯着眼,聽到白城說出這句,猛然睜開雙眼,發出一道閃電一般的光芒,說道:“你認得我?”
白城不慌不忙站起身,轉回頭笑着說:“二十年前,宋國攻破虹霓關,西南數州生靈塗炭,周師叔憤恨朝廷將官無能,便離開飛星門,前往軍前效力,三年征戰,終於將宋國趕走,周師叔也積功做了朝廷的將軍,駐守青羊府,鎮壓虹霓關,使宋國數十年不敢東進。”
大漢眉頭一皺:“你也是飛星門的,是誰家弟子?”
白城接着說道:“周師叔當日臨走之前,與家師飲酒時說過‘大丈夫無他志略,當效張騫立功異域,以取封侯’,還勸家師同去,只是家師因飛星門的事情放不下,才未能同行。”
大漢聽到此這裡,兩隻眼睛略微有些泛紅,一步跨過來,緊緊抓住白城的雙手說道:“你叫白城是不是?你就是白師兄的徒弟?”
白城雙膝跪下,低頭恭聲說道:“弟子白城,拜見周師叔。”
大漢一把將他拉起道:“十幾年前,我聽說白師兄收養了個徒弟,幾次想去見,都因軍情緊急離不開,後來聽說白師兄故去,我就想派人把你接來,但派去的人說,你在給白師兄守靈,不肯過來,你怎麼今日過來了?又跟黃天道的人打了起來?”
白城一愣,問道:“不是周師叔你給門中去信,說是此地有妖道傳道,要門中派人來驅逐妖道麼?”
大漢一拍身旁大樹,“咔嚓”一聲,將大樹拍倒,怒道:“我給門中傳信,說此地有道主之爭,只是我身在朝廷,有些事情不便插手,但此事與宋國有關,所以纔要門中派一名練氣長老過來,幫我協查此事,沒想到門中竟將此事說成妖道傳道,糊里糊塗將你派過來了。”
白城心中一動道:“傳道之事也算不上說錯,如今我已查明他們背後是黃天道在做推手,只是與宋國好像沒什麼關係。”
大漢略微沉吟了一下說:“黃天道名義上律令道門,但其中還分爲幾股力量,目前在青羊府的這幾家門派,有的偏向咱們陳國,有的偏向宋國,這次來青羊府的玄龜堂、天龍門和霞光院都是偏幫宋國的一脈,所以我纔要將他們逐走。”
白城這才明白前因後果,說道:“這件事情弟子原本已有佈局,準備挑動三家道門互相廝殺,既然周師叔今日說起,弟子更是義不容辭。”
大漢略有些擔心,說道:“這些道士雖然武藝平常,但有些奇門道術確實非同小可,你尚未到達練氣水準,做這件事實在是風險太大。”
白城笑笑說:“逢強智取,遇弱活擒,只要是想想辦法,總還是能抓住破綻的。”
大漢長笑一聲道:“不愧是白師兄的徒弟,果然是豪氣干雲,既然如此,你我叔侄共謀此事,守得一方平安。”
白城說道:“弟子必將竭盡全力,完成此事。”
說到這裡,大漢雙目凝視白城道:“軍中規矩森嚴,我是一方主帥,不能離營太久,今日是得到消息,說玄龜堂與天龍門有所衝突,才趕到此地,你我叔侄之情改日再敘。至於調查黃天道之事,你如果覺得事情危急,一定要及時撤出,來虹霓關大營找我,萬萬不能逞強,如果來不及去軍營,可以去青羊城北的九仙觀,去找清機道人,此人還是信得過的。”
說完,大漢縱身飛起,直上樹梢,緊接着如一朵紅雲一般,向遠方飄去,瞬息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