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獄裡跟妧妧最開始想的不一樣,這裡雖然陰暗潮溼,但有一扇小小的窗,她喜歡抱着雙膝坐在一旁看透進來的淡淡光暈,更喜歡伸手去捕捉陽光,她一個人,可以一天都玩的樂不可支,有的時候也會想,那個男人答應過給自己送烤鴨和榛子酥不知道還會不會來?
在牆上用小石頭畫了第五個小人的時候,妧妧聞見了一陣香氣,然後她看見了那個男人,還有他手上的食盒。
除了他答應的烤鴨和榛子酥外還有一些小菜米飯水果,妧妧食指大動,道了聲謝便端碗吃了起來,她的吃相很優雅,像極了那些貴族女子,細嚼慢嚥,讓人賞心悅目。似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她下意識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然後問他:“還有髒東西嗎?”
佟行之搖頭:“沒有。”
吃了八分飽,妧妧拿水漱漱口,又用帕子將脣角擦淨,這才道:“可以拿走了。”
佟行之將食盒拿到一邊,凝神看她,妧妧偏過頭,有些不喜歡他的眼神,她覺得不安,就好像那眼神要將自己看透一樣,沒好氣道:“你看什麼?”
佟行之淡淡一笑:“我在看姑娘和‘喜煞’是否是同一人。”
妧妧哼道:“你要是真有這眼力,去大街上看誰就知誰有沒有做過惡,這牢獄裡豈不是抓滿了?”想想那人滿爲患的場景,佟行之不由笑道:“姑娘說的有趣。”
妧妧道:“我不喜歡繞彎子,猜來猜去沒意思的緊,你有什麼事但說無妨,反正我欠你一頓飯,只要合乎情理我便答應。”
佟行之道:“姑娘豪爽。我確有一事需要姑娘幫忙。”
妧妧雙眼一瞪:“你還真有事啊?”
佟行之頜首,微笑:“姑娘反悔了?”
妧妧道:“我答應的事情從不反悔。”話雖如此,她還是小聲嘟嚷道:“你要我幫忙的事怕棘手的緊。”
佟行之聽入耳裡,無奈一笑:“姑娘放心,說來也不棘手。只是在下對姑娘的身份一直很好奇,不知姑娘可否相告?”
妧妧眼睛骨碌一轉,道:“我瞧你現在說的事就棘手的緊。”
見她故意不答,佟行之也不惱,稍頓片刻,微笑道:“那請問姑娘可認識‘喜煞’?”見妧妧張口欲否,佟行之道:“姑娘不必回答,若是不認識搖頭就行。”
妧妧話還未出口就被噎,容色苦惱,一雙美目狠狠瞪向佟行之,心中暗道:此人心思詭譎,怕早猜到幾分,她若是搖頭反而被他看不起,可若是不搖頭豈不是坐實自己同喜煞相識的事?一時百般爲難,默然不語。
佟行之觀她模樣,心中已然確定,面含微笑:“多謝姑娘解惑。”
妧妧輕哼一聲,並不搭理。
佟行之又道:“姑娘既和‘喜煞’是舊識,想必願意和故人重見吧。”
妧妧神色微異,脫口道:“你們抓到她了?”語氣中竟不知是緊張還是欣喜。佟行之低眸伸出了手心,小窗格中有陽光瀉下,他在這光暈中慢慢握緊了拳頭,聲音輕緩:“今晚姑娘可願來相助呢。”
唐府內,衆人神色各異,大廳之上只聽有輕微的呼吸聲。佟行之端起茶盞,將浮茶吹去,口喉微潤,方道:“她認識‘喜煞’。”
淡淡一句話卻如在湖中投下一枚石子,驚起陣陣漣漪,唐宋最先按捺不住,他站起身來對佟行之拱拱手,朗聲道:“聽聞大人一直在吏部做事,下官有一話不知該不該說!”
佟行之神色溫和:“既然知道不該說,便別說了罷。”
衆人神色微怔,唐宋面上隱有怒色:“可下官不說不快,請大人體諒。”
佟行之面上浮了淡淡的笑,不急不緩:“唐大人,請問‘喜煞’是何時出現在陵州的?”
