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煙現在被喝令絕對不能靠近豬耳朵,她只好抓耳撓腮幽魂般在遠處叫喚:“豬耳朵……豬耳朵……你轉頭看看麻麻……”
豬耳朵用爪子捂住耳朵,睜開眼睛看它的主人。它的主人把小皮箱重新放進了揹包裡,面色凝重。
離煙問:“那是什麼?”
毛毛說:“命。”
他交代豬頭臉:“哪裡都不許去,也不許給任何人開門,在這裡等我回來。”
離煙問:“你要去哪裡?”
毛毛沒有回答,蹲下來給豬耳朵喂牛奶。豬耳朵伸出粉色的小舌頭一舔一舔的,吃飽了就繼續睡。毛毛揉了揉小傢伙的腦袋,揹着揹包走向離煙。他也揉了揉離煙的腦袋:“我很快回來。”
擦身而過時,離煙忽然拉住了他。她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她說:“你別去好不好?”
毛毛笑她:“別傻了,這是我的工作,不許胡鬧。”
他讓她鬆開手,開門出去。門被輕輕關上,豬耳朵回頭看了眼,離煙站在門邊上,隔空摸了摸:“繼續睡吧,麻麻在這裡陪你。”
毛毛帶着東西前往附近的一個菜場,菜場裡的人正在跟幾個白皮膚的旅客吵架,這裡似乎是不允許拍照,那些旅客不知道這裡的規矩,就這麼被團團圍住了,當地人非常排斥外人,搶走了旅客的相機,狠狠砸在地上,他們還一擁而上搶走了旅客的錢包。
那些白種人向毛毛求救,當地人非常不友好地朝地上吐口水,對毛毛露出兇惡的表情。毛毛擡起頭擺了擺,慢慢退到菜場外面,表示自己不參與紛爭。
這是一個長條形的走道,走道兩邊是商鋪,後面則是居住的房屋,許多窄小的巷子從走道兩旁延伸,只有當地人才知道每一條小巷通向哪裡。黑貓趴在牆頭,金黃的瞳孔注視着來到這裡的每一個外人。當那些白皮膚的旅客被集體扔出去後,黑貓慵懶地站起來,彈跳幾下消失在小巷中。
毛毛的身上沒有相機,他就像是來買東西的顧客,慢慢走進這個菜場。但他的膚色和眼睛引起了人們的主意,滿臉溝壑的老婦坐在小凳上靜靜看着他,紅臉的胖大叔提着一把菜刀將他上下打量一遍。
毛毛邊走邊在觀察,這裡像個小型的迷宮,你或許可以逃出生天,或許就死在這裡,沒有人會爲你哭泣。
他壞壞笑了下,難怪要在這裡交貨,就是他也選不出更好的地方了。
***
天漸漸黑了,這個熱鬧的市場突然安靜下來,商鋪中亮起昏暗的油燈,玩得滿身是泥的孩子們被父母喊回家吃飯,難得有人天黑後還敢留在這裡,孩子們對這個男人露出好奇的目光。不知從哪裡傳出一曲異國音樂,毛毛走向深處,看到了站在牆角,來拿貨的貨主。
貨主的臉上蒙着布巾,但單從眼睫毛就能知道這是個阿拉伯人,貨主當着毛毛的面打了個電話,毛毛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起來。這就是確定對方身份,開始接頭了。
兩個人語言不通,只能靠手勢溝通,這就把原本氣氛緊張的交易變得有些詼諧。毛毛拿出那個小皮箱,看着那人的眼睛,把東西交給他。貨主低頭驗貨,檢查皮箱上的那個金色智能鎖。
黑暗中,密碼鎖閃閃發光,下一秒,槍影晃過他的虹膜,毛毛立刻拔腿跑。
貨主要殺他!
毛毛並不是初來乍到的毛頭小子,他雖然不知道箱子裡是什麼東西,但道上有道上的規矩,一般情況下,到了這個階段,貨主驗過貨後給的是小費而不會是子彈。
唯一的解釋就是交易信息被人外泄,來的這個人不是貨主,而是要他命的閻羅。毛毛在這裡與人無怨,爲什麼會有人特意等在這裡要他小命?
