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齊王田建三年孝期一過,後勝立即大動土木,在王城爲齊王重新修建了一座頤養宮。但凡養生享樂之所需可謂是應有盡有,著名方士、丹藥仙藥、少男少女、名馬名犬、弄臣博戲、歌舞樂手等等後勝能想到的都弄來供田建享用。若僅僅如是,尚不足以顯示後勝心思之縝密。後勝對田建最大的體恤,是特意尋覓了一個相貌酷似君王后的丰韻少婦做了他的貼身侍女。
儘管孝期結束,但是田建對自己的母親君王后的思念仍然沒有斷絕。齊王田建對君王后的思念潮水般的淹沒了這個與君王后長的十分酷似的侍女。短短几年之間,一個新的“君王后”被後勝立起來,齊國有了三個王子一個公主。而曾經白鬚白髮老態龍鍾的田建經過這幾年的休養生息神奇般地返老還童,一頭白髮重新變黑。
後勝見狀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終於成功的“扶大廈於將傾”!
在後勝執掌大權的幾年間,頓弱一直以重金開道結交後勝。後勝能一步一步爬到今天這個位置自然也知道頓若打的是什麼主意,不過與秦相安無事、便居一隅本就是君王后與後勝共同的執政理念,所以後勝心安理得的接受着頓弱一直以來的“賄賂”。再說了給齊王田建修建宮殿、蒐羅養生秘方以及種種玩樂項目哪一項不得花錢,後勝收受的賄賂裡有一半就被他拿來墊付這些工程的款項。
頓弱想的很明白,在他看來韓、趙、魏、燕、楚五國夠秦國打上個幾十年了。等秦國滅了五國,他或許早就不在人世了!有句話說得好:我死後,哪管他洪水滔天。
但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
後勝沒有料到,秦國竟能在短短七八年的時間裡如秋風掃落葉一般般一一剪滅了五國。五國既滅,齊國自然就成了秦國的下一個目標。最讓後勝沒有料到的是,五國的世族流民會像潮水一般涌向齊國涌向臨淄,他這個隱性的齊國主宰一下子被推到了波濤洶涌的風口浪尖。
爲了阻止五國遺民的涌入,後勝想出了重金搜刮的辦法。凡是想要進入齊國進入臨淄的五國遺民,都必須上繳足量的金銀。後勝原本想要用五千金這個金額嚇退向齊國涌來的五國遺民,但是收效甚微。如今,齊國府庫都快要爆滿了,後勝自己的府庫也爆滿了,然而越是如此,後勝心中的恐慌就越發的深重。
後勝已經隱隱地看到了齊國的結局:齊國不亡於五國流民激發的內亂,必亡於秦軍泰山壓頂般的外患。看明白這一點後,後勝開始爲自己謀求新的出路!而這條出路就在秦間頭子頓弱的身上。
看了頓弱的回信後,後勝雖然心中氣憤,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後勝能從一個小人物走到今天,自然能屈能伸。
三天後,秦國商社。
就在後勝準備放低姿態與頓弱談論一下邦交問題的時候,頓弱卻主動拱手向他賀喜。
後勝不解的問道:“喜從何來?”
頓弱看着後勝一臉真誠點說道:“如今齊國財源洶涌,丞相府庫充盈,豈非大喜哉!”
後勝聞言語氣不善的回道:“老夫此舉本是爲了將五國遺民擋在齊國之外,誰料這些五國遺民手中居然有如此多的財貨。此等兵災之財莫說老夫不收,便是收了,對老夫來說能是大喜麼!”
頓弱歉然一笑道:“也是!丞相素來清廉自正,是在下枉做小人了。若丞相府庫乏力,儘管說話。”
後勝看了頓弱一眼,自從踏進這秦國商社,頓弱說的話就一直陰陽怪氣。不過想了想自己此行的目的後,後勝按耐住心中的不快對頓弱拱手道:“老夫前來秘會上卿,並非是因爲財貨乏力,實乃國事吃緊,上卿又何必揣着明白裝糊塗?”
頓弱笑道:“齊國平安康樂,丞相權傾朝野,國事有何吃緊處?”後勝聞言壓低聲音道:“如今朝野抗秦呼聲甚高,齊國三十萬大軍進駐鉅野澤,上卿消息這麼靈通沒看在眼裡?秦王知曉了也沒放在心上?”
頓弱聞言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說道:“原來如此。那依丞相之見,齊國這三十萬大軍價值幾何?”
後勝聽了不悅道:“大軍國政,豈能以金錢論價?”
頓弱聞言大笑道:“這數十年來,丞相與丞相門下賓客,得我商社之金,只怕遠超三十萬矣!古人有云:市道邦交,唯利是圖。邦國之利,大臣之利,事主之利,賓客之利。夫唯利者,何物不可以論價!”
見頓弱一直與自己打交鋒,後勝直言道:“上卿當真要我齊國站到秦國對立面?”
對於後勝的威脅,頓若並不放在眼裡。既然後勝選擇這個時候主動來見自己,那就說明先慌的是他。頓弱輕蔑地笑道:“就眼下齊國的局面,只怕丞相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不敢做!能保得自身平安,丞相便要高呼萬幸了。”
“豈有此理!”後勝猛拍案几:“老夫名爲齊相,實爲齊王!何時成了閣下口中那隻能苟安之輩?”頓弱悠哉悠哉道:“丞相權力固大,然眼下乃非常之期。齊人積怨已久,再加上五國流亡世族火上澆油,便是君王后再生,只怕也難保下你。”
後勝厲聲道:“列國流亡世族侵擾齊人過甚!齊人怨恨,也只能怨恨流民,何怨老夫!”
看着後生色厲內荏,頓弱輕笑道:“丞相可還否記得當年的齊愍王?”
後勝聞言愣住,默然良久後,一臉痛切的說道:“齊國自襄王復國以來,便與秦國敦厚相處,從不涉足中原爭戰。今王即位,老夫當政,敬秦國如上邦。老夫與足下,亦過從甚密。今大局紛擾,老夫欲謀最後生計,足下卻一直閃避周旋,不給一個明白說法。秦國寧負齊國哉!足下寧負老夫哉!”
“丞相此言差矣!”頓弱拍案而起:“丞相若是想與在下交朋友,當初又爲何收受在下的錢財。在下與丞相之交,無關交誼,更無關情義,唯關邦國利害!就事而論,齊國欲圖自安而不涉足天下是非,此固秦國所願,然並非秦國所能左右。齊國名爲自保,非爲秦國之利,實爲自家之利。是故,秦國對齊國,無所謂負與不負;老夫對丞相,也無所謂負與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