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老爺臉色不怎麼好看地坐在太師椅上,看着微月的目光充滿懷疑。
“十一少去哪裡了?”他沉聲問着,額頭青筋隱隱。
白姨娘在一旁,神色輕鬆,嘴角吟着一抹笑。
微月輕柔的聲音緩緩傳起,“浙江。”
“去作甚?什麼時候去的?”潘老爺的聲音多了幾分的怒意。
“昨日啓程,他沒跟我提過去做什麼。”微月回道。
潘老爺拍桌,“昨日爲何不說?爲何不問他去浙江作甚?”
真是好笑了,難道連方十一每天上幾次廁所吃多少飯也要跟他彙報嗎?微月在心裡冷笑,臉上卻十分委屈,“父親昨日又不曾問我,我如何知道原來你想知道十一少出門了。”
潘老爺生生被堵住了話,怒道,“我不問難道你不會說嗎?我讓你去方家是幹嗎的?”
微月睜着一雙很純真的大眼,好奇地看着潘老爺,“父親要我去方家作甚?難道不是嫁給十一少?”
白姨娘輕笑出聲,惹來潘老爺的怒視,她無所謂地繼續笑着。
潘老爺臉上的怒意透着無奈,轉頭再看向微月,“可有聽過他是要去浙江作甚?”
微月道,“只聽他提過是去寧波,其他的並沒有跟我說。”
“他凡事都還瞞着你?”潘老爺皺眉,難道方十一對微月也有戒心?
“大概十一少覺得生意上的事情與我說了,我也是不懂的,所以便不多提。”微月低聲道。
潘老爺沉吟片刻,大概也是如此了,“罷了,他什麼時候回來?”
“也要一個多月的。”微月道。
白姨娘輕聲道,“老爺,你問微月這些,她又未必會清楚,而且十一少不過就是出趟門,你這麼緊張作甚?”
潘老爺看了她一眼,道,“方十一狡猾心事多,不妨着他不行。”
白姨娘低笑,
“他再怎麼狡猾,也是鬥不過你的。”
顯然這句奉承的話對潘老爺很受用,他緊繃的臉馬上緩了下來,笑着道,“去準備一下,我們到南海一趟,要後天才能回來。”
白姨娘挑了挑眉,並不怎麼願意,“難道是要去丹竈那裡?”
“嗯,只是去應酬幾番。”潘老爺道。
白姨娘低估,“那也不必今日起程,還要在南海過夜麼?”
潘老爺有些惱怒了,他本是想借着到丹竈給一位世交恭賀他兒子小登科之喜,再帶她到三水去欣賞蓮池,哪知這女人竟如此不知好歹,偏生他又氣不起來。
微月笑盈盈地看着白姨娘將潘老爺的情緒拿捏在手中,心中實在是相當佩服,作爲一個女人,應當像白姨娘,對愛情不強求,卻又知道如何去牢牢抓住所愛之人的心,不因此驕縱自傲,反而時不時讓對方覺得需要保護和依賴……
這大概是那位驕矜高傲的潘梁氏永遠學不來的心思吧。
“好了好了,別生氣了,我這就去準備。”白姨娘拍了拍他胸口,聲音嬌柔柔地道。
潘老爺哼了一聲,撇開頭不看她。
白姨娘掩嘴笑着,嗔了也在偷笑的微月一眼,“沒你的事了,回去吧。”
“那女兒就不打攪父親和娘了。”微月對白姨娘擠擠眼,笑得很曖昧。
當天,潘老爺便帶着白姨娘往南海去了,他們這一走,把潘梁氏氣得把屋裡的茶壺杯子都摔了個稀巴爛,恨不得撕爛了白姨娘。
摔東西並不能解恨,她想起白姨娘的女兒還在潘家,便帶着一羣丫頭婆子氣洶洶地來到微月的院子,想把氣出在微月身上,卻因爲怒火攻心找不出理由來撒氣,只是說了微月不孝,要替潘老爺教訓微月。
吉祥和荔珠擋在微月前面,吉祥冷冷地道,“潘夫人,打人之前還請您三思。”
“潘夫人,請您記住,這是我們方家的少奶奶。”荔珠也冷聲開口。
潘梁氏氣得臉都要歪了,“兩個賤奴才,難道我教訓個不孝女兒都要經過你們同意?”
“不知我們少奶奶哪裡不孝?還請說個原由,若夫人只是想出氣,潘家的女兒多的是,我們少奶奶還輪不上您來教訓。”以前那個怕事的荔珠也只不過在人前做個樣子,如今她既已經全心服侍微月,自然要全力護着主子。
“你……”潘梁氏手指指向荔珠,微微顫抖着,看來真的是氣得不輕了。
“別說潘夫人您無原無故要責打我們少奶奶方家不會善罷甘休,就是潘老爺和白姨娘知道了,也絕對不會……”吉祥開口,卻被潘梁氏尖聲打斷。
“那個賤人敢對我如何?”潘梁氏叫道。
微月冷眼看着眼前這個被妒意衝昏了理智的女人,只覺得她可笑又可憐。
潘梁氏在微月這裡又叫又罵跳腳了好一會兒,潘微卿聽到消息急忙趕來,費了許多口水才把潘梁氏勸了回去。
臨走前,潘微卿回頭若有所思看了微月一眼,才急忙跟了上去安撫潘梁氏。
“小姐,您沒事吧。”潘梁氏一走,吉祥急忙問着微月。
微月笑道,“你們兩個擋在我前面,她們要近我身都難,又怎麼會有事?”
