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侍衛,你怎麼還在這,皇上找你老半天吶。”
韓旭回頭見一位約莫十五六歲的小內侍從文德殿內匆匆趕了出來。左右看了看似乎沒有其他人,於是指着自己的鼻子,疑惑道:“小公公叫在下?”
小太監一聽這話,涅着的蘭花指一指韓旭,滿臉的不爽,氣鼓鼓的尖聲說道:“除了你還有誰?雜家在殿裡都叫了好幾聲‘韓侍衛’了哩,你咋就沒聽到?”
“韓侍衛?”韓旭聽得此稱呼,一時還真沒想到是在叫自己,而且這小太監的聲音更是扭捏,聽不出來倒也不奇怪。眼瞅着小太監那幽怨的眼神,他頓時滿身雞皮疙瘩,趕忙拱了拱手,道:“請公公前面帶路,咱不能讓聖上等急了。”
“哼,這還不都怪你。”小太監輕哼一聲,一甩拂塵,轉身扭着屁股帶頭而去。
韓旭大寒,這貓步走得比特麼的模特還專業吶,沒jj的確實惹不起。
“小的韓旭,拜見吾皇,萬歲......”韓旭一進文德殿,立馬跪了下來。
小皇帝柴忠訓笑嘻嘻的打量着韓旭,對於這個敢用雪球砸自己的傢伙,他倒是記憶猶新。而宮裡流傳的那些《三國演義》,《隋唐英雄傳》,他也是讓侍讀們,讀了一遍又一遍。畢竟七歲的小孩子,即使再成熟,識得的字,那也有限。
“嗯,平身吧。”
韓旭爬了起來,低着頭,規規矩矩的站在一邊。他還沒弄明白,這小皇帝到底想咋樣?若是成年人,也許還能猜個七八分。然而面前的這位卻是個小屁孩,除非自己的智商能降到七歲小孩的水平,幸許纔有那同齡人的話題。
柴忠訓自從父親當了皇帝后,就沒出過幾次皇宮。身邊全是些學識淵博,但不苟言笑的老學究,學識見識上自然比同齡人高上太多,畢竟是最高等的貴族教育。然而他卻缺少了太多的年少樂趣,那日在小酒館遇到韓旭,可以說是他長這麼大以來,最開心的一天。
此時見下面規規矩矩站着的韓旭,卻與那日簡直是天壤之別,不由頓覺無趣起來。揮揮手,對左右的內侍太監道:“你們都下去吧,朕和韓愛卿有些話說。”
韓旭眼觀八方,雖然低着頭,但那眼神一直留意着周圍,以及小皇帝的表情。對於小皇帝那失望的眼神,他全都看在了眼裡。此時見周圍再無他人,於是擡起頭,笑咪咪的說道:“皇上,您可將小的瞞得好苦啊。”
原本頗爲失望的柴忠訓一聽這話,再加上韓旭那憋屈的表情,頓時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大笑道:“哈哈,你這傢伙果然和其他人不一樣,這一說話露相了吧。對了,你剛纔爲何擺出一副老實人的模樣?”
