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三百,你聽過一句話嗎?無緣轉身,有緣相聚,我們——到底是有緣還是無緣呢?”
儲三百仰起的眼正對着謝某人沉醉在陰影裡的側臉——
幾年了,他們誰也沒有主動提及當年的事;幾年了,他以爲當年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幾年了,他以爲他們之間從未開始,卻早已結束。
幾年了,方纔知道,原來當年錯的人是他,先放棄的那個人也是他。
“別再輕易放棄了,如果你和逯小酒當真有緣,如果你和逯小酒當真有緣再相聚的話,即便尚未走到愛的地步,也該大家一個機會吧!”
有時候,愛情需要的不是一個理由,一個藉口,甚至不是三世累積的緣分,它需要的……只是一個機會而已。
那一年,他們之間缺少的就是這一個機會。
那一年,他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於是,那麼多年過去了,他始終只能稱呼她爲“謝某人”。
那夜酒會之後,逯小酒便沒再來電視臺實習了。
這回人家不是賭氣而去,而是有非常合理的解釋——病了。
鬼老大用腳指頭也猜到了,大冬天的,穿着那麼單薄的小禮服走在大街上,不生病纔怪呢!
馬有包去看她的時候聽說正躺在醫院急診室裡吊水,兩天以後逯小酒打電話來向謝某人請長假,電話裡的聲音帶着濃濃的鼻音。逯小酒說這場小病變大病,正好也快放寒假了,臨近春節,她想回老家好好調養身體。
那過完年就趕快回來實習啊!鬼老大在心裡吶喊。謝某人卻握着電話慈眉善目地說:“那你就好好留在家裡調養身體吧!畢竟,什麼都沒有健康來得重要。小菜鳥,你就在家裡多待些日子,讓你媽多爲你做點好吃的,要是春節以後身體還沒恢復就在家多躺躺,如果身體不允許在電視臺繼續實習,我把你的實習報告寫好,郵寄到你老家或學校都行。你想好了,把地址告訴馬有包就行。”
鬼老大在電話旁邊聽得乾瞪眼,卻插不上半句話。人家謝某人現在是新聞組的組長,是負責小菜鳥們實習評語的指導老師,他憑什麼發表意見?
可發牢騷總可以吧!
“你幹嗎跟逯小酒說不回來也沒關係,你應該讓她休息好了趕緊回來,這裡還有一大堆的事等着做呢!”
謝某人叉着腰,以茶壺把子的姿態看了他三分鐘,直看得鬼老大渾身不自在,“你……你這樣看我幹什麼?”
“我爲什麼讓小菜鳥不想回來就不回來,你難道不清楚嗎?”裝什麼傻衝什麼愣啊?“你不喜歡人家,還要人家日日在這裡對着你,你不覺得自己太殘忍了點嗎?”
殘忍?他這叫殘忍?鬼老大張了張嘴到底沒說話,他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不是真的很殘忍,可是他真的不希望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那隻小菜鳥。
他低着頭好一陣喃喃自語:“要是逯小酒走了,以後誰給我收拾桌子,誰幫我接電話,誰給我買剃鬚水,誰給我留午飯,誰提醒我別抽菸,誰……”
越說越覺得逯小酒這隻小菜鳥真的不能就此從他的世界裡飛走,鬼老大眼一橫,兇巴巴地瞪着謝某人:““現在,你不覺得你很殘忍嗎?”
她殘忍?他不喜歡人家小菜鳥,把人家整得半死不活的,還反過來責怪她殘忍?有沒有搞錯?
謝某人提起手邊厚重的文件夾直擊他的腦袋,“我就殘忍了,你怎麼樣吧!”
怎麼樣?他能怎麼樣?
“我去把小菜鳥抓回來!”
“即使你不喜歡人家,也要把人家抓進籠子裡,放在你身邊?你變態啊!”謝某人不確定地睇着他。
他沉默了兩秒鐘,非常肯定地找到答覆:“……先抓過來再說,至於是否培養感情——我從來沒想過要找只小菜鳥當女朋友,這個問題……可以協商解決。”
他拿了摩托車的鑰匙,這就上路去抓小菜鳥。
謝某人望着他疾如旋風的身影,啐道:“協商個屁!放不下人家直接承認不就得了,沒種的男人!”