音樂悠揚,兩旁的商戶根本不會知道此時外面正在上演一場追逐戰。毛毛邊跑邊拉倒了路上的垃圾桶,給對方製造障礙好得以脫身。
奔跑中,一雙小手捉住了他。毛毛定眼看,居然看見了離煙!他顧不上那麼多,拉着她一起跑。經過一條小巷時急轉彎消失在其中。
兩人躲在牆與牆形成的深巷中,他將她壓在最黑的角落裡,用整個背脊護住她,離煙不知道他們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她被他壓得喘不過氣來,小拳頭抵在毛毛胸前,推了推他。
毛毛氣的想揍她低吼:“你怎麼在這裡?”
離煙:“你剛走豬耳朵就吐了,我抱着它追了你一路。”
她的揹包中,躺着一隻生病的狗狗。毛毛現在只希望這隻狗千萬不要亂吠,不然他們都會死在這裡的。
離煙問了一個讓毛毛很傷腦筋的問題:“爲什麼有人在追你?你的工作究竟是什麼?”
下一秒,毛毛用力捂住了離煙的嘴。在小巷的附近,有緩慢的腳步聲在靠近。離煙一顆心快要從嘴巴里跳出來,只要跟她毛哥在一起,就永遠不乏驚險刺激的場面!她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毛毛。
毛毛俯身貼了貼離煙的面頰,在她耳邊低語:“乖乖呆在這裡,我一會就回來,不許跟着我,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
放心,我會救你的,你不要看也不要聽,這裡不屬於你。
離煙拉住他,不肯讓他走,毛毛側過臉咬住她的耳垂。
懷中的女孩猛地顫抖,他用牙齒碾磨她的耳朵,吐出的氣火熱地灼燒離煙的智商,毛毛說:“從一數到一百,我就回來了。”
***
離煙被留在了小巷中,今晚沒有月光,小巷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忽然聽見貓叫,她包裡的小狗喘了兩下,低低咽嗚。離煙蹲在那個黑暗的角落裡,捂住了小狗的嘴巴。
不能出聲,乖,再忍一下麻麻就帶你出去。
黑貓從牆頭跳下來,踩在離煙肩上,長長的尾巴掃過她的臉。離煙嚇得汗毛豎起,差點叫出來。突然一下就變了天,在風聲簌簌中傳來一聲悶哼。悠長的異國曲調到了最高*潮,商鋪裡的人跟着音樂放聲高歌,離煙把小狗捂在胸口,自己也儘可能縮到最小最小的程度,希望這一天趕快過去。
砰!
一聲槍響,像是有人摁下了暫停鍵,讓一切都安靜了下來。可商鋪裡卻沒人好奇是誰開了槍,又是誰捱了槍。他們將音樂聲開到最大,讓孩子們趕緊吃飯,不許說話。
離菸害怕得站不起來,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哭了,眼淚啪嗒啪嗒打溼了小狗的絨毛,豬耳朵虛弱地睜開眼,用粉紅的小舌頭舔了舔離煙的臉。
她在心中數數,一、二、三……五十五、五十六、五十六……
因爲害怕,五十六她數了好多遍,一直是五十六、五十六、五十六……嗚嗚嗚,毛毛哥你爲什麼還不回來!?
篤篤篤,有人在靠近,那人把手上的槍甩向牆頭的黑貓,老貓炸毛,尖叫着逃走,離煙不再數數,而是默默地在心中與爺爺道別。可一雙帶血的手將她拉起來,毛毛笑着對她說:“走了,去給豬耳朵看病。”
離煙哇地一下哭出來,抱着豬耳朵呆呆靠在牆上哭泣,她腿軟,腿麻,走不了啦!毛毛將豬耳朵放回她的小包裡,牽着她說:“走了,哥哥沒力氣抱你。”
離煙出來時看見了滿地的血,卻沒看見中槍的人。毛毛身上的血腥味很重,他牽着離煙消失在另外一條小巷中。
他說:“你不要問,問了我也不會說,忘記今天吧。”
離煙點點頭,什麼都不問。
城中沒有獸醫,兩人只能去藥店。離煙把小狗捧出來給店員看,告訴他豬耳朵的症狀。店員給離煙拿了幾盒藥,都是給人吃的。死馬當作活馬醫,總是要試試看。
毛毛站在一旁,從剛纔起就沒說話,這時他對離煙說:“你讓他拿點止血藥粉和紗布。”
離煙回過頭來,眼睛裡對豬耳朵流露的憐憫和擔憂還未褪去,她看着他怔了怔,目光移到他的手。他的手抱在胸前,一派悠閒。
毛毛說:“只是備用而已,不需要這樣大驚小怪。”
離煙轉回頭告訴店員,她要的不僅是止血藥粉和紗布:“請把你們家最有效的藥都給我來一份,我自己會看說明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