韓旭見柴忠訓拍桌子,嚇了一跳,但後面的話,卻讓他明白,自己心中的猜測還是對了,這是個缺少童年樂趣的小傢伙。於是,走上前,直接來到那鋪着明黃色綢緞的書桌前,嘿嘿笑道:“剛剛那不是有別人在場嘛!小的當然要表現得規矩點,不然傳出去,還不知道讓哪個御史老頭給告狀呢......那日在小酒館,我就知道您老不是一般人,您就像一顆明珠,龍氣環繞,即使那幽暗的屋子裡,也擋不住您老的鋒芒。”一通馬屁,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拍上再說。說罷,他眼巴巴的望着小皇帝。
“這話什麼意思?”柴忠訓茫然道。
“呃。”韓旭傻了眼,說了半天,這馬屁是拍到牛屁股上去了,小皇帝明顯沒聽明白啊。
見韓旭一臉呆滯狀,柴忠訓哈哈笑道:“母后教過朕,朕知道你這是在拍馬屁。不過,你這傢伙就算拍馬屁也拍得和其他人不一樣,有趣。”
“那是,皇上年輕有爲,大大的不一般,小子這御前侍衛自然也不能一般嘛。”韓旭笑咪咪的回道。
“對,你可是朕親自封的御前帶刀侍衛,雖然從七品的品級低了點,不過,這沒事,以後朕給你繼續升。”在柴忠訓這小皇帝的眼裡,從七品能算個官嘛?也許只有那些一,二品的大員,似乎才能叫官。
韓旭聽得此話,暗自大爽,以後升官發財那還不簡單,這可是小皇帝親口打了包票的。到時候讓趙芸這小子羨慕死。
“對了,朕封你爲御前帶刀侍衛,那你的刀呢?看你這樣子,空着雙手,哪像個侍衛啊。”柴忠訓總覺得韓旭哪裡不對勁,這纔想了起來。
韓旭苦笑着搖了搖頭,這事他倒是真的忘了,在殿前司也忘了問趙匡胤。
“嗯?沒刀哪像個侍衛,怎麼保護朕,這殿前司也真是的?回頭,我讓老常給你一把。”柴忠訓氣鼓鼓的說道:“不說了,坐了一上午,盡聽那幫人吵架,煩都煩死,陪我去轉轉。”
內侍太監和宮女們來請小皇帝用膳,原本餓了一上午的韓旭正心裡偷樂,暗想着有機會嘗一嘗這御膳房的宮廷美食,卻沒想到被小皇帝推了回去。
興致勃勃的小皇帝拿了些糕點,分了幾塊給韓旭,就向後花園跑去。
大周的後苑,也就是御花園。亭臺樓閣,小橋流水,即使在這寒冬時分,依然有諸多的常青古樹。
一路上,兩人走在前面,後面那一羣內侍宮女被趕得遠遠的。韓旭的幾個笑話將柴忠訓逗得更是合不攏嘴。
後苑有一處人工湖,湖水是引五丈河的河水而入。柴忠訓命內侍取來釣鉤,細繩,誘餌。熟練的將豬肝穿在釣鉤上,拋入水中,繩子的尾端連上根枯枝插入泥土裡。
韓旭有樣學樣,兩人一陣忙乎,將數十根繩索拋入水中。而後兩人靜靜的坐在了湖邊。對於小皇帝的行爲,他只當是小孩子心性,陪着玩就是了,畢竟這大冬天的,能釣個什麼魚?
小皇帝兩眼呆呆的望着湖面,此時的他完全不似個七歲的小孩,那樣子倒像是個看透世間滄桑的老和尚。韓旭本以爲自己已經看懂了這位大周的小皇帝,而現在卻突然迷茫了起來。
“韓旭,在想什麼呢?”柴忠訓突然開口問道。
韓旭一愣,轉而笑道:“哦,皇上好雅興。”
“呵呵,你說謊,騙人是不對的。”柴忠訓呵呵笑道:“你一定是在想爲什麼這大冬天的,朕卻來這裡釣魚。”
韓旭大訝,這小皇帝看上去沒那麼白癡啊,反而似乎很精明的樣子,這哪像是小屁孩啊。
柴忠訓目光呆滯,面露哀傷,緩緩道:“很多人都不明白朕爲何喜歡釣王八,即使是母后也不明白。他們都以爲朕是小孩子喜歡玩耍,其實他們都錯了......朕小的時候,父皇經常帶朕來釣王八,他說,這釣王八就是在釣江山,下了鉤,需要的就是等待。朕不明白,但朕就是喜歡和父皇在一起,在父皇身邊,安安靜靜的等待。”
