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碩已將那元器魚竿打橫放在懷中,並未放出垂釣,故而此番他說又有魚兒上鉤,明顯是指那根看不見的魚竿。
那根看不見的魚竿只是虛構,但魚餌卻已經實打實的拋出,便是趙碩先前放走的那兩個元胎境真和尚。
可以想見,那兩個元胎境真和尚回返大光明寺後,定會將有關趙碩的實力情況,對四大神僧專行彙報,而四大神僧必然也會做出反應。
也正因爲此,趙碩此番拋出魚餌,有着明確的目標,便是想將那四大神僧從大光明寺中釣到身旁,繼而一直牽着魚線,鉤到那歸墟之中料理乾淨。
而在此刻,趙碩望着那遠方海面線上,眼睛微微眯起,嘴角掛着淡淡的笑意,心頭暗暗想道:
“俺先前散佈那四大禿驢的消息,只能算是開釣前撒下窩子,以將四大禿驢的注意力吸引過來,而俺將那兩個元胎境和尚放走,纔是真正放出的第一鉤魚餌。”
“而這第一鉤魚餌,便當真引得那四大禿驢一口咬鉤,看來俺的出現和表現出的實力,已經讓他們感覺坐立難安、直欲將俺除之而後快了。”
在趙碩的視線方向,海面線上出現了一羣人影,遠遠便可看清這些人都是光頭,而且可以看出他們氣勢洶洶,明顯便是奔着趙碩而來。
通過這些特徵,趙碩心頭自然清楚,這些人定是來自大光明寺,而他從這些人的飛行速度上,也是判斷出其中有着元神境高手——
要知道,四大神僧、十六護法金剛以及八百狂信徒之中,只有四大神僧本人有着元神境修爲,故而趙碩也可以斷言,這些人之中,必然有咬鉤的四大神僧。
看出四大神僧已然咬鉤,趙碩不由目光閃了閃,心頭繼續想道:
“雖然俺這第一鉤便成功引到了想釣的魚兒,只是不知這一鉤之上,掛了幾隻魚兒?若是隻得一兩隻的話,俺還得拋下第二鉤乃至第三鉤才行。”
正如趙碩所想,四大神僧知曉他的實力情況後,雖然已經咬鉤、親自前來對他出手,但不見得會直接傾巢而出,有很大的可能性只會前來一兩個而已。
也正因爲此,若是四大神僧此番當真只來了一兩個,趙碩爲把他們一同引入歸墟之中、再將他們盡數做掉,還須繼續施展手段、將剩下的一同引出才行。
而在這時,牛霸天趁着趙碩思索之際,將那咬牙切齒苦幹之下、已經對付了一半的大魚悄悄沉入水中,打了個長嗝道:
“老爺,既然那四大禿驢已經咬鉤,小牛是否可以施展神通開拔了?若是再晚一些、被他們圍起來的話,便是想要脫身、也是艱難得緊了。”
趙碩先前露過一些口風,便是四大神僧咬鉤追來之後,他和牛霸天有一段時日要來跑路,故而牛霸天雖暫時不知要逃往何處,問話卻也直奔主題。
另一方面,對於四大神僧真正咬鉤追來,牛霸天此刻絕對比趙碩還要高興無數倍,它先前一直擔憂着他們咬鉤,此刻卻是感到了發自心底的輕鬆。
而趙碩聽得牛霸天說話,轉過頭來看了它一眼,卻並未回答是否可以開拔,只是面上一奇、開口反問道:
“你這蠻牛的魚呢?俺先前見到那魚尚還有一半,難不成這短短時間,便被你盡數吃了不成?”
