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八在忙着交易貨物,每成交一筆,他都會送給牧民一個不起眼的小玩意,要嘛是一把小刀,要嘛是一把小勺子,看到人家有小閨女的還會送給人家一朵最廉價的絹花。.
很快,他慷慨之名就已經傳遍了草原,他能和吐蕃的漢子靠在山一樣高的貨物上磕磕巴巴的用吐蕃話討論今年牛羊的肥瘦,也能將自己裝酒的皮囊笑着甩給對方,等對方不顧一切的痛飲之時,又會跳着腳往回搶……
每個人都有一個最適合自己的舞臺,賴八就已經找到了自己的舞臺,在這裡他不再是一個卑**的逃戶,而是草原上著名的慷慨商人,在這裡他也不再是那個抱着生病的閨女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雖然自己的**和以前同樣的疲憊,他卻希望這樣的疲憊能一直進行下去,直到死亡將疲憊的權利奪走。
看着在草原上縱馬馳騁的雲崢他心中充滿了感激,就是這個大聲吆喝着騎馬的少年,在不經意間,就徹底的改變了他的生活,那是一個有智慧的人,賴八從第一次見到雲崢的時候就知道。
騎馬也會受傷,當三個少年人從馬上跳下來以後,叉着腿鴨子一樣走路的時候惹來牧民們善意的嘲弄,至於那些把草藥放在嘴裡嚼碎了,要解開他們褲子給他們敷藥的婦人云崢三人能做的就是落荒而逃。
還是不會騎馬啊,人和馬配合不好,**內側不斷地在粗糙的馬鞍子上摩擦,不大工夫身上這片最細嫩的皮肉就會被摩擦的紅腫,而後潰爛。
吐蕃人雖然很多,卻非常的貧窮,一次只能交易一樣東西,最能提起他們交易興趣的就是鹽,茶葉,和鐵鍋。
鹽有很多種吃法,用繩子拴着在鍋裡涮一下,就是其中的一種,當然,還有一種更加誇張的吃法叫做“望望鹽”把鹽塊吊在頭頂,吃一口沒鹽的肉湯,就看一眼鹽塊,然後在腦子裡將鹽的味道和肉湯的味道合二爲一,最是經濟實惠。
所以說只要有儲存鹽的機會,牧民們是絕對不會放過的,牛羊都知道去舔舐那些帶着鹽鹼的石頭,更不要說人了。
偏偏在雲崢的安排裡面,鹽恰恰是最少的,在山的那一邊,樑家運來的鹽足夠雲崢裝滿整整一個馱隊,但是,來到草原的馱隊只有五匹馱馬身上揹着鹽……
賴八不止一次的懇求雲崢多帶些鹽,在他的意識裡,那些牧民們非常的需要這東西,而且鹽也能帶給商隊最大的利潤,可是雲崢卻在不斷地縮減鹽在貨物中的比重,雖然比上一次多一些,開始和整個馱隊的貨物想比就顯得毫不起眼。
宋國對吐蕃唯一佔到優勢的地方就是富足,就是物資的豐富,越是敵人急需的貨物,就越是要加緊控制,這本來就是正常的應對手段,雲崢在嚴格的執行這一點。
麻布纔是馱隊需要拼命推銷的東西,這東西在大宋已經爛大街了,所以只要有機會,就一定要幫着大宋的百姓將麻布換成錢,或者自己急需的東西,這樣做纔是負責任的商人在對外交易中該做的事情。
三天過去了,商隊的貨物少了三成,但是牛馬卻多了起來,這一次雄鷹王允許雲崢從這裡換取一百匹戰馬,這還是看在雲崢豐厚的禮物的份上。
陰謀遲早是要發酵的,但是發酵的速度之快超乎了雲崢的想象,這幾天不斷的有武士和上了年紀的牧民進出雄鷹王的帳篷,他們都有同一種特質,那就是兇悍,和骯髒。
“給我準備一百貫錢,最好是交子,你說的事情我幫你辦妥了。”黃又廷從大帳裡出來之後就小聲的對雲崢說。
“胡說八道,一百貫錢?老黃你有點格局行不行?一百貫錢你能幹什麼?在成都府你連一座稍微像樣點的宅子你都置辦不下來,給你,這是十張十貫錢的樑家商號的交子,信譽堪稱泰山石敢當,拿去成都府就能兌換成銅錢,記着了,別讓人家哄你,給你換成鐵錢,這些錢你拿着當零花,這趟回去後,把戰馬賣了,我打算在成都府買宅子,有沒有興趣和我做鄰居啊?
浣花溪邊上三進的宅子只要一千貫錢就能拿下來,你我都是讀書人,豈能住到鬧市區?每曰裡與販夫走卒混在一起?
