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寧低聲問道:“市場上的海珠都是這樣加工出來?”
蔣縣令笑道:“絕大部分海珠都不是很圓,如果採到又圓又大的海珠,那就是極品鯤珠,一顆價值千貫,一般都是作爲貢品進貢給天子,市場上很少見到。
而像這種用天然海珠來稍作加工,磨圓、拋光,屬於上品鯤珠,龍眼那麼大的,一顆也要三五百貫錢,但市場上可以買到。
再次就是人工養殖的海珠,屬於中品鯤珠,它的光澤度不如天然海珠,行家可以分得出來,同樣龍眼大的一顆,也要五六十貫錢。
小一點的下品鯤珠也要三五十貫,再小就沒有了,我們不賣,所以京城珠寶市場有個說法,說鯤珠最小如櫻桃,也就是最小的鯤珠都和櫻桃那麼大,比櫻桃小的就不是鯤珠了。”
“每年居民收入很豐厚吧!”
“差不多,海珠原料都是官府壟斷,極品海珠我們挑走上貢,剩下的分成無數包,大家自己抽籤購買,其實都差不多,一顆海珠,官府留兩成利,私人拿三成利,剩下的五成利就是運輸、珠寶店之類,我們就不管了。”
範寧隨即又參觀了養殖場、學校和縣衙,時間還早,他便沒有在齊縣過夜,而是上船前往漢縣。
範寧在鯤州府呆了三天,最後一天他乘坐馬車前往唐縣。
唐縣是他新手建立的第一座縣城,他對唐縣感情極深,這裡也留下了他太多的美好回憶。
官道很寬,範寧意外發現馬車車輪居然是鐵製,上面還有橡膠輪胎,難怪又穩又快又舒適。
“這種橡膠鐵輪馬車,鯤州也只有兩輛,一輛是礦監的專座,這一輛屬於府衙,專門給貴客準備,連下官出門也大多是騎馬。”
“鯤州的條件不錯,爲什麼不多買幾輛?”
趙覃苦笑一聲道:“不瞞殿下,這種橡膠鐵輪軍用上比較多,就算民用,也主要是滿足達官貴人和皇宮使用,市場上很難買到,礦監那輛是皇宮給的,我們這輛還是託了很大的人情才搞到。”
範寧想想也對,關鍵是橡膠輪胎產量不大,優先滿足軍用,尤其是精鋼弩炮,投入民用市場的確實不多,這種橡膠輪胎至少要二三十年後纔會漸漸普及。
他想了想問道:“鯤州和北島有聯繫嗎?”
“幾年前北島來鯤州買過一批馬,後來就沒有來了,不過秋田那邊和北島常有聯繫,北島每次來日本的商船一般都會去秋田買一批矮種馬。”
“這種橡膠鐵輪北島也有出產,回頭我讓商船帶五十對過來,你們自己組裝,可以裝五十輛馬車,給每個縣衙賠兩輛,剩下的可以作爲固定郵車,趙知府覺得如何?”
趙覃大喜,連忙拱手道:“最好一併教會我們修車,若輪胎破了,我們都束手無策。”
範寧呵呵一笑,“可以,送車輪來時,一併教會你們修車。”
.........
範寧一行是在黃昏時分抵達唐縣,這次,範寧沒有讓趙覃陪同,只帶了兩名隨從,穿着普通的青衣長衫,就像外來的客商一樣,負手從容地走進城內。
此時距離他上一次來唐縣,已經有五六年了,唐縣的變化不大,整個縣城顯得寧靜而溫馨,走在石板路上,兩邊商鋪、酒館都有明目皓齒的日本少女在忙碌着。
範寧走進了從前常去的一家酒館,酒館原本叫做鯤南酒館,現在改名爲徐記酒樓。
走進大門,總是坐在櫃檯上打瞌睡的掌櫃不見了,換成一個二十六七歲的年輕婦人,長得頗爲美貌,不過看眉目應該是個日本女子,她穿着宋朝服飾,極可能是當初取得宋朝籍的日本少女。
範寧剛走進來,女掌櫃便笑吟吟迎了上來,“歡迎光臨小店。”
她一擡頭看見範寧,頓時驚呆了,“你....你不是範知州嗎?”