“自從父皇當了聖上,他就繁忙了起來,每日都是軍國大事,有時甚至忙到深夜。他不知道,朕經常在半夜起來,都會遙望那文德殿的燈火......那之後,朕常常一個人在這裡釣王八,也算是幫着父皇釣江山。然後,沒想到正值年壯的父皇,才三十九歲的他,當了五年的皇帝,就這樣突然走了。五年,僅僅五年。別人都說父皇是生病駕崩的,而朕卻知道,父皇是活活累死的。”
韓旭望着眼中噙淚的小皇帝,此時才真正明白了這孩子的傷心。來這裡釣王八,不是貪玩,也不是想釣王八,而僅僅是在懷戀自己那父親。
他釣的不是王八,而是寂寞。
“母后對我很好,但他畢竟不是我的親生孃親。父皇現在也不在了,朕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如果大周的江山,能換回父皇和孃親,朕一定會去換......”小皇帝說到此,再也忍不住的抱着韓旭哭了出來。
此時的韓旭也不知怎樣安慰懷中的小男孩,他自己也想到了後世的父母,兩個同樣的傷心人,一時就這樣呆呆的坐在湖邊。伴隨着他們的,也許就只有湖面上偶爾掠過的幾隻野鳥。
“皇上,動了,動了。繩子動了。”
兩人爬起來,跑向插在泥土中的枯枝。
“我來,我來。”小皇帝拔出枯枝,拽起來繩子,那樣子老練之極,興奮得臉色通紅,連自稱都一時沒注意。
一步步的拽着繩子,當最終拽起的時候,湖面露出了個臉盆大小的王八。
“韓旭,快幫我,我拉不動了,這是一個大傢伙。”小皇帝興奮道。
韓旭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王八,一時也很是激動,趕忙幫忙拉起繩子。在倆人的合力下,王八終於被拽到了地面。
“哈哈哈哈,釣了這麼多天,沒想到今個還能釣到,而且是這麼大個,即使是父皇當年也沒釣到這麼大的。韓旭,你真是我的福星吶。”小皇帝圍着王八,蹦蹦跳跳。
“皇上,小心,這玩意會咬人的。”
“朕知道。”
大王八還咬着鉤子,一時之間,兩人也不知道咋辦。叫來內侍,在數人的幫助下,纔將王八用繩子捆得結結實實,最後,韓旭掏出殺雞刀,直接將連接鉤子的釣繩割斷。
“好,好,好。”小皇帝拍了拍手,笑道:“這王八就賞給你了。”
韓旭一頭黑線,賞什麼不好,賞個王八。
陪着小皇帝釣了一下午的王八,卻再也沒釣到一隻。不過,兩人間倒是更加的熟絡了。
天色將暗,韓旭辭別柴忠訓,提着大王八出宮而去。
“韓侍衛,韓旭,等等。”
剛到宣德門,正欲出口的韓旭被人叫住,回頭一看,卻見一個年老的身穿太監服飾的人幾步趕了上來。他見這人,似乎還有點面熟,但卻一時想不起來,疑惑道:“您是?”
“呵呵,韓侍衛,您忘了?小酒館的老常。”
來人正是大周的大內總管,常歡,常公公。
韓旭一拍腦袋,這才知道原來他們口中的常公公,竟然是替自己付飯錢的老常,趕緊上前抱拳道:“小子見過常公公。”
常歡呵呵笑道:“這把劍是皇上讓雜家給你的,你看看合不合手。”說罷,將一把裹着黑色布條的劍遞給韓旭。
“多謝公公。”韓旭趕忙雙手接過,這把劍入手極沉,暗道,自己都忘了,卻沒想到這小皇帝這事還沒忘。
“你不打開看看。”老常笑道。
“這就不麻煩了,皇上賞賜的東西,就算是根木棍,小的也要好好的貢起來吶。”韓旭笑嘻嘻的回道:“要不,一起去喝個小酒,我請,上次之事,還要多謝常公公呢。”
見韓旭的表現,常歡滿意的點了點頭,搖手道:“雜家還有事,改日吧。對了,別再常公公,常公公的叫了,還是叫雜家老常。”
“得,那小子就先告辭了。”
韓旭將劍穿過繩子,往肩膀上一挑,就這樣扛着王八出來宮門。擡頭看看天色,想起早上趙匡胤的邀請,於是晃盪着,直接向趙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