且不說杜甫草堂猶在,薛校書遺香猶存,光是春曰裡飄花的九曲溪流就值這個價錢,雄鷹王想要搶劫強盜窩,與你我何干?咱們是小人物,在舒張胸懷之外,必須要有錢。
你今年有四十了吧?可曾有家眷妻小?沒有?沒有你還等什麼?你打算就在這裡和那些味道很重的吐蕃女人睡一個帳篷了?然後生一個,或者兩個只會流着鼻涕放羊的髒娃娃?你滿肚子的學問就換來這東西?虧不虧啊。”
黃又廷長大了嘴巴看着口沫橫飛的雲崢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八角牀、輕紗帷幔、豆沙關新出的紅木桌椅、婢女,小從,門房,廚娘,牛車,書房,焦尾琴,白玉籽,這些東西你難道就不需要?一百貫?哼哼哼……”
“善美身無長物……”
“先聽我說!”雲崢粗暴的打斷了黃又廷的話,前幾天說的什麼理想和抱負根本就是扯淡的話,通過這幾天的瞭解,這個人根本就是一個視財如命,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之所以混到吐蕃人這裡,唯一的原因就是在元山混不下去了,無奈之下才跑到藏區仗着自己會說吐蕃話搏一把,結果雄鷹王最近要不斷的和漢商打交道,恰好差這麼一個人,就把他留下了,根本就不是他說的什麼雄鷹王看重他的滿腹才華。
“你如今在雄鷹王這裡混的風生水起的,別告訴我你連幾匹馬都弄不到,老天爺啊,你知道開封汴梁城裡的好馬都賣到什麼價錢了?這麼說吧,你騎上一匹戰馬,再牽上一匹戰馬光**到了汴梁城,第二天就是城裡的富戶!
好好想想,只要幹掉元山的強盜,這條大路就是我們兄弟自己的,你想要多少錢沒有?不過你也要注意了,千萬別把戰火燒到豆沙縣,一旦燒到那裡,整條路就他孃的變成戰場了,我們還發個屁的財啊,不被砍腦袋就算是祖上燒高香了。”
“不能,絕對不能!”黃又廷的臉逐漸變得猙獰,好曰子剛剛在向他招手,誰要破壞他的計劃,絕對會成爲他的生死大敵。
原本小心翼翼的捧在手裡的交子,這時候也就不太在意了,隨手揣到懷裡,長吸了一口氣再一次鑽進了雄鷹王的大帳篷。
趴在後面聽他和黃又廷說話的猴子用畏懼的目光看着雲崢,原來跟聖人一樣高大的黃先生,被雲崢的幾句話就糊弄的暈頭轉向,估計要爲這件事情出死力了。
不過他的下場,猴子並不看好,一想到雲崢騙自己和憨牛吃毒藥,又喪心病狂的踩着自己和憨牛的肚子洗胃的場景,他後背的寒毛都已經乍起來了,別人看不出來,可是自己和雲崢朝夕相處了這麼久,他的喜惡還是能看得出來的,雲崢只要看黃又廷的背影就毫不掩飾的流露出厭惡的表情,並且從他的眼睛裡還能看出來一絲絲的殺機。
猴子對危機非常的敏感,雖然這一次危機不是自己的,但是猴子已經可以預料,這個黃先生的下場一定會非常的悽慘。
騎馬,再騎馬,雲崢在把騎馬當做一種生活的技能在訓練,所以只要有片刻的空閒,他就會留在馬背上,哪怕胯間的皮肉稀爛黏在褲子上,每天都需要拿水清洗才能將褲子脫下來,他依然苦練不輟,在他看來將來有一天需要逃命的時候,四條腿怎麼都比兩條腿跑得快。
這一天雲崢正在練習騎馬,忽然買賣的人羣裡起了搔動,一個吐蕃人激動地拉着賴八的衣服領子激動地說着什麼話,賴八則是一副苦笑的神情,並沒有和那個吐蕃人起爭執。
雲崢下了馬走到跟前問賴八:“怎麼回事啊?”
賴八先把那個吐蕃人安撫好纔對雲崢說:“少爺,這個吐蕃人想要賣馬。”
雲崢皺着眉頭說:“我們的馬還不夠一百匹,他要賣就買下來就是了,爭執做什麼。”
“您不知道,他的馬也太差了,您看看,這是一匹馬麼?比驢子大不了多少啊,根本就是馬裡面的廢物,都一歲口了,就長了這麼大點。”
說完,就把那個吐蕃人牽來的馬拉過來讓雲崢看。
真的很慘,這匹馬和別的牧民拉來的一歲口的馬相比根本就是一頭驢子,渾身上下全是髒不拉幾的紅毛,就這,脾氣還壞,脖子被賴八扯得老長,腳底下卻一動不動。
這下子,不光是賴八氣的發笑,別的牧民也跟着鬨堂大笑,不斷地朝這匹馬指指點點,雲崢不用懂吐蕃話也知道他們說的意思。
那個牧民被嘲笑的無地自容,猛地抽出刀子就要把這匹害得他丟臉的馬捅死。
雲崢趕緊制止了,笑着說:“這匹馬我要了,你開個價錢,我在自己私人買下來,怎麼說都是一條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