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官聽到方十一的聲音,肩膀明顯抖索一下,擡頭含淚看了素來嚴厲的父親一眼,他終於慢慢從樹叢中爬了出來。
微月伸手想扶他起來,卻被他狠狠剜了一眼,目光充滿仇恨。
喲,這臭小子還真把她當殺母仇人啊!
“茂官,不得放肆,小少奶奶也是你母親。”方十一皺眉,不悅地看着茂官。
茂官扁嘴大哭,“我纔不要她當我的母親,我只要母親一個人……”
巨汗啊!方十一啊,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在這個時候提這樣的話題,不是往茂官心裡的傷口撒鹽麼?這男人看來不是個懂小孩子心理的人。
“我家姐她……”微月拉住他的衣袖,緊張地問,轉移這個話題,她沒興趣當別人的繼母,責任重大不說,還不知道有多少遺留問題要解決。
方十一輕輕捏住微月的手,“你家姐她……走了。”
微月怔住,潘微華真的死了?還那麼年輕啊。
“母親……”茂官聽到方十一這樣說,哭叫一聲,往房間跑去。
方十一看了微月一眼,轉身去把茂官截住,將他抱在懷裡,“你母親受病魔折磨,如今走了也是解脫,你已經長大了,要讓你母親好好走路,不然她不會安心。”
茂官似懂非懂地點頭,“父親,母親要走去哪裡?爲什麼不留在這裡陪我們?”
“去天上了。”方十一道。
“那我們去天上把母親找回來。”茂官哭着道。
微月聽着茂官的童言,也忍不住輕嘆,對於一個五歲的孩子來說,死的定義應該不甚清楚,就只知道以後都再也見不到母親了,以爲母親是去了別的地方,只要耐心地等或者去找,母親就會回來的。
他們回到茶廳的時候,廳上已經站滿了人,除了方邱氏,方家所有人都齊聚在這裡,商量着該如何處理喪事。
大少爺方亦儒見到方十一進來,便趕緊問道,“這終究是白頭人送黑頭人,喪事不可大辦,十一,你看,這事得讓母親過來做個主吧?”方家並非廣州本地人,族裡的老長輩都在家鄉,如今能做主的也就只有方夫人了。
“得使人去潘家說一聲,請他們來一個人,驗了身咱們就得做事了。”方陳氏附言着。
“潘家那邊的肯定要去請,只是如今也不早了,十一,你決定吧。”四少爺方亦承看向方十一,大家都在等着他拿主意。
方十一將茂官放在椅子上,春桃照看着他。
“使人去潘家說一聲,不能再拖到明日了。”方十一淡淡道,“至於喪事方面的,等潘家的人來了再商量。”
微月一直低着頭默不出聲,在這樣的環境下,她覺得自己還是在角落當壁景就可以了。
只是若有似無的,她總感覺有兩道目光掃過來,一道是方十一的,另一道有些擔憂和心疼的……是九少爺方亦潯的。
“潘家那邊我親自去走一趟。”方亦儒沉聲道。
“那就有勞大哥了。”方十一點了點頭。
接下來,家裡幾個女眷便到隔壁的耳房休息,方亦儒去了潘家,其他幾個男人便讓小廝找來稻草,在潘微華屋裡鋪開,這是塗鋪,是照着家鄉習俗做的。
潘家大少爺潘煒羣來了之後,在潘微華牀沿痛哭幾聲,卻不敢出聲叫其名字,據說在死者走後不久,是不能哭其名字,否則死者會死不瞑目。
因爲潘微華的病已經拖了一年多,潘家那邊也早有心理準備,
不疑有他,便讓妯娌幾個進來給潘微華換上壽衣。
雖然平時和潘微華不親,方陳氏幾人見到潘微華瘦得剩下一把骨的身子,心裡一陣泛酸,眼淚簌簌掉了下來。
茂官被春桃抱在懷裡,終究是個小孩子,哭了一個晚上也該累了,沉沉睡了過去。
方十一對春桃揮了揮手,讓她抱着茂官下去了。
微月站在角落,有些不知所措,方十一和潘煒羣還有方亦儒幾個都到書房去商量喪事去了。
此時,已經過了三更天。
“小少奶奶,您得去給少奶奶上妝。”一道溫和細柔的聲音傳來,微月擡起頭,是一位白皙豐潤的婦人,一雙丹鳳眼正擔憂看着她。
“路姨娘……”微月表情泫然欲泣,可憐兮兮地看着她。
“好孩子,節哀順變。”路姨娘摟住微月,輕聲安慰着,以爲微月是因爲潘微華的離世而傷心。
微月如今的心情……傷心,有點,她最怕生離死別的場面了,但更多的是無奈,想起自己在現代的家人當時也要面對自己的離去的悲傷,實在不知該如何形容心裡的感受。
隨着路姨娘來到房間,方陳氏她們已經給潘微華穿了壽衣,正等着微月給她梳髮上妝。
潘微華躺在塗鋪上,雙眸緊閉,毫無氣息。
微月低眸看着臉色灰白的潘微華,如果不是她……潘微月不會嫁給方十一,不會在洞房自殺,那麼……是不是她也不會出現在這個年代?
這個到死都怕自己兒子的利益被侵害的女人,其實也很可憐。
在路姨娘和岑姨娘的幫助下,微月拿着木梳給潘微華梳了發,上了淡妝,做完這些之後,天已經微微蒙亮了。
書房那邊也把喪事商議有了個結果。
一般只有多了五十歲的死者才能設靈弔唁, 潘微華這是紅顏薄命,說出去對方家方十一的名聲都不好,所以喪事只能簡單辦理。
潘老爺不在,潘微華孃家的意見便由潘煒羣決定,既然潘煒羣沒有異議,喪事便定了下來,在偏廳設靈位,不發訃告。
三天過後,喪事辦完,家裡沉寂的氣氛不變。
頭七之後,終於塵埃落定,生活繼續向前進。
微月在這幾天總算把方家的主子都見過了,不過也只是見過面,並無交談,特別是那位方邱氏,真是印象深刻。
昨日,方十一說要帶她去見夫人,微月還以爲終年禮佛之人必定面目祥和,很好相處,不料這位方邱氏氣質高雅,皮膚也保養得很好,就是有一種不好接近的氣質,全身透出一股端肅森寒的距離感。
方十一回稟方邱氏,是關於將微月扶爲正室的事。
方邱氏勉勵了微月幾句,之後又道,“這些時日大家嫂和路姨娘岑姨娘把家裡打點得不錯,微月尚且年幼,又有傷在身,暫緩些時日再當家吧!”
方十一看了微月一眼,“是,母親。”
分明是嫌她還是個傻子嘛,微月在心裡笑了笑,面上絲毫沒有半點不悅,她巴不得不要去理方家的家事呢。
不過這位方邱氏表面說不理俗事,她看卻未必,只怕這方家大小事情都掌握在她手上吧。
至此,微月的婚書也終於正室擺放在方家祠堂中,成爲方家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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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爬回來……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