在趙碩問話之間,牛霸天又是連連打了數個飽嗝兒,只覺得鼻中滿滿的都是魚腥味,薰得它直欲將吞下的吃食盡數吐了出來。
其實趙碩將那條大魚打理得甚是乾淨,又哪裡來的什麼魚腥味,全是這頭憨牛此番作繭自縛,將自個兒撐得太飽,以至於出現了必然的反胃現象。
但牛霸天當着趙碩的面,又如何敢將腹中腌臢吐將出來,更不敢說它將那剩下的半截魚丟到了海里,卻是強笑兩聲道:
“小牛看到這些人既然已經咬了老爺的鉤,料得老爺馬上便要用到小牛,故而三兩口便將那剩下的魚吃了個乾淨,只等着老爺一聲令下,便立馬開拔跑路。”
牛霸天現在的胡話是越說越利索,唯一的缺憾便是中間夾了數個飽嗝兒,而它在說完之後,卻又是想起一事,面帶緊張神色的補充道:
“老爺,小牛此番打嗝兒,乃是飢餓盡去、飽得不能再飽,無需老爺再賜下任何吃食了。”
牛霸天先前爲了圓謊,曾說過無論肚餓或飽食,都會忍不住打嗝,故而此刻這般補充一番,也是怕趙碩再塞給它什麼吃的。
可以說,牛霸天的補充極其及時到位,趙碩先前思索之下,沒留意到它將魚丟棄的小動作,還以爲它當真是餓得慌了、三兩口便吃了個乾淨,故而確實有再給它拿出吃食的打算。
當然,在聽到牛霸天的補充後,趙碩自然也是打消了念頭,但仍是驚歎不已道:
“你這蠻牛胃口之大,實在是俺生平僅見,若俺還是當年趙家莊那個憨小子,必被你吃得傾家蕩產,早將那三畝三分永業田抵押給了那趙能一家。”
牛霸天現在撐了個半死,又哪裡是什麼胃口大了,分明是它胡話結出了苦果,再艱難苦澀、也得拿來吃掉罷了。
正因爲此,牛霸天聽得趙碩的驚歎,卻是不由乾笑兩聲道:
“老爺說笑了,小牛從今往後,定好生替老爺節省用度,有肚子吃兩口、便只吃一口,定不讓老爺爲難便是。”
此番經歷,當真讓牛霸天感覺極爲慘痛,故而言語中也是爲今後留下了退路,免得有朝一日再來個“老爺賜、不敢辭”。
而這句說完,牛霸天也不待趙碩再行說話,卻是看着那些越來越近的來人緊張道:
“老爺,小牛的天賦神通施展開來,雖說元神境高手的確輕易無法追上,但他們可以在小牛施展出神通前,便將小牛直接打殺,如此,我們現在不走的話,稍後當真也許是想走也走不了!”
趙碩聞言,卻是並未立即迴應,面上仍是一片悠然神色,不緊不慢的再次伸出手來,在面前魚塊上劃下薄薄的一片,飽蘸蘸料後放入了口中。
可以說,趙碩的舉動在從容不迫中、透着極強的信心,而他在將口中魚片細細咀嚼乾淨後,方纔輕聲笑道:
“你這蠻牛見識過了俺的手段,還對俺如此沒有信心,着實也該敲打一番,仔細俺當真克減你的口糧!須知跟在俺的身旁,還有想走卻走不了的時候麼!”
若是趙碩動了真格、當真剋扣牛霸天的口糧,牛霸天只會感激涕零、滿心輕鬆,又哪裡會覺得是受到了敲打。
不過牛霸天此刻自不會感覺輕鬆,它在見得趙碩模樣之後,也只有頹然放棄勸說,飽嗝連連之餘,心頭無奈嘆息一聲:
“也罷也罷,老牛上輩子也不知造了什麼孽,竟然認了這般的老爺,也不知是福氣還是晦氣,好歹此番便是要死,也不會成個餓死鬼。”
且不說牛霸天心頭如何嗚呼哀哉,趙碩卻仍是意態閒適的啖着生魚片,在他將那魚脊、魚身、魚腹三處各品嚐了一片後,那些追來之人,終於也是到得他的左近,將他和牛霸天團團圍了起來。
而趙碩看着這些將他團團圍住之人,在目光閃了閃後,仍是坐在牛霸天背上並未起身,只是在面上做出了一副詫異神色道:
“俺先前才送兩位大師回返大光明寺,兩位大師爲何又來找俺,莫非還有事情未與俺交待?”
