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碩以往的認知中,牛活在陸上、在地裡耕田,牛吃草吃素、被殺來吃肉。
但在此刻,趙碩在東海中碰到的這頭牛,卻是完完全全顛覆了他的認識。
這頭牛是一頭大水牛,水牛自然通水性,但再如何通,也不會通到這無邊無際的東海之中,要知道,東海水極鹹,普通人或動物在東海水中泡上幾天,鐵定渾身脫水而死。
即便眼前這頭大水牛天賦異稟,可以一口氣在無邊無際的東海中游個來回,但只看它向趙碩咬來的大口中,滿口盡是平平整整的大磨牙,便也是知道,它應是喜素不喜葷纔對。
因此,趙碩看到這頭大水牛出現在東海、又被它當做目標一口咬來,當真也覺得心頭有些錯亂。
但趙碩心頭些微的錯亂,在他從眼前這頭大水牛的身上,感應到了清晰的元氣波動之時,也是理順過來——
這哪是一隻普普通通的大水牛,分明是一頭有元基境大圓滿修爲、接近突破到元胎境大妖級別的牛妖!
當然,趙碩看到這頭大水牛後的錯愕、以及稍後的恍然,其實都只是短短一瞬,他在受到大水牛的攻擊後,頃刻間便反應了過來,卻是迅速掉轉身體,直面着那一口咬來的碩大牛頭。
而與此同時,趙碩心念一動,那一直在腦後緩慢旋轉的三道功德業果金輪,轉瞬間便加速到了極致,將他體內一千二百滴液態元氣,如潮水般掀動了起來。
如此,當那頭大水牛大張着口、幾乎便要咬到趙碩身上之時,趙碩雙手再次浮現出了大蛇蛇頭蛇尾幻象,卻是如靈蛇出洞般閃電一探,直將那大水牛頭頂的兩根犄角抓在了手中。
趙碩手中的蛇頭蛇尾幻象,乃是周身元氣經過功德業果金輪增幅後、方纔凝聚而出,合計起來有七萬二千元之力。
而那頭大水牛隻是從海中躍起,駕御着一道浪頭向趙碩衝撞咬來,並未使出神通,最多充分發揮了元基境大圓滿的實力、達到了五萬元之力而已。
如此,這頭大水牛被趙碩抓住犄角之後,自然被牢牢摁在了原地,身下那道翻滾的浪頭,也無法將它推進分毫,又如何還能咬得到趙碩。
而趙碩摁住這頭大水牛之後,手頭還有許多餘力,卻是滿面輕鬆的呵呵笑道:
“好一頭蠻牛,難道是餓瘋了不成,竟然還想吃俺的肉,小心俺將你騸了耕田,又或打殺了紅燒。”
這頭大水牛有着元胎境大圓滿的修爲,自然靈智已開、聽得懂趙碩說話,但正因爲它有元胎境大圓滿的修爲,又如何甘心被趙碩輕易制服。
因此,在聽得趙碩說話之後,這頭大水牛圓滾的雙眼之中,因憤怒變得一片血紅,在發出陣陣粗重鼻息的同時,低沉的咆哮了一聲:
“哞!”
但在咆哮之後,這頭大水牛卻沒有做什麼想要擺脫趙碩的舉動,而是任趙碩抓着它的犄角,自顧自的深吸口氣,那強大無比的吸力,竟是將海水吸成了一股龍捲,只向它口中灌去。
“天賦神通?”