唐宋正色道:“去年正月。”
“死傷多少?”
“二十一人。”
“衙門呢?”
唐宋額頭沁出密麻的汗來,羞愧垂首:“雖無人死亡,但受傷無數。”
佟行之點點頭,聲音低喃:“這麼多人都沒見過‘喜煞’……”
唐宋雙膝跪地:“是下官失職!”
“這一次誘敵雖佈下了弓箭手,按理說‘喜煞’是逃不掉了,卻也只是按理。”指節輕輕敲擊桌面,每一下都讓唐宋的心墜下一分,佟行之道:“唐大人曾說過在現場判斷腳印是一位女子,一個女子就能掀起陵州城如此風浪,可快兩年的功夫陵州都沒有抓到她,連真面目也不曾有人看見,這已不是簡單的失職可以推卸的了。”
聲音雖輕,其中深意卻讓在場衆人渾身一震,唐宋更是嚇得雙脣發白,慌忙磕頭:“求佟大人救救下官!”
佟行之笑了笑,和言道:“現在只能破釜沉舟試一試,不知唐大人可願意。”
雖是問句,語氣卻堅定不容置疑,唐宋心中大悔,只恨自己昏了頭小瞧了他,當下忙不迭應道:“願意願意,下官一切但聽佟大人吩咐!”
遠處隱有腳步聲傳來,佟行之道:“想是那位姑娘來了,唐大人快起來罷。”
唐宋頜首,站起身時仍是雙股顫顫,在不敢看佟行之一眼,回座坐好。
江雲湛甫先進屋,行禮後退至佟行之身側,等了一會,才聽一聲清脆的咳嗽,衆人朝門外望去,只覺斗然一亮,只見一紅杉少女款款而來,姿容無雙,見衆人看她,她眼瞼微低,兩靨猶紅,顯露出幾分嬌羞,皎若朝華,灼若芙蓉,饒是佟行之自詡君子,一時也不由晃伸,微微怔住。
聽到少女噗嗤一聲輕笑,衆人才回過神來,均是一臉尷尬,佟行之臉色也不好看,他偏過頭清咳幾聲,跟衆人介紹道:“這位姑娘就是‘喜煞’的妹妹。”
喜煞的妹妹?
衆人盯着少女,神色難辨。
妧妧道:“你們都盯着我幹什麼?不知道什麼是非禮勿視嗎?”
被個小丫頭嗆了,且自己絲毫不佔理,在場衆人大多老臉一紅,看地板看同僚都不在往妧妧處投上一眼。
佟行之道:“姑娘可真是率直。”
妧妧道:“你不必誇我,有什麼要問的,你讓他們問我就是了,我身子乏的很,待會可要回去好生躺躺恢復氣力。”
佟行之頜首:“姑娘說的是。”微頓,他道:“姑娘說你姐姐也會攝魂術,沒有破解之法可有防範之術?”
妧妧低頭想想,遲疑道:“這不好說,我和姐姐數年未見,也不知她如今練的怎樣,你們儘量別去看她眼睛就是。”
佟行之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道:“姑娘,除了攝魂術以外令姐可還會什麼?”
妧妧道:“這我不知,反正今晚上我也會去,你們不用擔心。”
佟行之笑笑,轉頭看向唐宋:“唐大人你怎麼想?”
唐宋提出自己疑問,又問了妧妧幾句,只是妧妧不太願意答,要麼緘口不言要麼說上幾字就不耐,以至於唐宋幾番看向佟行之,隱晦的暗示此人不靠譜。
約莫半個時辰,妧妧打着哈欠稱要回去休息,她一走,衆人紛紛婉轉詢問佟行之可否在考慮一下。
佟行之笑道:“她雖然是‘喜煞’的妹妹,性子也古怪幾分,但總歸和我們同路,便算她心中有成算不同我們說,又何必急呢,能抓到‘喜煞’就是。”
見佟行之這麼說,且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對付喜煞,衆人只得懷着忐忑迎來了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