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範寧和朱佩一起碼頭送父母和親友回平江府,朱孝雲要上早朝,不能來送親家,朱元甫身體有點不適,便請兄弟朱元豐代他來送行。
范仲淹也要回鄉給母親掃墓,順便休養幾個月,正好坐搭這艘大船一同回去,陪同他一起回去的,是小兒子範純粹。
這次回去的人頗多,範寧的父母和妹妹,三叔一家,四叔一家,劉院主、舅父張平,族長範大志,范仲淹和兒子,一路上倒也不寂寞。
這次回去的禮物也堆積如山,朱家送了幾十箱各種京城上好物品,光上好湖綢便每家送了一百匹。
範寧也給父母和祖母送了十幾箱子日常用品,另外朱佩又給婆婆和小姑每人一套上好的金首飾,也算是她的一點心意。
範寧瞅了一個空,將母親張三娘叫到一邊,將半塊玉佩塞給她。
“娘,這裡面是一萬貫錢,平江府的朱氏錢鋪都可以取,你自己拿着,想怎麼用隨便你。”
張三娘嚇一跳,“你拿這麼多錢給我做什麼?我用不着,你自己留着,以後買大宅子。”
“娘,我有足夠的錢呢!”
範寧在母親耳邊低語幾句,張三娘眼睛瞪大了,“你怎麼會有這麼多錢?沒有做什麼違法之事吧!”
“你想到哪裡去了?這是明仁、明禮淘金賺的錢,有我一份,不是違法之事。”
“那我就放心吧!”
範寧又笑道:“現在家裡和從前不一樣了,娘手中有一筆錢,心裡不是更穩當一些嗎?”
“你說得對,手中有一筆錢,我就不用看你爹爹的臉色過日子,我不求他養家,我託錢鋪把錢放出去,光利子錢就足夠我和你妹妹生活了。”
“娘,事情沒有那麼嚴重。”範寧不由苦笑一聲,自己母親把問題想得太極端,自己給她錢不過是爲了防備萬一。
“還有這些地契和房契,你也拿着,店鋪的租金歸你。”
範寧又把一個大紙袋子遞給母親,這是朱佩的陪嫁,是木堵鎮的大宅和三座店鋪,其中最大一座店鋪便是木堵鎮第一大酒樓三清酒樓,另外還有五千畝上田,朱元甫要回吳江了,便把木堵鎮的資產全部給了孫女。
朱佩要跟範寧去鯤州,這些資產她也照顧不到,便交給了範寧。
昨天朱佩已經把這件事和婆婆張三娘說清楚了,張三娘也沒有推辭,便把紙袋接了過來,反正她沒有什麼事情,幫兒子兒媳照顧這些資產也無所謂。
至於讓她們一家搬進那座大府宅去住,她也沒有拒絕,就當是給兒子看房宅好了。
趁着還沒有上船的空,張三娘又把媳婦朱佩拉到一旁說幾句話。
範寧拎着一隻竹箱子走上前,笑着把箱子遞給范仲淹,“本來孫兒還想過幾天去探望祖父,沒想到祖父要回鄉了,這是孫兒給祖父的一點心意。”
范仲淹笑眯眯道:“莫非你要把溪山行旅石送給我?”
範寧苦笑一聲,“恐怕就算我想送,二叔也不幹,那塊石頭被他藉口做鎮店之寶霸佔了,我也拿不回來。”
“沒有溪山行旅石,別的東西我也不想要了。”
“這可是好東西,天子賜給我的,祖父真不要?”
范仲淹心中一動,“莫非是龍茶?”
範寧笑着點點頭,“十斤龍茶,如果祖父不想要就算了。”
范仲淹一下子急了,把竹箱子搶了過去,“誰說我不要,你敢拿回去,看我怎麼揍你!”
范仲淹高興得笑逐顏開,這可是大宋最好的茶,自己怎麼能不要?
“看在你有孝心的份上,回頭我送你幾幅字畫,是我前幾年寫的,留給你吧!”
范仲淹身體不好,早已經封筆,現在他的書法可是一字難求,更不要說畫了,範寧頓時大喜,一躬到地,“多謝祖父厚愛!“
........
範寧的父親範鐵舟不怎麼喝茶,範寧便沒給他,給了他,他也是拿去送人,根本不懂龍茶的珍貴。
至於其他人,範寧都沒有捨得給,至於他那個偏心眼的祖父,朱家送給他五斤鳳茶和數十瓶好酒,範寧便覺得足夠了。
倒是劉院主,範寧把龐籍送給自己的那套鈞窯青玉茶具給了他,雖然不是官窯,而是民窯精品,但也是京城市場上最好的茶具,五百貫錢一套,而且是限量版,現在已經買不到了。
劉院主異常喜歡,上船時還把盒子抱在懷中,就怕船伕搬運行李毛手毛腳,把這套寶貴的茶具不小心摔碎了。
和衆人一一告別,大船終於啓動,範寧在碼頭上揮手和家人告別,範寧心中不由有點傷感,這次他將直接從揚州出發,不會再返鄉,這一別又是兩年。
.........