反觀自己——她也一樣,一樣沒種承認自己的心底其實早就放不下一個狂妄自大到令她生厭又生情的男人。
唉——
鬼老大的魅力在女生寢室門口再次得以充分施展。
靠着摩托車擺着帥帥的Pose站了足足兩個小時,估計但凡是住在裡頭的女生都記下他這張臉了,可他要等的那個人始終未曾出現。
第N次地撥打逯小酒的手機,第N次地聽到那聲“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候再撥”。
現在是什麼時代?二十一世紀信息時代,這隻小菜鳥居然連手機都不開,也太落伍了吧!看看身邊這些走來走去的大學女生,一個個拿着手機,或是通話或是發短信,誰不是忙得不亦樂乎,難道她沒有一個要聯繫的對象嗎?
還是,她想聯繫的那個人徹底地傷透了她的心。
罪惡感油然而生,甩都甩不掉。
他挪動站得有點麻的雙腿,開始考慮要不要走進女生寢室,碰着人就問:請問逯小酒住哪棟寢室——有點丟人,不!不是有點丟人,是實在很丟人。
可到底怎樣才能挖出那隻小菜鳥呢?
他正挖空心思在那兒想法子,憑空冒出一道聲音:“你要找逯小酒是不是?”
“呃?”
想什麼來什麼,居然有個梳着公主頭的小妹妹走過來跟他提起逯小酒,鬼老大忙不迭地點頭,“你是……”
“我是她的室友,你……你是儲三百對不對?”
這個妹妹頭居然知道他的名字?!
鬼老大什麼也不用說,單看他的表情已經告訴妹妹頭答案了。小女生一撇嘴,“難怪小酒喜歡你呢!你看上去真的很有型噯!型男,你要是去參加《加油好男兒》一定能進前三甲。”
鬼老大尚未來得及謙虛,先被她的話打敗了。逯小酒喜歡他的事,怎麼好像全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就他裝作什麼也不清楚的樣子?
大學畢業多年,他已經忘了大學校園裡的寢室文化。
關上燈,幾個小女生躺在被窩裡,東說說西談談,誰喜歡誰是聊得最多的話題,是最最藏不住的秘密。
鬼老大不知道,儲三百這個名字已經無數次地響徹逯小酒的寢室,已成爲室友們耳熟能詳的三個字。
所以,妹妹頭在寢室門口見到他的第一眼便涌起一陣熟悉的感覺,再對照他的形象跟逯小酒描述的那個有點神乎其神的鬼老大聯繫起來,答案——已很明瞭。
“這位同學,請問逯小酒……”
“我要是逯小酒,就算你不喜歡我,我也絕不會就這麼輕易放棄。我會一直努力努力,努力到你喜歡我爲止。”
妹妹頭一番話說得鬼老大不自在極了,現在的大學女生都這麼……執着嗎?那逯小酒幹嗎這麼輕易就放棄?
“你說放棄?那逯小酒她……”
妹妹頭沒察覺出鬼老大的急迫之情,兀自在那兒絮叨:“現在這年頭要找個有才幹又看得上眼的男朋友是件多麼不容易的事,聽說你還沒有女朋友噯!那就是還有機會嘍!有機會幹嗎要輕易放棄?要是我就……”
忍無可忍的鬼老大一把抓住妹妹頭的肩膀,居高臨下地發動他的威懾力,“我找逯小酒,我問你逯小酒在哪兒?”
哦!成熟的男人發起威來都這麼帥,妹妹頭簡直被他迷得不行。不過,看他追問起逯小酒的行蹤那番急迫的模樣,說他們倆之間啥也沒有——只有逯小酒這個笨蛋相信啦!
“逯小酒回家了,她前幾天大病了一場,在醫院吊了幾天水,病情稍微好轉一點就回家養病去了。”
她走了?這麼快就走了?他仍不肯死心,“那你知不知道怎麼樣能聯繫到她?我有她的手機號,不過,她好像關機了。”
“她的手機是在這邊申請的,她回老家應該會換那邊的號碼,不過——我沒有噯!”
妹妹頭可愛地聳着肩膀,卻把鬼老大最後的希望也“刷啦啦”一起撲滅了。
逯小酒不在了。
她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可對於鬼老大來說,她已從他的生命裡消失,雖然他還時不時地記起“逯小酒”這三個字和……有關的一切。
一如這會兒——
電話鈴聲大作,他高呼道:“幹什麼呢,逯小酒?還不快接電話!”