趙碩在對陣李牧天之時,有服食獸化丹化身碧眼金睛火猿、繼而施展天賦神通的經歷,自然也是知道,若是讓這頭大水牛這口氣吸完,那麼在下一刻,他必將受到這頭大水牛的天賦神通攻擊。
妖獸修煉艱難,故而天道彌補以天賦神通,幾乎等同於瞬發,且威力足夠強勁。
也正因趙碩對妖獸的天賦神通有了解,又如何會讓這頭大水牛將天賦神通使出,卻是哈哈一笑,在這頭大水牛吸氣之際,迅速撤下右手,繼而閃電般向前一探。
趙碩這般探出手去,當然不是一拳打在那大水牛面上,只見他拇指食指彎曲成鉗,手上的大蛇蛇頭幻象,也隨之張口亮出毒牙,一口噬在了那大水牛的鼻子上。
常言道牽牛要牽牛鼻子,非是無因,實乃牛鼻子是牛的要害所在,一旦被牽住、即便力氣不大,也會渾身發軟、痛苦難言,只能乖乖的被牽着走。
因此,趙碩在這頭大水牛吸氣之際,猛然伸手牽住了它的牛鼻子,可謂直奔重點。
這頭大水牛雖是妖獸,甚至已快要突破到元胎境大妖級別,但本體畢竟有着牛的弱點,這般被趙碩鉗住了鼻子,莫大痛苦之下,那口吸氣被直接打斷,吸了半截的海水龍捲也是嗆在口中。
因爲過往的農夫生涯,趙碩心底對牛有親近之意,故而雖然這頭大水牛無端對他發起攻擊,他也暫時沒起什麼殺心。
當然,殺心暫時沒有,懲戒之心卻是半點不少,趙碩現在鉗住了這頭大水牛的牛鼻,也不再擔心它還能攻擊自己,便又從另一隻犄角上撤下了左手,將周身力道盡數匯入右手大蛇蛇頭幻象中。
隨着趙碩右手力道慢慢加強,大蛇蛇頭幻象愈加清晰猙獰,而那鋒銳的毒牙幻象,已是隱隱刺入了大水牛的牛鼻之中。
這般一來,那頭大水牛受到的痛苦也是更深,駕御的那道浪頭碎散開來,身子重新落入了海中,半沉半浮的屈膝半跪在趙碩面前,便連眼中因憤怒而起的血紅,也是盡數褪去。
大水牛跌回海中,趙碩也是隨其降落了些許高度,輕輕巧巧的站在海面上,保持着對大水牛牛鼻的鉗制,再次開口笑道:
“你這頭蠻牛還真是野性難馴,俺好端端的在此地停頓片刻,你卻想來吃俺,說吧,你身而爲牛,爲何又想改行吃葷?”
天道之下,育有蠃、鱗、毛、羽、昆五蟲,人族爲蠃蟲,生而能言,最是聰慧,修煉也比其它四蟲輕鬆,而其它四蟲之中,又以毛蟲智慧稍強,一旦元神覺醒、靈智開啓,修煉也比其它幾蟲要強。
而毛蟲之中,又以小花這類猴子之流最有智慧,只要修煉到了元氣境,便能煉化喉中橫骨,口吐人言,而其它毛蟲,便如趙碩眼前的大水牛一般,需要修煉到元基境,才能開口說話。
趙碩現在見識已豐,自然知道妖獸的這些特點,當然也更是清楚,眼前這頭元基境大圓滿的大水牛,不僅能聽得懂他的說話,更能同他說話交流。
果然,那頭大水牛聽得趙碩問話,卻是悶聲悶氣應道:
“牛爺爺在東海中連遊了五天五夜,未曾歇過片刻,口中乾渴,肚內飢餓,見得你正好在面前出現,便準備將你一口吞了打發飢渴。”
相比小花尖利刺耳的聲音而言,這大水牛的聲音,便顯得低沉厚重無數,當然,其中也有被趙碩捏住鼻子的原因在內,而它雖被趙碩制服,但言語中自稱牛爺爺,顯然還未心服。
不過,趙碩也沒有如何計較這大水牛是否心服,而是頗有些訝異道:
“東海海水雖鹹不能飲,但以元氣從中分離淨水,也只需片刻,況且這海底滿是茂盛海草,像那紫玉海帶、千絲海藻之類,都是脆爽香甜,便連俺都甚是中意,你這頭蠻牛好端端的不去取來食用,偏偏打起俺的主意,難道當真是性喜吃肉?”
正如趙碩所說,元氣妙用無數,從海水中分出淡水,半點也不復雜,而他還是萬劫門座上貴客之時,曾品嚐過許多東海特色佳餚,那紫玉海帶、千絲海藻,便是其中一二。
而那大水牛聽得趙碩說話,在滿面鬱悶神色外,更顯悻悻然道:
“牛爺爺在海中游了五天五夜,是被追了五天五夜,只恨不得能抓緊時間逃遠一些,又如何能停下來分離淨水,而你說的那些海草,未作處理的話,入口也是一片腥鹹,更增口中乾渴,牛爺爺也只能一路忍饑受渴。”
說到這裡,這大水牛牛眼向着趙碩翻了一翻,極不服氣道:
“也正因爲此,牛爺爺見你湊巧出現在眼前,便想順道將你吞了打發飢渴,誰料到你這小子實力雖只是般般,但心思卻是狡詐,竟討巧拿住了牛爺爺的鼻子,若非如此,牛爺爺此番要你好看。”
趙碩聽得這大水牛是一路逃亡至此,也是不由滿心訝異,並未追究大水牛對他的輕視,開口問道:
“你這蠻牛的實力頗強,幾乎快要突破爲元胎境大妖,又有誰能追着你逃了五天五夜?難道那人還追在身後麼?”