趙碩這般說話,自然是在這羣光頭之中看到了兩個熟人,便是先前被他放回大光明寺、用來引出四大神僧的那兩個元胎境真和尚。
而那兩個元胎境真和尚聞言,卻是紛紛怒哼一聲,死死盯着趙碩道:
“小子,休要與我們裝糊塗,你有膽散播消息污衊我大光明寺和四大神僧,還敢將思空師兄和衆信徒以殘忍手段殺死,便莫要說不知我們爲何再次找來!”
這次說完,這兩個元胎境真和尚卻是紛紛半轉了身,向着場中兩人合十作揖道:
“稟兩位住持,這小子便是那來自東勝神洲七殤魔門的趙碩,不知他發了什麼神經,竟敢如此肆無忌憚污衊我大光明寺和四位住持。”
大光明寺設方丈任掌門、設住持任副掌門,而大光明寺現今只得四個住持,正好便是那四大神僧。
如此,這兩個元胎境真和尚口中的兩位住持,明顯便是那四大神僧的其中兩個,當然,這同時也是說明,趙碩這第一鉤魚餌,果然沒有讓四條魚兒盡數咬鉤。
其實無需通過這兩個真和尚,趙碩也能輕易的看出並認出、此番到場的那兩個所謂神僧,除了場中只有他們有元神境氣息外,他們的其它特徵、也是十分明顯醒目,想看不出來也難——
只見這兩個所謂神僧,其中一人騎乘了一頭毛色火紅的巨獅、另外一人騎乘了一頭毛色黑白的巨虎,同那些或者御器飛天的元基境修爲之人、或者肉身飛天的元胎境修爲之人,極其明顯的區分了開來。
要知道,能夠以妖獸爲坐騎,從一般性質上而言,都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徵,而這兩個所謂神僧騎乘的巨獅巨虎,還都是元胎境的大妖,便也更能說明他們的身份。
而在這時,這兩個所謂的神僧、在聽得那兩個真和尚說話之後,其中一人便口宣了一聲佛號道:
“兩位師侄辛苦了,若非你們來回奔走,便是眼前這位小施主站在老衲面前,看他面貌忠厚的模樣,老衲也不會相信,他便是那污衊老衲和三位師兄之人。”
此番這開口之人、騎乘的乃是那頭巨虎,只見他眉須盡是雪白,面貌頗顯蒼老,神色滿是慈祥寬厚,話語聲也是輕柔和緩,當真也是得道高僧一般。
而這人話音落下之後,那兩個真和尚也是面帶崇敬神色,再次合十作揖道:
“圓智住持活佛心腸,不願將人往壞處去想,故而看不穿這小子真面目,須知這小子其實奸猾無比,面上忠厚只是他的掩飾而已。”
這句說完,這兩個卻是再次轉頭看向趙碩,面帶恨意續道:
“若非這小子極善遮掩,思空師兄又如何會對他不加提防,從而飲恨於他的刀下,更落得被梟首分屍的結局!”
趙碩再次聽得有人說他奸猾,也是不由搖頭苦笑,心頭暗道一聲:
“若說奸猾,俺又如何比得過這位圓智住持,這禿驢明明乃是魔族,天生便邪惡到了極致,偏偏還能將得道高僧的模樣、扮演得這般似模似樣,當真纔是奸猾之極。”
正想及此處,趙碩卻聽得那圓智再宣一聲佛號,向那兩個真和尚問道:
“兩位師侄,你們可是確定,老衲那可憐徒兒思空的頭顱、便在這位小施主的身上?”
四大神僧每人座下四個記名弟子,合在一起便是十六護法金剛,而那個被趙碩斬殺的護法金剛法號思空,顯然便是這圓智的記名弟子。
那兩個真和尚聽得圓智問話,也是確定無比道:
“圓智住持明鑑,這小子將思空師兄的頭顱、收於他的隨身儲物器具之中,乃是我兩師兄弟親眼所見,只要這小子還未將頭顱銷燬,便應還在他的身上!”