卻聽馬有包莽撞地跑到電話邊,微微嘆着氣繼續重複那句“這裡是《零距離》,請問有什麼可以幫你的”。
又如這會兒——
望着餐盤裡那些乾子、豆腐之類的豆製品,他眉頭不禁打成一個碩大的疙瘩。跟新來的小實習生說了多少遍,他不吃豆製品,不吃豆製品,怎麼就是記不住呢!
他從未跟逯小酒說過這話,只是一次吃飯的時候她看見他吃完了飯,可餐盤裡的豆製品卻全都留在那裡,下回幫他拿菜的時候便再不碰豆製品了。
再如這會兒——
他握着剃鬚刀,拿着剃鬚水,卻就是不想刮鬍子。逯小酒給他買的那種剃鬚水,他家附近的超市裡沒有賣的,他現在買的這種剃鬚水,他總覺得有股怪味道,實在不想用。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
不剃了,留着絡腮鬍當大叔好了。初見逯小酒的時候,她不就認定他是大叔嘛!
還如這會兒——
他望着已經放不下一個杯子的辦公桌,怒火直衝腦門心,恨不得把整張桌子從十三樓直接扔下去。
逯小酒在的時候總會幫他收拾桌子,把他常用的東西放在他的右手,不常用的擺放在左手,看過便不再用的東西堆到架子上。還有那些BETACOM帶子,她會標上名稱放進櫃子裡收好。
現如今所有的東西都堆在他的手邊,他什麼也找不着了。
是不是放在他眼前的東西,他反倒熟視無睹,忘記了它的珍貴。就好像某人,某份感情。
可惜現在,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是了,逯小酒走了,飛回老家了,飛出了他的世界,再也不會飛回來了。他傻得打114查詢,結果可想而知。
找不到她,除了她重新出現在他的面前,他真的想不到任何辦法把她挖出來,擺在自己的面前仔細端詳。
自打她不再來實習的那天起,辦公室裡就籠罩着一股低氣壓。都個把月了,本來話就不多的鬼老大徹底成了啞巴,除了謝某人,再沒人敢招惹他。
像這會兒,某個不畏懼低氣壓的人又過來惹他了。
“你這樣悶在這裡有什麼用?你不說話小菜鳥就會飛回來了?”
鬼老大橫她一眼,繼續當他的啞巴。
罪魁禍首就是眼前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女人,如果不是她跟逯小酒說什麼多在家休息幾天,不想回來就不用回來了,他就不會再也見不到那隻飛回窩就不肯飛出來見他的小菜鳥。
所以,他不想跟她講話,這輩子都不想。
這個小氣的男人,脾氣全都寫在臉上了,謝某人看得真切。可該說的話,她一句也不會少說。
“你自己的錯,幹嗎怪別人?是你自己以先入爲主的姿態把人家付出的感情推拒一旁,現在後悔了,還來怨人?”
如果得不到的感情都可以遷怒於人,他們之間……誰該怨恨誰呢?
“人生長不長短不短的總免不了抉擇,錯過在一場場抉擇之中正名,大概也稱之爲犧牲品吧!往往在事過境遷後,大部分人會懷疑自己的抉擇,追着眼前闢好的康莊卻不滿足似的抑鬱寡歡。因爲心裡總想起已經被捨棄的‘錯過’,是否纔是真正的未來。我願意相信那些不是三心二意的模棱兩可是得不到踏實安穩的自省。
“因爲,‘揣測’得到的答案永遠只能當作假設,而假設卻不存在於過去。所以人類的矛盾在此時冒出了芽,且越長越高——記不得是哪本小說裡的話了,不過——很經典,也很適用於我們現在的心情,不是嗎?”
謝某人長長一嘆,撫着儲三百的肩膀,“儲三百,你聽過一句話嗎?無緣轉身,有緣相聚,我們——到底是有緣還是無緣呢?”
儲三百仰起的眼正對着謝某人沉醉在陰影裡的側臉——
幾年了,他們誰也沒有主動提及當年的事;幾年了,他以爲當年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幾年了,他以爲他們之間從未開始,卻早已結束。
幾年了,方纔知道,原來當年錯的人是他,先放棄的那個人也是他。
“別再輕易放棄了,如果你和逯小酒當真有緣,如果你和逯小酒當真有緣再相聚的話,即便尚未走到愛的地步,也該給大家一個機會吧!”
