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微月有些忐忑地來到方府,不知方夫人會不會認爲自己心機叵測,接近她都是懷有目的,她是真的喜歡方夫人,實在不想將關係搞僵了。
來到方府,剛走進小門的時候,王氏笑容滿面地迎了上來,笑道,“等了你半天了。”
微月有些受寵若驚地看着王氏,見她小腹微微隆起,走起路來還是很利落,“怎敢讓少奶奶等我呢。”
王氏過來攙着微月,“昨天就聽說娘邀了你過來,我這纔過來等你,沒想你就過來了。”
“也不知夫人找我是什麼事兒。”微月笑着問,目光輕輕從王氏臉上掃過,一點異樣都沒有,難道方漢玉回來之後什麼都沒說。
“難道有事才能找你啊?”王氏笑着問,“娘可要傷心了,她對你可比對我這個媳婦還好,不知道的,還以爲你纔是她媳婦。”
語氣難免有些酸溜溜的,不過臉上的笑容還是挺燦爛。
“少奶奶別說笑了。”微月語氣卻有些滯住了。
王氏掃了她一眼,噗一聲笑了出來,“你緊張什麼,你又不是真的孃的媳婦,難道還能跟我們爭家產不成?”
微月笑了笑,她對他們的什麼家產還真沒興趣。
“你上次給我的胭脂是在廣州買的嗎?”王氏突然問。
“是啊,是洋人的胭脂,你用着可好?”微月點了點頭道。
王氏嗤嗤笑了幾聲,在她耳邊低聲道,“連我相公都誇了,還能不好?”
難怪今日對她這麼熱情,微月心中暗覺好笑,“我那兒還有兩盒,你若是喜歡,一會兒回去我使人給你送來。”
“那怎麼好意思。”王氏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不過你若是能託人在廣州再買些來就好了,我母親和姐妹也喜歡呢。”
“我明白,有機會我會幫你買的。”微月答應下來。
“那可真要謝謝你。”王氏笑着道。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正房,方夫人見到微月,馬上溫和地笑了起來。
沒有說起方漢玉去找過方十一的事兒,也沒提到關於方十一的身世,方夫人還什麼都不知道。
“微月,你還記得我曾經問過你,與廣州方家是否有關係嗎?”在微月不知該鬆口氣還是無奈的時候,方夫人卻突然問道。
微月低垂雙睫,心瞬間凜住。
“就是那個廣州首富?”王氏已經在旁邊驚呼出聲,眼神即使羨慕又是嫉妒。
“是,夫人問過。”微月淡笑點頭,不知方夫人爲何又問起這個事兒來。
“你相公叫方亦儒,我似曾聽說過,方家的當家十一少,也是這個名字。”方夫人輕聲道。
微月在心中一嘆,“不瞞夫人,外子確實是十一少,只是他已經不是方家的家主了。”
方夫人臉色瞬息煞白,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微月,那既驚又疑的目光如澎湃的浪濤在她眼底翻滾着。
微月低下頭,心中暗暗一嘆。
王氏已經吃驚呼出聲,“爲何?”
微月擡起頭,爲難看着方夫人,考慮着要不要說個明白。
外面突然傳來丫環的聲音,“夫人,老爺回來了。”
方夫人一愣,立刻回過神來,似乎是沒想到方漢玉會在這個時候回來,昨夜她纔跟他說起,今天要找微月過來陪她說話的,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到後院來?
微月見方夫人的樣子,馬上就站起來要告辭了。
“這纔剛坐下,怎麼就要走了?”方夫人急忙道。
“不如先到我那兒去坐坐,一會兒再過來。”王氏提議道。
方夫人道,“如此甚好,老爺許是有事交代我一聲就走的。”
微月只好應承下來,與王氏一起出了裡屋,卻不自覺往花廳的方向看去,猜測着方漢玉突然回來的原因,又想起方夫人方纔聽到十一少時那慘白的臉色,難道方夫人也知道了什麼?
王氏仍然沉浸在微月是廣州首富的少奶奶驚喜中,攙着微月的手問個不停,“那麼繁華那麼熱鬧的廣州,你們怎麼就捨得到這鄉下來?十一少怎麼就不是當家了?難道說你們分家了?不對啊,十一少是方家唯一的嫡子啊,就算分家……”
“方少奶奶。”微月打斷她的話,低斂眼睫,“過往盡是傷心事,我不願多提。”
王氏訕笑幾聲,“你不願提我就不問了。”
微月感激地道謝。
且說微月和王氏離開之後,方漢玉大步流星地走進了屋裡,臉色陰鬱難看。
方夫人迎了上去,給他倒了一杯茶,“這是怎麼了?誰氣着你了?”
