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我的應聘經歷
每個大學畢業生都會有自己的實習階段,我的實習是安排好的,去學校當實習老師。『雅-文*言+情$首@發』對着一幫孩子,我發現自己實在沒有教書的天分。尤其在耐性這方面,簡直岌岌可危。而且學校的規矩太多,我不想前半輩子恨老師,後半輩子被人恨。
正好趕上“非典”,爲了孩子們的安全着想,學校安排所有實習生回家待命。我快快樂樂回家敲鍵盤,卻看到了報紙上電視臺的招聘啓示。
電視臺,光聽名字就是閃着光環的地方。自打創建起就從不對外招聘,只接收領導家子女。聽一位在省衛視工作的親戚說電視臺上班時間很隨意,薪水比公務員高多了,不定期發東西,發的啤酒喝不掉都用來洗頭。可見,這次公開招聘實在很搶眼。
老媽讓我去試試,我就遞了檔案。
接受報名的工作人員一看我出版了十幾部作品,立刻推着眼鏡像看怪獸一樣打量我。本來是報名當記者的,那人說我這條件當文案更合適,而且文案這職位比記者基本工資更高,我就糊里糊塗地報了文案——壓根不知道文案到底是幹什麼的。
初試憑着出版過十幾本書的輝煌戰績直接晉級,然後是筆試,寫東西難不倒我,我天天都在寫,最後一關是面試。一排領導坐那兒問我,你知道文案這個工作是幹什麼的嗎?
不知道。
如果你給臺長當秘書,出門前你該做哪些準備?
準備錢?不知道。
基本上他們問的,我都不知道。然後坐在旁邊,像看客似的中年男人問了我一句:你想給臺長當秘書,還是做企劃?
秘書?小說裡的秘書都是花瓶,我不幹——我想做企劃。
那你想去娛樂欄目還是新聞欄目?他又問我。
搞新聞太正統了,我的個性隨意,還是玩娛樂吧——我想去娛樂欄目。
下週一去娛樂欄目報到吧!
那人點點頭讓我走了,直到報到見領導的那天,我才知道,他就是臺長,還是著名的詞人,本來想讓我當秘書的,誰知我不願意。又想讓我進新聞欄目(在任何電視臺新聞欄目都是第一大欄目,地位崇高),誰知我自己非要去最不受重視的娛樂欄目。
我就這麼進了電視臺,極富戲劇性。
三年的時間裡,我在電視臺的工作從文案做到編輯,再到編導。從娛樂節目做到音樂,再到人物訪談,直到現在的節目包裝……
逯小酒處於菜鳥階段所經歷的破事,我大概全都體味過。給前輩們端茶、倒水擦桌子,外帶洗菸灰缸、拖地。在家裡從未做過的事全做了,二十幾年沒伺候過誰,一個月的時間全在當孫子。
剛工作那會兒,編輯老師說——那個誰,把“貝他卡門”給我,我只會傻傻地站那兒,根本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玩意。還有那種日本原裝的大攝像機,別說扛着它拍攝了,連拎都拎不起來。
電視臺向來是男多女少的地方,不會因爲女性稀少就地位崇高,事實上就如同小說裡鬼老大對女性員工的選擇態度,很多製片人是寧可接收一個男生,也不要三個女孩子。因爲女性的體能天生輸給男性,尤其是搶拍的時候,你是絕對擠不過一幫人高馬大的小夥子。
這些還不是最悲慘的,最慘的是學技術。製作電視節目的採編技術是書本上學不到的,前輩們一個個搞技術壟斷,想學會書中描述的非線性編輯機和對編機,完全靠——偷師。
所謂偷師,就是編輯在製作節目的時候,你坐在一旁安靜地看着,不能發表任何疑問和意見。幾天以後就得親自上機操作,等着製片人審查你所做的節目(當然都是最簡單的製作)。初工作那會兒,很多同批進來的人就因爲這個被製片人兇得很慘,也有些在試用期內就被辭退了。
算起來我已很幸運了,起初是以文案職位進的電視臺,所以製片人對我的編輯技術要求不高,我靠偷師的本事先混過去了。後來在工作中遇到了一位姓謝的前輩(其實也就三十來歲),她對我製作電視的影響可就大了去了。
她技術好還是其次,對製作電視的感覺好得嚇人,而且思想前衛,做出來的東西禁得住推敲。最重要的是,她從不封鎖技術,誰想學她都教,前提是這人她得看得順眼(電視臺裡她看得順眼的人屈指可數)——她正是小說裡謝某人的原型。
提起這位老謝同志,故事就多了。
老謝是九十年代初音樂學院的本科生,主攻聲樂,父母都是幹部。她進電視臺工作是市長給宣傳部長打的招呼,她上班的第一天是臺長親自接見。可惜她什麼人不好愛,愛上了擺地攤拍照片、中專畢業的個體戶——現在叫私營老闆,可在九十年代初,個體戶是最叫人瞧不起的,還是個沒文化擺地攤的個體戶。
可咱老謝非要嫁人家,她老孃氣得半夜帶着老謝的哥哥去砸臭個體戶剛開的店,據說老謝的戀愛問題還驚動了學院的院長,乃至市長,輪番給她做思想工作。
不過最後老謝還是嫁給了那個體戶,我跟着老謝後面學徒的時候,她兒子都十歲了。她老公早就不擺地攤了,在最繁華的路段買了一棟七層大廈開婚紗影樓,還在其他幾個市都開了連鎖影樓。
老謝常請我們這幫小年輕吃飯,吃完了就打手機給她老公,讓他開別克商務車來接我們。我拍婚紗照的時候,她老公還特意開着新買的原裝敞蓬甲殼蟲載我們兜風。
我來電視臺的第二年,老謝辭職回去當老闆娘了。一方面是因爲她的創意能幫影樓每年多賺幾百萬,她算算賬,繼續待在電視臺工作實在太浪費錢了。另一方面,她動不動就跟老公出國旅行,住在希爾頓的海濱觀景房裡不想回來上班,還是辭職算了!
去年,老謝的老孃腦子裡面長了瘤,行動能力和記憶力開始慢慢衰退。自打進醫院開始,背進背出的全都是那個她曾拿着棍棒追着打的臭個體戶女婿,照顧得比她親兒子周到多了。
老謝常跟我們這些小女生嘮叨:找老公啊!不能光看他現在如何如何,說得如何如何好聽,首要條件是,他得是個好人,其次是他有沒有才德——這,比什麼都重要。
工作,有時候是爲了混口飯吃;有時候是爲了滿足感、成就感和亂七八糟的感覺;有時候是爲了接觸更多的人,瞭解更多種人生,體會你或許一輩子也體會不到的生命歷程。??[本章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