有時候,愛情需要的不是一個理由,一個藉口,甚至不是三世累積的緣分,它需要的……只是一個機會而已。
那一年,他們之間缺少的就是這一個機會。
那一年,他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於是,那麼多年過去了,他始終只能稱呼她爲“謝某人”。
再不愉快也擋不住新春的腳步——刷啦啦,過年了。
對於鬼老大這樣的單身漢來說,過年跟平常並沒有什麼區別。可對於他那位姐姐來說,怎麼着也不能讓相依爲命的弟弟獨自一人度過這等闔家團聚的大日子,幾個催命電話硬是把鬼老大叫去了家裡,讓他老老實實跟家人一塊過年。
自打年三十那天起,鬼老大在姐姐家一連睡了三天。除了吃飯,他什麼事也不幹,就窩在自己的房間裡睡大頭覺,他覺得這幾天自己差不多把一年的覺都給睡完了。直到小外甥跑到他的牀上又蹦又跳,勢必要將他從牀上撈出來。
“老舅,老舅,家裡來了客人,媽媽要你去見見人家。”
鬼老大用手撐着頭一個勁地在那兒發愣,“你家來了客人,跟我有什麼關係,你媽幹嗎非拉我去陪客?”
“媽媽說你小時候跟人家玩得最好了,這麼多年不見,今天好不容易在異鄉碰到了,這是緣分,當然應該去見見人家。”
三四歲的小男孩就跟個小大人似的,學着老媽的口氣說話,把鬼老大說得好像不去見來客都對不起這麼小的外甥。
“好好好,我馬上就去見客人,行了吧?你先從我牀上蹦下來啊!哦……噢噢!你壓到我腿了,老舅……老舅給你壓死了啊……”
舅甥兩個在牀上滾得不亦樂乎,嬉鬧聲不絕於耳,那聲音震得樓下的客人都聽見了。
“你老公這麼忙,還待在家裡陪兒子啊?真是新時代好男人噯!九九,你可真是好福氣,找着這麼個好丈夫,真是福氣大了去了。”
“我哪有那麼大的福氣啊!”儲九九一陣地笑,“我老公整天忙生意,新年酒會一個接一個,昨天又飛東北參加一個什麼建築行業的交流會了。他倒是想陪兒子在家玩,可惜沒空閒。上面那個是我弟弟——三百,小時候他還陪你女兒玩過呢!羅阿姨,你別乾坐着啊!吃東西吃東西。”
說着又招呼阿姨帶來的那個看上去二十來歲的女孩:“你也吃啊,別拘束。”
那女孩笑得有點勉強,儲九九明白她的想法。他們家房子大、地方大,來回穿梭的阿姨、保姆一堆堆,她老公給她和兒子找的保鏢還時不時穿着身黑西裝在屋子裡轉來轉去的。但凡初來此處的老家親戚朋友,沒一個能真正放鬆,毫不拘束地吃吃喝喝、玩玩樂樂的。
這會兒儲九九就盼着弟弟趕緊下來,他那副玩世不恭、吊兒郎當的模樣最適宜緩和氣氛了。
沒讓姐姐期盼太久,儲三百穿着羊絨衫,雙手插在牛仔褲裡,身後還掛着小外甥,懶洋洋地從樓上闊步而下。
他隨意地掃了一眼廳中的客人,頓時愣住了。不是眼花了吧!他怎麼好像見着……見着小菜鳥了?“儲三百,你可算下來了,快來見見羅阿姨,小時候咱們倆沒少在人家家裡蹭飯吃呢!”
儲三百一雙眼自動忽略羅阿姨,緊盯着她身旁同樣吃驚得張大嘴巴的丫頭。儲九九以爲弟弟這是多年後再見熟人,擋不住的驚詫,忙搗搗他——
“怎麼?看着眼熟是不是?她是小酒啊!你不記得啦?小時候你每回在羅阿姨家吃飯,小酒她只吃瘦肉,把肥肉全都塞進你的碗裡。你不愛吃豆腐之類的豆製品,可又不好意思跟羅阿姨說,小酒每回都趁羅阿姨不注意,把你碗裡的豆腐什麼的全都撥到自己碗裡。那會兒你們倆感情最好了——她的名字很有意思的,羅阿姨她老公說生個女兒喝點小酒,生個兒子吃塊大肉——她的名字就叫小酒——逯小酒,你還記得嗎?”
“你來這裡幹什麼?”
儲三百劈頭蓋臉就來這麼一句,聽得羅阿姨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儲九九一把拉過這個不會說話的傢伙,“你說什麼呢?小酒今年大四,眼看着要畢業了,羅阿姨想讓小酒進你姐夫的公司做個文員。你插什麼嘴,做什麼主啊?這裡還輪不到你說話!”