“家裡有客人?”方漢玉卻問道。
“我昨天不是跟你提過了,我今天請了下草鋪路的方少奶奶過來。”方夫人在他身邊坐下,神情有些恍惚。
“嗯,她說了什麼?”方漢玉看了妻子一眼,語氣有着連他都沒有察覺的緊張。
方夫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沒有察覺方漢玉不同尋常的語氣,“她的相公竟然就是廣州的十一少……”
方漢玉目光一閃,咬牙問,“她還說了什麼?”
“老爺,咱們當年就是借宿在廣州的方家吧?您說那是我們的遠房親戚,究竟是什麼親戚,您還記得嗎?當時我們去的時候,聽說那方家少奶奶邱氏不是……不是纔剛生了個兒子嗎?你說我們的孩子……會不會讓人家給抱錯了……”
說到最後,方夫人已經紅了眼圈,拿着絹帕印着眼角的淚水,“咱們的孩子剛開始不是好好的麼,怎麼就……”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再提起那個孩子,已經死了!死了!”方漢玉大力一拍桌子,站起來背對着方夫人。
“那爲何那十一少生得……生得如此像你,我見着他,彷彿就見到了你年輕的時候,老爺,您去查一下吧,說不定真的是抱錯了孩子。”方夫人臉上滑落兩道清淚。
方漢玉臉色鐵青地看着她,“你爲什麼總想着那個孩子?難道我們現在不好嗎?夫人,我們還有樹榮。”
“可那是我的孩子!”方夫人哭了出來,“哪個母親不想念自己的孩子?我連他的樣子都沒仔細瞧他就走了,你連最後一面也沒給我留着,我怎麼能釋懷,我怎麼能……”
“你說人家一個廣州首富少爺能是你兒子嗎?你就別胡思亂想了。”方漢玉眼神閃爍,不敢與方夫人對視。
“那……那要是抱錯了呢?”方夫人不死心問道,“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情?就算是遠房親戚,也沒有長得這樣想的道理。”
“不是遠房親戚!”方漢玉輕喘着氣,眼底充滿了怨恨。
“那是什麼?你從來沒跟我提過,我們和那廣州的方家有關係。”方夫人驚疑地看着他。
方漢玉在椅上坐了下來,臉色變幻不定,這是埋在他心底幾十年的秘密,如果可以,他情願帶着這個秘密進棺材。
“這麼多年來,你明明有高升的機會的,爲何卻寧願窩在普寧縣,是不是有難言之隱?”方夫人再問。
方漢玉乾嚥了一下喉嚨,拿過手邊的茶杯大口地喝水,良久才沉聲道,“你坐下吧。”
方夫人疑惑看着他,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方十一的父親叫方漢德,是我同胞兄弟。”方漢玉緊抿了一下脣,緩緩開口。
“什麼?”方夫人瞠大眼,一個廣州首富,一個是在梅州山村的窮書生……怎麼會是兄弟?
“撫養我成人的並非我的親生父母,而是當年廣州方家老夫人的陪房,他們本來沒打算告知我真相,是我到縣城去應考鄉試的時候,遇到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才從那人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方漢玉娓娓將自己的身世道來。
當年他遇到的人自然就是將方十一的父親方漢德,兩人在客棧相遇,那種震驚是無法形容的,方漢德卻好像很高興似的,一直問他這些年過得如何。
後來,他才知道方漢德是特地來找他的,因爲他是方漢德的孖生大哥,只不過先弟弟半刻鐘出世,便成了陰年陰日陰時克父克母的命格,老夫人又是個極迷信的,本來雙胞胎就只利一人,所以在剛出世的時候,老夫人請了高僧在家裡,給兩個孩子算命,那高僧竟然說除非將大兒子送走從此不認,否則對方家上下不利。
當時的方夫人自然是不肯,無奈丈夫不在家,她又做不了主,只能任由老夫人將孩子抱走送給他人,後來方夫人找了很久才找到孩子,便命自己信得過的陪房偷偷去接孩子回來,卻又怕老夫人會繼續送走孩子,如果被老夫人得知自己私下尋找兒子,一定會將兒子送得更遠,她只好讓陪房帶着孩子回了梅州老家……
這麼多年來,他的親生母親因怕會被老夫人得知兒子的行蹤,一直也沒來跟他見面,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而他的親生父親,也聽信了自己的母親,以爲兩個孩子出世的時候,死了一個……
直到他親生母親死的那一刻,才告訴方漢德,他有一個孖生兄弟。
方漢德來找他了,卻沒有提過要讓他回方家認祖歸宗……
他們依舊認爲他的命會克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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