那大水牛聽得趙碩說話,圓滾滾的牛眼之中,卻是明顯現出一絲慌亂,急聲道:
“追牛爺爺的不是人,而是妖怪!小子,你最好快鬆開牛爺爺鼻子,牛爺爺逃命要緊,不會同你計較!”
這頭大水牛本身便是一頭妖獸,而且快要突破到大妖級別,卻口口聲聲的說有妖怪在追它,讓趙碩在納悶好奇之餘,卻又有些好笑。
因此,趙碩並沒有鬆開那大水牛的鼻子,卻是不慌不忙道:
“蠻牛,先前你想將俺吃掉,俺又如何會輕易放你離開,故而你最好將有關你的一切,與俺報備個清楚,否則的話,俺當真會將你打殺了紅燒,反正俺到得東海已經數日,已許久未曾嘗過牛肉的鮮甜。”
那頭大水牛聽得趙碩說話,直氣得牛眼倒豎,本能的想哼上一哼,卻忘記被趙碩捏住了鼻子,那口氣便被堵了回去,漲得牛臉通紅,半晌後憋出一個屁來,將它身下海水震出轟的一聲爆響。
“聲勢倒是十足,只是臭不可聞!”
看得這大水牛的狼狽模樣,趙碩哈哈大笑之際,卻是牽着它的鼻子,向旁邊移動少許,口中也是不留情面道:
“蠻牛,心中有氣,也得有發作的前提纔是,畢竟是你先想要吃俺,俺反擊之下,纔將你制住,故而俺無論將你清蒸還是紅燒,都是應有道理,你若不想被俺打殺了吃肉,便老實將一切說得清楚。”
這大水牛已快要突破爲大妖,當然有着自尊心存在,在趙碩面前出了一個大丑,也是滿心思悻悻然,知道若還來執拗的話,根本討不得什麼好,便只能悶悶應道:
“老牛本是一尋常莊戶家的普通耕牛,但一日耕田之際,從地裡翻出了一枚獸化丹,那枚獸化丹中的元神,剛好來自於我牛族大妖,老牛將其誤食之後,本身元神與那大妖元神融合,從而元神覺醒。”
“老牛元神既然覺醒,自然不會還來翻田耕地,便離了莊戶所在,到那深山之中去做了山大王,修煉到得現在,便也有了現今修爲。”
“不過,當山大王雖然愜意,但老牛總覺有些寂寞,便想尋一壓寨夫人作伴,奈何山中妖獸、精怪雖說不少,卻盡是些狐媚子、桃花精之流,委實太過風騷,老牛看不上眼,只想找一忠厚同族佳偶。”
“但是,老牛花費了不少時日,將東勝神洲走了大半,所見牛妖盡是同性夯貨,又到哪兒去找一善解人意的小母牛?”
“便在這時,有一鑽山鼠向老牛提及,說這東海之中,有海牛無數,建議老牛出海一尋,定能找到心頭所好,老牛也便如它所言出海……”
這頭大水牛此刻已經擺正心態,言語自稱已是從牛爺爺換成了老牛,而說到這裡,這老牛面上神情在鬱悶之外,又浮現出了憤然模樣道:
“虧老牛當時還對那鑽山鼠的提醒千恩萬謝,誰料到這鑽山鼠不安好心,竟是給老牛指了一條黑道兒,老牛回返東勝神洲後,定會將那鑽山鼠生吞活剝,才能消心頭之恨!”
趙碩沒有料到,這頭大水牛出現在東海,竟是跑到東海來找老婆,在滿心思好笑之餘,卻也是奇道:
“東海當真有牛?俺如何未曾聽說,你爲何會說那鑽山鼠給你指了條黑道兒?”
那大水牛聽得趙碩的疑惑,卻是滿面悲憤道:
“海牛能稱作牛嗎!那品種沒有性感誘惑的犄角、沒有健壯迷人的四肢、便連能用來打蒼蠅的尾巴都沒有,又談何爲牛,又如何入得了老牛的眼!”
趙碩從未見過海牛,聽得這大水牛悲憤的感嘆,不由微微一愣,卻是更爲古怪道:
“海牛不是牛,與你被追殺一事,又有何干系?”
那大水牛聽得趙碩問話,卻是語帶悲愴道:
“老牛逃了五天五夜,不是在躲避追殺,而是逃避逼婚!”