回門也是婚姻中重要的一環,也是算是最後一環,中國自古講究圓,從哪裡來,最後就要回哪裡去,迎娶是成婚的第一步,那麼最後一步也要回女方孃家,以示婚禮結束。
回門各地的風俗也不一樣,有七天後回門,有三天後回門,也有成婚次日就回門。
平江府的風俗是三天後回門,既然兩家都是同鄉,所以都採用家鄉的風俗,三天後回門。
對於朱家,今天也是一個重要日子,女兒女婿回門,所以朱家一早也張燈結綵,收拾打掃府宅。
吃過早飯沒有多久,朱佩便坐着馬車返回了孃家,範寧自然是騎馬,一同返回的還有朱佩的兄長朱哲。
朱佩原本十天後再送他回來,但朱哲聽說要回家,便死活要跟着,朱佩也只好把他帶回來。
或許是朱哲感覺妹妹並沒有什麼太大變化,一顆心放下,又想回到自己家裡,畢竟像他這樣的孩子,不能離開自己熟悉的環境。
朱孝雲夫婦早已等在門口,聽說女兒女婿到來,連忙迎了出來。
“娘!”
朱佩撒嬌撲進母親懷中,母女倆進京擁抱一下,王氏給她捋捋秀髮笑道:“已經出閣了,怎麼還像小孩子一樣。”
“在娘面前,人家當然是小孩子嘛!”朱佩吐吐舌頭,調皮地笑道。
“你這孩子,真拿你沒辦法!”
那邊娘倆在說話,範寧上前給丈人行禮,遞上一隻竹箱子,“這是小婿給岳父大人的一點心意。”
雖說朱孝雲從前還是喜歡柳然一點,可範寧真成了他的女婿,柳然立刻被朱孝雲拋之腦後。
他接過笑眯眯問道:“這是什麼?”
“是五斤龍茶,希望岳父大人能喜歡!”
朱孝雲呵呵一笑,“真是好東西啊!謝謝賢婿美意,我很喜歡!”
範寧雖然心疼自己的龍茶,但有的事情他繞不過去,給岳父的禮物,除了龍茶外,別的東西他還真拿不出手。
至於四套官窯茶具,那可是他的寶貝,誰也捨不得送,他要留給自己的兒子,一代代傳下去。
他現在有點後悔把那套民窯汝瓷精品送給劉院主,他應該留給自己用,四套官窯名瓷只能欣賞,而不能真用來喝茶,萬一失手摔了一個,就真就無法彌補了。
不過已經送出去了,他也無可奈何,只能想辦法再搞一套民窯瓷器自用,或者自己去買一套建州黑瓷也行。
這時,王氏招呼他們進去,又讓幾名僕婦把兒子和乳母送去後宅。
範寧和朱佩進了大門,向內堂走去,範寧發現朱佩情緒有點低落,便低聲問道:“怎麼了?”
朱佩撇了撇嘴,無精打采道:“幾天前我還是這樣的主人,今天居然變成了客人,變化太大,我有點接受不了。”
範寧在她耳邊輕笑道:“更大的變化,你也不接受了嗎?好像還甘之如飴。”
朱佩俏臉一紅,狠狠給了他後背一拳。
這一拳正好被王氏回頭看見了,她笑了笑道:“佩兒,在祖父面前可別這樣動手打夫君,他會生氣的。”
朱佩小嘴一撅,不高興道:“我就說嘛!才幾天就把我當外人了。”
嘴上不高興,手上卻沒有閒着,又悄悄摸到範寧的腰肉,狠狠擰了一把........
這兩天朱元甫有點感恙,也就是受了點風寒,只是年紀大了,這些小毛小病都會很當心,他只能躺在家中靜養,今天稍稍好了一點。
範寧和朱佩走進院子,便看見老爺子站在臺階前,他今天穿得很隨意,一件寬大的禪衣,一頂小帽,接待晚輩嘛!沒必要那麼正式。
朱佩雖然表面上生祖父的氣,但真見到祖父,她心中卻十分開心,連忙拉着範寧跪下行大禮。
“好了!好了!快起來吧!”
見到孫女和孫女婿,朱元甫也是心花怒放,連忙讓兩人起身。
朱佩又恢復了往日的調皮,拉着祖父的胳膊撒嬌問道:“阿公有沒有想佩兒?”
“不想!在生你的氣呢?”
“阿公在生什麼氣?”
“你們給三阿公十斤龍茶,卻沒有我的份,你說我生不生氣?”
衆人都啞然失笑,俗話說‘老小老小’就是這個意思,人老了就有時候心性和小孩一樣。
朱佩連忙搖搖祖父的胳膊,“怎麼能不給阿公呢!我們第二天就想送給您,不是三天後才能回門嗎?龍茶當然拿來了,您還是生氣。”
“好了!好了!阿公的一把老骨頭都快被你搖散了,我只是開個玩笑,哪裡會真的生氣。”
朱元甫又恢復了慈眉善目的笑意,對範寧笑道:“阿寧坐下,佩兒,你也坐下,不是坐右首,要坐左首!”
朱佩只得起身,嘟嘟囔囔地坐到夫君的下首去了。
朱元甫肅然對她道:“這雖然是小節,但很重要,尤其在外人面前,你要時時刻刻尊重自己的夫君,不然別人會說咱們朱家沒有家教。”
“我都知道了,你還說!”
朱佩的小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剛纔她還刻意稱呼祖父爲‘您’,這會兒她的嬌蠻脾氣上了,又恢復了平時的稱呼,‘您’變成了‘你’。
朱元甫拿她沒法子,只得揮揮手去,“和你娘說體己話去,我和你夫君聊聊天。”
朱佩頓時又眉開眼笑,“謝謝阿公!”
她跳起來跑了幾步,忽然又想起自己夫君,又不好意思地回來道:“夫君,你陪祖父說說話,我去找母親了。”
“去吧!”範寧笑了笑。
朱佩這纔開開心心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