逯小酒她媽本來就不好意思託關係找熟人,心裡正尷尬着呢!聽儲三百這麼一說,頓時坐不住了,這就起身要告辭。
“那個……九九啊!小酒工作的事,要是太麻煩你,就算了吧!我今天也就是帶她來看看你,她在這兒上大學,眼看着大學都快畢業了,這幾年大家還沒見上一面。這要是畢業了,去外地工作或回了老家,也許就不容易見得上了。時間也不早了,我跟小酒該回去了,我們……我們就此告辭了。”
羅阿姨拎着逯小酒就要走,儲九九急忙想上前攔住他們。怎麼也得留下來吃頓飯啊!回想當初,她和儲三百沒人管沒人理的時候,羅阿姨一家人多照顧他們啊!且不說他們吃了羅阿姨家多少頓免費飯,單是羅阿姨一家人給予他們的溫暖,就是這輩子也還不清的情。
沒等儲九九拉住羅阿姨的手,儲三百已經先一步拽住了羅阿姨……身邊的……逯小酒。
“咱們——該談談了。”
逯小酒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居然會在這裡,在小時候的鄰居大姐姐家裡見到鬼老大。好半天也沒緩過神來,只能任由鬼老大拉着她快步進了後面的花園。
停在花園的池塘邊,逯小酒就那麼傻呆呆地站在那裡,儲三百卻控制不住心底的澎湃,在池塘邊來回轉圈。
“你……你怎麼會到這裡?你怎麼會……”
他一開口便打破了初見面時逯小酒內心涌動的激情,沒來由地一陣委屈,她轉身欲走。還是儲三百反應敏捷,一把拉住她的手,“你又想走?”
“你不想見到我,我還留在這裡幹什麼?惹你煩,讓你嫌啊!”她理直氣壯地衝他咆哮,“我又不想要見你,不對!我壓根就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而且,我根本不想再見你。”
她喊得一聲比一聲高,喊完了都不知道自己在喊些什麼。逯小酒也不管了,掉轉頭氣沖沖就要走。
儲三百一步上前擋在她面前,“今天你不把話說清楚,我是不會讓你走的。”
“說什麼?你想讓我說什麼?”逯小酒豎着三根手指頭跟他發誓,“你放心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是不會纏着你的,我發誓!”
“誰要你發這種誓?我是問你,你爲什麼會跑來這裡找工作?還什麼什麼進我姐夫的公司當文員?!”這隻小菜鳥到底知不知道他姐夫是開什麼公司的?
“我姐夫經營的可是房地產公司,不是傳媒集團,你那點新聞系的功底,外加電視臺實習回來的採訪編輯技術,在他那裡可是什麼也使不上。”
“我壓根就沒想進什麼傳媒集團,我逯小酒這輩子都不想再進電視臺,不想再幹跟新聞有關的任何工作。”她一派憤世嫉俗,恨得腮幫子鼓鼓、眼睛大大的。
他就不明白了,“你這是爲什麼?”她絕對是乾電視的天生好材料,他的眼光再不會錯。如果她就這麼放棄這條道,實在可惜。等等!她……不會是因爲他吧?“你……”
“我討厭你,討厭你們這些所謂的電視人,討厭跟你有關的一切,也討厭這個地方。”所以……所以,她要走,現在就離開有他存在的這個地方。
逯小酒低頭一蒙黑向前扎,儲三百從後面一把拖住她。他以爲每一次他都能留住她嗎?逯小酒那身急脾氣上來了,使出全身的力氣想掙脫他的糾纏。
“放開我!放開我——”
逯小酒一個勁地掙扎,即使外套歪了斜了,頭髮亂了鬆了,也全然不顧。
小菜鳥發瘋了!
儲三百想也不想,直覺讓他緊緊擁她在懷,把她禁錮在自己的懷抱裡,他——再也不鬆開。
“爲什麼?爲什麼不放開我?爲什麼不喜歡我,卻不讓我離開呢?爲什麼……爲什麼你不喜歡我?”逯小酒埋首在他的懷抱裡嚶嚶地哭着,嚶嚶地說着——
“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你是除了我爸媽以外我最喜歡的人了,可你不喜歡我……一點也不喜歡我。我走了,我以爲不見你就會忘記你,可還是不行。我努力了,可是真的不行,真的忘不掉你。所以我不回電視臺,跟你有關的一切我都不接觸,我想……我想我總有一天會忘記你,徹底忘記你……可我一想到,有一天會連你是誰都想不起來,我就覺得這裡……這裡……”她指指心,又指指腦袋,“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
原來,他尚未考慮好便做下的決定真的讓她受傷很深。
“那……那要怎麼樣,你纔會不疼呢?”