趙碩聞言一愣,卻聽得大水牛詳細解釋道:
“老牛到東海海邊之時,從妖獸同道身上打聽到,這東海中最秀美的一頭海牛,在聽海門中擔任護門妖獸,老牛便也是直奔聽海門所在。”
“但老牛遠渡重洋來到聽海門、遠遠的看了那頭海牛一眼後,只覺大失所望,便想盡快離開,但好死不死的,那海牛也是看到了老牛,更看上了老牛帥氣的犄角、強壯的身軀,非要同老牛結好。”
“海牛非牛,老牛自然滿心思不願意,但那海牛索愛不成便要用強,老牛修爲比不過它,便只得逃走,但這海牛也是鐵了心,一路追在老牛身後,將老牛累了個半死不活。”
說到這裡,大水牛的牛眼之中,清晰的露出了驚恐神色,開口相求道:
“小子,快放過老牛吧,那海牛妖怪便追在老牛身後,它有元胎境的修爲,老牛無論如何都比拼不過,若是被它強佔了去,生不如死吶!”
趙碩聽得這頭大水牛身上曲折的故事,當真頗有幾分忍俊不止,不由搖頭笑道:
“牛性執拗,你這蠻牛倒是體現得淋漓盡致,妖獸到了元胎境,便儘可化身成人,種族差異已是可以忽略,你這蠻牛卻非得找到同族小母牛,哪有那般湊巧。”
不過,趙碩口中雖如此說話,倒也覺得這大水牛的堅持頗值得尊重,卻是放開它的鼻子,開口笑道:
“也罷,俺見你這頭蠻牛着實有些委屈可憐,此番便不與你多做計較,俺這裡有些吃食,你先填填肚子,繼而再行逃婚吧。”
說到這裡,趙碩當真從殤使令符中取出了許多食物,元氣輕卷送到了大水牛面前。
牛性除了執拗外,其實也是極其忠厚,這大水牛先前攻擊趙碩,實在是因爲飢渴難忍,現在趙碩以德報怨,卻也引得它連聲感謝,先用元氣從海水中汲出一大團清水,一氣兒喝了個乾淨,方纔狼吞虎嚥對付起了面前食物。
趙碩眼見這大水牛的確是餓得壞了,在又取出許多食物送到它面前之時,卻是心有所感的突然想起一事,意識到了他引出四大神僧等人的計劃中,存在有一個疏漏。
由此,趙碩在沉默小片晌後,卻是開口向這大水牛道:
“蠻牛,你說追趕你的那頭海牛,修爲比你高強,可是已到了元胎境或元神境?”
趙碩拿出的食物中有葷有素,但這大水牛既然已成妖獸,自然葷素不忌,正自對付着一大塊醃肉,聞言口齒不清道:
“那妖怪有元胎境修爲,咋啦?”
趙碩聞言,卻是眉梢輕輕一挑,面帶沉吟道:
“既然那海牛有元胎境修爲,你的速度定比不過它,如此,你如何能在它的追趕下堅持五天五夜,而且到了現在,你與俺在此地耽擱了這般久的時間,它都還沒有追上。”
趙碩這般問話,自然是因爲他意識到,四大神僧等人都有着元神境修爲,飛行速度定是比他快捷,這般一來,他又如何能夠保證,他在將四大神僧等人引入歸墟前,不被他們提前追上包圍?
而那大水牛在聽得趙碩的疑惑後,卻是一仰頭將那塊醃肉全數吞入口中,繼而面露得意神情道:
“小子,牛爺爺諢號牛霸天,自有非凡之處,要知道,牛爺爺有一門天賦神通,乃是世上最強大的水遁之術,只要在有水的地方施展開來,便連元神境強者、都輕易追之不及,那妖怪想要追上牛爺爺,哪有那般容易!”
這大水牛既然有那般出色的天賦水遁神通,諢名喚作牛通海、牛霸海倒也合適,偏偏喚作牛霸天,顯得頗爲不倫不類。
但趙碩此刻哪有心思想到這些,他聽得那水遁之術詳細,卻是眼睛一亮,問得更爲細緻道:
“既然你會如此強大的水遁之術,爲何還會被追得這般狼狽?”
這牛霸天聞言,卻是面上一苦道:
“那妖怪是土生土長的東海土著,發動了聽海門衆多護門妖獸、對牛爺爺進行圍追堵截,而牛爺爺雖然水遁神速,卻對東海路徑不熟,不僅數次撞入它們的包圍圈,現在更連逃到了哪兒都不知曉,也只能這般狼狽。”
趙碩聽得這牛霸天的苦楚,卻是心頭煩惱盡去,哈哈大笑道:
“蠻牛,你若願意認俺爲主,讓俺當你老爺,俺便爲你徹底解決這個麻煩,還將你完完整整帶回東勝神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