“女掌櫃還認識我?”
女掌櫃連連點頭,她看了看兩邊,沒有人注意這裡,她連忙道:“請樓上坐!”
範寧跟隨女掌櫃上樓坐下,女掌櫃給他端來清酒,低聲道:“官人還記得我嗎?我是和阿雅一起的,我叫小文。”
範寧依稀記得阿雅是有個好朋友叫小文,兩人是一個村的,都是第一批來鯤州的日本少女。
“我好像有點印象,當時阿雅差點被人欺負,是不是你報告我的?”
“就是我呀!”
女掌櫃很激動,“官人,阿雅現在怎麼樣了,我知道她嫁給你了,她現在呢?”
他鄉遇到舊人,範寧倒也很高興,他微微笑道:“阿雅給我生個了兒子,已經七歲了,她們母子很好,現在在遙遠的南方,我在那邊做官。”
“她很幸運啊!”女掌櫃輕輕嘆息道:“當時我好羨慕她,爲什麼不是我嫁給官人呢?我也很喜歡官人呀!當時我哭了好幾天。”
範寧心中感動,拍拍她的手,安慰她道:“你也不錯,居然當掌櫃了,這是你的酒樓?”
女掌櫃輕輕握住範寧的手,“其實我當家的,官人也認識他。”
範寧一怔,他想了想,猛然問道:“莫非是徐慶?”
徐慶當年是朱佩派給範寧的貼身護衛,後來留在鯤州,已經十幾年沒有消息了。
“正是他!”
範寧大喜,“他在現在在哪裡?”
女掌櫃黯然,“他兩年前就不幸病逝了,是他年輕時留下的傷,他臨去前一直惦念着官人。”
範寧鼻子有點發酸,他十二歲時遇到徐慶,那時他已經四十歲了,過去二十年,徐慶六十而逝,也不算早亡,只是沒有能見到他在最後一面。
“他有後人嗎?”
“他大婦去世得早,沒有給他生孩子,倒是我給他生了兩個兒子,現在都在讀書,孩子父親留給我們母子一棟宅子和這座酒樓,城外還有兩頃土地,日子過得很平靜,我也很滿足,有什麼困難,他的徒弟們都會來幫忙。”
“需要我幫你做點什麼嗎?不用客氣,不是我自吹,天下還沒有我辦不到的事情。”
女掌櫃低聲道:“我家相公最大的心願就是和母親葬在一起,如果官人能幫忙,我想去一趟吳縣,把他母親的骨殖遷移到鯤州來,這樣,他的心願也達成,我們一家人也能永遠留在鯤州,說實話,我們都不想離去。”
範寧點點頭,這個要求不過份,他知道鯤州百姓很難回宋朝,只能特批才允許,像女掌櫃這種情況,一般都不會批准,不過自己打個招呼,那問題不大,估計趙覃也不知道徐慶和自己的關係。
“那你呢?你有什麼困難需要我幫忙的?”範寧又笑問道。
女掌櫃含羞看了範寧一眼,點點頭,“當然有,我想請官人滿足我一個心願。”
範寧便讓隨從拿過百兩黃金,又當場寫了一封信,和黃金一起放在桌上道:“遷墳一般很麻煩,你拿着這封信直接去找吳縣官府,他們會給我幾分薄面的,一定會幫你妥善安排,總之你不用太擔心,至於去宋朝之事,我會給知府和縣令都打個招呼,明年春天你可以坐第一班船回去,至於這點黃金是我留給徐慶後人的一點心意,給他們將來娶妻之用,你就收下吧!”
女掌櫃怎麼也不肯收,範寧一定要她收下,不得已,她才收下。
範寧又取出一顆明珠,遞給她笑道:“這是我替阿雅給你的,要不然,我回去後阿雅會埋怨我的。”
女掌櫃這次卻沒有推辭,接過明珠小聲道:“我寧可是官人送我的。”
範寧微微笑道:“既然你這麼在意,那就當做是我送你的。”
…………
次日一早,範寧給趙覃說了徐慶之事,趙覃一口答應,他會妥善安排好徐慶妻子回大宋遷墳。
範寧這才登船離開了鯤州,離開了這片他注滿了心血的土地,不知再回來時又是何年何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