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齊的墓碑排列,每一座都埋藏了一個人的一生,無論是過去的輝煌耀眼,還是縱橫江湖風雲數載,到頭來都是這冰冷的石碑後,一盒被人遺忘骨粉。
他們唯一的區別,就是死後的風光大典,或者安靜的下葬。
一座不起眼的墓碑前,劉明遠穿着破舊的衣衫,一雙土得掉渣的皮鞋,筆直的立在在原地,久久不語,只有眼中淚花閃爍,點點晶瑩,五年了,他已經忘記該怎麼哭了,到底什麼事能讓他去哭。
流過了多少血,身上多少的疤痕,就是沒有流過淚的他,此刻如同孩童一樣,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多少個日夜他都在幻想,有一天能夠回到自己的家鄉,跟自己的父母好好團聚一番,吃上一頓熱乎乎的飯菜。
“爸,我回來了,小遠回來了,您在另一邊,過的還好麼?”
劉明遠哽咽着,不停的在這座不起眼的墓碑前,狠狠的磕着頭,似乎父親的身影,還在眼前停留,那偉岸的身軀,扛起了整個家庭的重擔。
看到兒子如此傷心,一旁的母親,也是偷偷落淚,想不到消失五年的兒子回來後,全家人的團聚,竟然會是這樣的讓人難以接受,人鬼殊途。
“老劉啊,看見沒有,小遠長大了,壯實了,他已經是一個男人了!你可以放心了!”
是啊,五年可以改變太多的東西了,劉明遠已經被磨練了一番,曾經的懵懂無知,此刻盡數化成剛毅,一份不屬於他這個二十四歲大男孩的盔甲。
劉明遠緊緊的抱住母親,他不知道這個世界,除了母親還有什麼,可以讓他祈求別再失去的。
母子二人在冰雪下,吃着熱騰騰的餃子,這是新年夜的團圓飯,可以感化任何人內心的一頓飯,大顆的淚水滴落。
從陵園離去後,劉明遠打了輛車,同母親回家去了,一路上看着車外,繁花似錦的城市,爆竹聲傾訴新年的快樂。
陌生的城市,曾經的熟悉已經不在屬於他,五年的時光匆匆而過,現在的他,只想叫母親活的更快樂一些。
“媽,你怎麼住在這樣的地方?”劉明遠心中苦澀,從出租車上下來,看見一片貧民窟。
街道的四周堆滿垃圾,天空上縱橫交錯着電線,一座座平房整齊的排列,與剛剛的繁華不成對比。
在他的記憶中,自己消失的五年前,應該是還有一座樓房纔對,雖然並不豪華寬大,但也不至於讓母親,過的如此辛苦,可現在爲什麼會住在這種地方?
“沒事,沒事,只要小遠你回來了,住在那裡都一樣,都一樣。”
母親憔悴的臉上,補滿歲月的痕跡,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溺愛的望着劉明遠,在她的心裡,只要兒子回來了,就帶給了她希望,一片新的天空。
“大嫂子,大過年的我們幾家,剛剛想要找你去吃飯,怎麼纔回來?”三位中年婦女,從衚衕口走出,笑嘻嘻的迎上前來。
劉明遠一皺眉,他沒想過,母親的生活會過的這樣窘迫,不過從這幾個婦女的口中,還是能聽出來,母親平時還是有她們照顧的。
“來小遠,這快叫阿姨,這幾年這幾位阿姨沒少幫助咱們家。”
劉明遠略有禮貌的點了點頭,隨後走上前去,“阿姨們好。”
幾位中年婦人,笑呵呵的點了點頭,她們都知道劉家的經濟,於是開口說什麼,都非得要把劉明遠母子倆帶上,專門過一個團圓年,劉母也是有些拗不過,索性就答應了。
不過由於劉明遠的穿着,實在有些寒蟬,她自己穿什麼無所謂,可不能讓兒子這樣寒酸,於是便先帶着劉明遠回家,準備給他換套衣服。
“吱嘎……”黑色的大鐵門被打開,一座簡陋的小院牆角處,一堆煤炭上有幾個蛇皮袋,裝滿了瓶瓶罐罐。
隨後劉明遠攙扶這母親,打開了自己家的房門。
一進門後,撲面而來的就是一陣暖熱,雖然房子只有二十平方,十分擁擠,但是擺放的物品卻十分整齊,劉明遠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這是母親的勤勞。
熱乎乎的炕頭,此時洋溢着溫暖,一張老式緣木桌上,還殘留着母親昨晚的剩飯,一碗稀飯,一個饅頭,半盤肥肉炒青菜。
這是新年的幾天啊,母親就是這樣過的?劉明遠真想狠狠的抽自己一個嘴巴,心如刀絞!
“小遠,小遠,來看看,你喜歡穿那件衣服?快來看看。”
母親站在另外一間,三平米的小臥室內,催促劉明遠過去。
“媽,這是?”