荔珠道,“這潘夫人真是好沒道理,少奶奶哪來的不孝?她連一個理由都沒編出來就來打人,還真是不把方家放眼裡了。”
“她不是不把方家放在眼裡,是她根本沒把我當回事兒,她心中肯定還忌憚着方家和潘老頭子的,不然剛剛她就不會只是又叫又罵了。”微月託着下巴,慢悠悠說着。
“小姐,不如明日一早回方家吧,白姨娘和潘老爺又不在,奴婢怕那潘夫人還會找你出氣的。”
吉祥道。
荔珠表示贊同,“吉祥說的是,少奶奶,咱們還是回去吧。”
“我不回!”微月堅定叫道,她偏要讓那潘梁氏繼續添堵,“你們也說了,我是方家的少奶奶,要是潘夫人打了我,就是打了方家的臉面,到時候她肯定無法自圓其說。”
“小姐這是打算和潘夫人對上了?”吉祥好笑問道。
“總不能一直忍讓的。”來到這個世界,想進一步多難啊,她還要退幾步?
第二天,微月沒有一大清早去給潘梁氏問安,按照俗例,出閣的女兒回了孃家,吃過早飯再去請安也是合情合理的。
去問安的時候,那潘梁氏自然不會給她好臉色,不過不知道是不是經過潘微卿的勸說,也不再對她喊打喊罵了。
潘微卿坐在潘梁氏身邊,正在給她捶背,微月臨離開前,與她對上一眼,那眼神可真是充滿了譴責和警告。
微月一轉身便將潘微卿眼底的意思拋到爪哇國了。
回到房間沒多久,潘微苗便找上門了,這小妮子昨天還哭哭啼啼好不淒涼,今天已經是神清氣爽,笑容滿面了。
“七姐姐,我們去越秀山好不好?今天天氣挺涼爽的,是山上最好呢。”潘微苗一進門便拉着微月叫着。
“越秀山?”微月眼色一動,想起本尊似乎就挺喜歡去那裡的。
“是啊,七姐姐以前不是去過嗎?我都沒去過呢。”潘微苗拉着微月的袖子,撒嬌着。
也許,去看看也好……
於是,潘微苗帶着秋玉,她帶着吉祥和荔珠,往越秀山出發了。
越秀山她並不是第一次來,在前世,她也和家人或者朋友來踏青,五層樓一直都是越秀山的象徵,她以爲隔了這麼多年,這裡一定有所變化,但,當她踏上越秀上的時候,心尖猛然一縮,那種麻麻的痛和震撼幾乎讓她窒息。
沿着山路兩邊是木棉樹,木棉花是廣州的市花,作爲廣州人都知道它的花開花落,在現代,這個南方特有的樹種與越秀層樓構成了這座城市無可替代的符號圖景。
而在橫亙了兩百五十幾年的越秀山上,挺拔的木棉樹錯落遍佈山間,此外還有細葉榕,鳳凰木,紫荊樹等各式樹木,根深葉茂,層層落落,混交成林,偶爾山風吹來,靜靜的山林便舒捲迴盪。
“七姐姐,看,鎮海樓到了。”潘微苗走的氣喘連連,好不容易上了山頂,她終於歡呼出聲。
微月的喉嚨卻彷彿塞了棉花,梗塞着難受,眼前的鎮海樓,如此熟悉,而又陌生。
這座紅牆碧瓦的五層樓靜靜矗立於蒼翠的綠樹中,俯瞰遠近山壑,它一直都是廣州的標誌,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
記憶中,這座有六百年曆史的五層樓有着厚重斑駁的高牆,那是一種經磨力劫以後偉岸的震撼。
彷彿,又回到了小時候牽着老爸的手,來到這座後來改成廣州博物館的鎮海樓前那種雀躍的心情。
即使廣州在接下來的兩百多年經歷了太多的變幻和劫難,而這越秀山和五層樓一切仍如往昔,層樓不動,草木依然。
原來,一切都在原點,改變的只有她。
潘微苗拉着微月的手想要進鎮海樓去玩。
微月心中有一種近鄉情怯的苦澀,便讓她帶着自己的丫環先進去了,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接近前世啊,說不震撼不傷心那是騙人的。
“我們走走吧。”她收斂了心情,對吉祥和荔珠說着,走上鎮海樓的倚欄。
左右兩邊的城牆橫跨越秀山,鎮海層樓就在城牆的制高點,這是明朝洪武年間的城樓,不過不知道是不是擴建的原因,這裡卻是沒有重兵把守,這五層樓似乎成了一個景點,數裡之外的珠江蜿蜒直流,這個時候的珠江,要比現代的那時候的寬好幾倍呢。
“那不是阿月姑娘嗎?”倚欄另一邊,不知何時來了兩個儒生打扮的男子,兩人都有三四十歲,應是結伴來賞景的。
微月確定自己不認識他們,可看他們驚喜的神色,看來是之前和本尊相熟的。
“阿月姑娘都有好幾個月不曾出現了,湯馬遜先生與我們打聽了你好幾次呢。”其中一名身着圓襟深藍色長衫的男子說道。
微月頓時石化了,湯馬遜?誰?(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