“幫我吹吹。”逯小酒提出申請,“小時候,我碰疼了什麼地方,只要吹吹就不疼了。你也給我吹吹!”“吹吹?”這個倒是簡單,可讓儲三百爲難的是,“可……吹哪兒呢?”
這個笨蛋,連吹哪兒都不知道嗎?還說她是菜鳥,到底誰纔是菜鳥啊?“當然是——頭痛吹頭,心疼吹心。”
吹心?沒聽說過,吹頭?鬼老大湊上她的額頭,作勢輕輕地吹着。
“這樣……這樣好點了嗎?”
他吹了約莫三五七分鐘,逯小酒還很享受地湊過去央求道:“再吹一下!再吹一下下!再吹一下下就不疼了。”
他吹得中氣都不足了,還吹?看她那麼享受的分上,他就命苦一點,繼續吹吧!
“不疼了,是不是就可以回電視臺繼續實習了?”他趁機套她的話。
逯小酒半闔着眼嘆氣,“按照常理,既然你不喜歡我,那我不回電視臺,你反倒應該感到輕鬆,幹嗎一直要我回去繼續實習呢?莫非……”她猛回頭,不懷好意地看着他,“你喜歡那種被人喜歡的感覺,恨不得身邊所有的人都喜歡你,都圍着你轉?”這樣的男人就太噁心了。
儲三百望着她直瞪眼,“你喜歡一個人之前不先搞清楚他的個性,就隨便瞎喜歡啦?”
“我的確一點也不瞭解你,我都不知道,原來你就是小時候住在我家門口的‘三哥哥’。”四五歲的小丫頭片子口齒不清楚,喊不好“三百哥哥”,只喊簡略版的“三哥哥”。
他倒是頭回見她就覺得面熟,可怎麼也沒把小菜鳥跟當年那個梳着羊角辨,口水、鼻涕一把抓,整天口齒不清,亂喊他名字的小丫頭聯繫到一塊。
“我也不知道,原來你是房地產大亨韋先生的小舅子。”難怪那次她看到他陪着韋太太和小男孩在吃快餐,鬧了半天人家姐弟倆閒聚家常呢!
他生性不喜張揚,自打頻道里的總監、副總監無意中得知他是房地產大亨的小舅子之後,有事沒事便想借着這層關係拉廣告;同事想買姐夫開盤的樓房總想透過這層關係討個優惠價——他就更不想讓人知道他是誰誰誰的小舅子了。
“我還不知道,原來儲三百、鬼老大——你其實是有一點喜歡我的,也許比一點還多一點,再多一點,再多一點點。”
這個……
她得意洋洋地望着他,望着他的臉一片緋紅,像放進烤箱裡的燒雞。
“誰……誰喜歡……喜歡你……”
“你不喜歡我?”逯小酒一派失望地拉長着臉唉聲嘆氣,“那我還是不回電視臺實習吧!省得看見你,讓我的失戀情緒無法治癒。”
儲三百一雙眼不時地往上瞟啊瞟的,“那個……你給我買的那個牌子的剃鬚水,是在哪裡買的?我覺得還是你買的那個牌子的比較好,你能……你能以後都給我買剃鬚水嗎?”
逯小酒呆呆地望着他好半晌,方纔不確定地開口:“你這是在請求我做你的女朋友嗎?”
“……”
他那個尷尬啊,兩個臉頰瞬間染得緋紅。沉默了好半晌,在逯小酒認定又是自己的一次自作多情之後,他忽然張了張嘴:“你覺得是……就是吧!”
她低垂着腦袋,把竊竊的笑全都隱藏在他看不見的角落。謝老師說得沒錯,他果然對她不是全然沒有感覺滴!
躲在敞亮的大客廳裡,透過玻璃牆窺視後院情形的一大一小兩個女人還在那裡嘀咕呢!
“他們倆……認識?”
“看樣子,認識。”
“看樣子不僅認識,還是不一般的認識。”
末了這句決定性的答案是從小小男生的嘴裡溜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