之前這兩個真和尚向趙碩討要頭顱時,趙碩曾說頭顱於他今後有大用,而這兩個真和尚根本不相信那魔族細作一說,因此認爲趙碩是想將頭顱銷燬、以便繼續污衊四大神僧等人,故而此刻也有了這銷燬一說。
而趙碩聽到那圓智問話,卻隱約猜到了其有何用意,卻是憨厚一笑、插口應道:
“圓智大師放心,那思空大師的頭顱,俺並未銷燬、也未丟棄、更未轉交與他人,現在確實是好好的在俺身上。”
那圓智聞言,卻似舒了一口氣般、帶着幾分輕鬆意味的嘆息一聲道:
“希望你這小施主沒有說謊,只要頭顱尚在你身上便好,如此的話,你的罪孽也會輕上一些,稍後老衲也不吝爲你念上一段往生經文!”
趙碩自然知道圓智爲何會感到輕鬆,很明顯,圓智是擔心他將頭顱轉交他人、又或丟棄後被他人拾得,如此,便會很大程度增加他們身份敗露的風險。
不過,那兩個真和尚又哪能知道圓智的心思,卻也是嘆息一聲道:
“圓智住持說的是,既然思空師兄的頭顱還在這小子身上,我們便能將其奪回、以替思空師兄做一場盛*事,讓他往生極樂。”
那圓智聞言,卻是微微一笑,只是看起來頗慈祥的笑容中、帶着許多意興難明的神色,口中也是有些古怪道:
“兩位師侄考慮得當真極其周道,果是我那思空徒兒的摯友、也是我大光明寺出類拔萃的弟子,老衲對你們極爲欣賞。”
四大神僧在東海有着崇高聲望,在大光明寺之中,還有着極高地位。
因此,那兩個真和尚聽得圓智對他們表示欣賞,紛紛面露興奮神色,但在這時,圓智卻是話鋒一轉道:
“既然兩位師侄同我那思空徒兒友誼深厚,不如也下去陪他,你們三個摯友黃泉路上一路爲伴,定然都可以往生極樂!”
那兩個真和尚聞言一呆,卻見圓智面帶慈祥笑意的對他們屈指一彈,卻是徑直在指尖凝出兩枚黑色佛珠,化作兩道黑色利芒、向着他們電射而去!
這兩個真和尚完全沒有料到,他們爲之敬仰尊崇的圓智住持,竟然會突然向他們出手,不由一臉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也正因爲此,這兩個真和尚根本沒有做出任何抵擋動作,便被那兩枚佛珠擊在眉心、深深的嵌了進去,面上神情凝固在了一臉的難以置信。
當然,圓智有着元神境修爲,便是輕輕巧巧隨意出手,也有着莫大威能,這兩個真和尚此番便是抵擋,也是沒有任何作用——
只見那兩枚黑色佛珠、嵌入了那兩個真和尚眉心之後,竟是各自化爲了一縷黑炎,將他們在片刻間便焚爲了飛灰!
且不說這兩個真和尚如何死無全屍,就趙碩而言,他雖知圓智是魔族細作,卻也未料到其竟會突然向此刻的自己人出手,在圓智彈出黑色佛珠後、也是不由怔了一怔。
不過趙碩畢竟不是那兩個真和尚,對圓智只知尊崇、不知提防,故而若那佛珠射向的是他,他即便會有些突然受到攻擊的驚訝,但絕對能做出反擊的舉動。
而在此刻,看到黑色佛珠那般詭異的威能,趙碩卻是不由眼皮一跳,心頭頗有幾分古怪念頭的暗道一聲:
“元神境高手果然非同凡響,這圓智如此輕鬆便在攻擊中附着了九幽魔焰,便是這兩個真和尚能抵擋攻擊本身的威能,也會被魔焰引發心頭慾望之火,從而被焚爲灰燼。”
正如趙碩所想,那佛珠所化黑炎的氣息,讓他頗有熟悉之感,便是那促使他和暖玉結緣的九幽魔焰,想圓智僅是屈指一彈,便在攻擊中附着了九幽魔焰,當真也是神通廣大。
不過,這圓智再如何能耐,趙碩也不會有半分畏懼,卻是憨厚一笑,開口揚聲道:
“圓智大師,你辛辛苦苦從九幽來到地面、在大光明寺潛修佛法,可以說是難得的棄暗投明,但現在卻將這兩位對你敬仰無比的大師殺掉,莫非又是想要棄明投暗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