當劉明遠進入這間小臥室後,只覺得自己已經不能夠呼吸了。
三平米的房間內,靠左邊擺放着一張單人牀,上面被褥整齊疊放,四周的牆壁上,則是貼滿了自己小時候的照片,上學所得的獎狀。
一旁被母親打開的衣櫃中,全部都是嶄新的衣裝,有阿迪的休閒裝,勁霸的立領西裝,柒牌的立領中華,幾件羽絨服,老款卻嶄新的夾克等等、
“小遠長大了,不過媽媽還是能想得到,我家小遠會長成什麼樣子,看來這幾年的衣服沒有白買,快穿上,今天是過年,穿上新衣服。”
母親開心的拿出一套套衣服,在劉明遠的身前比量着,目光中盡是溺愛,似乎忘記了這幾年,自己是怎樣熬過來的了。
“咚咚咚……”一陣急促的鐵門敲打聲音。
“我去開門吧。”
劉明遠將房門打開,邁着穩重的步伐,走到小院內,將鐵門打開。
一個染着黃毛,流裡流氣,拎着一堆補品,穿着一套復古爵士裝,夾着一根黑色鎢鋼柺杖,長相比較出衆的小夥子,一臉笑意的站在門口,呆呆的看着劉明遠,狐疑的問道,“丫艹,你誰啊?”
“你找誰啊?”劉明遠並沒有生氣,而是笑呵呵的反問。
與劉明遠身高相等,一米七五左右的黃毛,踮着腳向院內望去,隨後盯着劉明遠,仔仔細細的看了半天,忽然上前抱住他,激動的喊道,“馬勒戈壁,哥,你不認識我了?我他媽的貝樂!”
“呵呵,小貝來了啊,快進來,快進來。”
劉母聽到貝樂的聲音後,連忙從房間內走出來,笑呵呵的將他迎進房間。
“小貝,都說了你常來看看阿姨,比什麼都好,還買什麼東西。”
“嘿嘿,阿姨,你客氣個啥,遠哥回來了,以後我就是想給你送東西,恐怕都拿不出手了!”
“小遠,你們兩個先聊聊,我把這些東西,送隔壁你李阿姨他們去。”
說完,劉母就拎着大包小裹,各式各樣的補品,開開心心的離去。
劉明遠啞然一下,母親果然還是從前那般,實實在在,並不在乎這些表面的東西,從而他也瞭解了一些東西,自己不在的這些年,看來貝樂這小子,沒少照顧自己家。
“遠哥,丫艹的,這幾年你都跑哪去了?”貝樂掏出一盒美國頂級Marlboro,給劉明遠點上後,自己也抽了一根,把西裝仍在一邊,看起來把這裡當成了自己的家。
劉明遠看在心裡,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不由的對這個小子,心中好感大增。
從幼兒園起,他們兩個就是混在一起,小學,初中,高中,一直到劉明遠消失的前半年,倆人都是整天混在一起,花天酒地。
他實在沒想到,這麼個曾經的酒肉朋友,居然會代替自己,進行做子女的義務,所以他也沒有隱瞞,直接說出了實話。
“亞克維斯多,拼命了五年。”
貝樂一聽就急了,怒瞪雙眼,揚起一張英俊的臉龐,將手中的煙屁掐滅,大罵,“丫艹,敢欺負我哥,媽逼的!這亞克維斯多是哪的?弄個外國名就裝13,弄死他!”
劉明遠哈哈一笑,亞克維斯多,這個名字恐怕許多人都不會知道,到底真正的含義是什麼,而他在哪裡得到了什麼樣的財富!
“現不說這個了,小貝沒看出來,你生活過的挺不錯麼?現在做什麼呢?”
貝樂收起一臉的憤怒,嬉笑的湊上前來,嘿嘿一樂,道“你不知道遠哥,你突然消失後的三個月,我那中了彩票,五十多萬,真他媽跟做夢一樣,這感覺真爽。”
“然後呢?”劉明遠饒有興趣的笑問。
“你也知道,我從小就他媽一孤兒,那個收養我的後媽去世後,老王八犢子整天看我不順眼,然後我直接給了他三十萬,告訴他欠的我都還給他了,然後就自己開了個黑網吧,順便還上了個大學,沒事泡泡小師妹什麼的,這日子簡直就是神仙了。”
貝樂滿不在乎的說着,似乎這是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隨後話鋒一轉,說道,“遠哥,不說這些了,太他媽的掃興,今晚我安排阿姨他們去吃飯,咱哥倆單獨聚聚,什麼JB的亂七八糟,現在都比不上跟你團聚!”
劉明遠點了點頭,也十分不客氣,換上一套過時的夾克,深藍色牛仔褲,帕克皮鞋後,直接從貝子帥的錢包裡,掏出幾千塊錢,開着他的紅色馬六,向窩棚區外駛去。
“我艹,遠哥你輕點來,別撞死幾個再回來!”
貝樂笑呵呵的站在門口,望着遠去的劉明遠,回頭鑽進房間內,趴在劉明遠的牀上,看着棚頂上,劉明遠五年前的相片。
他開始在腦海中,重新勾勒劉明遠剛剛的一舉一動,所有的神態。
剛毅的線條宛若斧剁成形,刀鋒細化,一雙深邃的眼眸,清澈烏黑,深邃的可以吞噬人心,平靜中攜帶着滄桑,似乎擁有神秘的力量,讓人不敢凝視。
“遠哥他這些年經歷了什麼?讓我會對他更加信任了?”
他點燃一隻香菸,躺在牀上,看着棚頂喃喃自語,不知道爲什麼,他越是回想那雙眼眸,就越覺得心冷,但更多的是激動。
恍然間他有種感覺,劉明遠的回來也許會掀起一陣狂潮,也許這阿市的天,不,是東北的天,馬上就會變。
猛龍不過江,淺灘戲水浪,白虎不稱王,靜待嘯山林。
“遠哥,等着你大放光彩的那天,我貝樂跟你混了!”
貝樂將菸蒂掐滅,進入到了夢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