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朧朧中,天色已經大亮。
韓旭睜開眼,昨日的披風在上身蓋得好好的。這屋子裡除了自己,以及躺在牀上昏迷不醒的劉三,就只有裴忠了,而顯然這披風是裴忠給自己蓋上的。
長時間的歪在椅子上,身體不由一陣痠疼。掀開披風,從椅子上坐起,伸手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腦袋,起身向屏風後面走去。這一夜,他睡得很不踏實,或者說根本就沒睡着,一閉上眼睛,腦子裡就是漫天的羽箭。被一陣陣的惡夢折磨着,每當驚醒來之時,他總是拖着身體,起身去屏風後面,看看那昏迷中的劉三。想着,興許劉三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清醒過來。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直到天色微亮,才沉沉睡去。
韓旭默默注視着牀上躺着的人,眼前的劉三安詳的昏睡着,沒有一絲醒來的跡象。矗立良久,他伸手輕輕的將被子往上拉拉,掖了掖,似乎怕牀上的劉三凍着了。做完這一切,才轉身離開了屋子。
“韓公子,你起來了?”
迎面撞上了端着早點的綠兒,韓旭扯出一絲笑容,朝着綠兒點了點頭。
“裴忠呢?”三兩口喝完稀飯,隨意伸手抹了抹嘴巴,問道。
“裴忠?”綠兒不明所以。
“就是那個一天到晚抱着把破劍,擺着個死人臉的傢伙。”
“哦,你說的是他啊,天剛亮就在後院裡,拿着劍到處亂舞,現在應該還在那呢。”綠兒撇了撇嘴,又道:“老爺去宮裡了,臨走之前吩咐奴婢,等你醒來,讓你留在這裡,說是你身體未愈,這幾日就不用去殿前司點卯,他會跟聖上解釋。”
韓旭想了想,這倒也是,就着身體難倒還要去陪小皇帝瞎折騰?於是,謝過綠兒,向後院尋裴忠而去。
趙匡胤的府邸並不大,之前來過幾次,韓旭就已經逛了個遍,此時倒也熟門熟路,沒一會,就來到了後院。這年頭,似乎凡是習武之人,都喜歡在後院搞個演武場什麼的,不過趙府的這個演武場,顯然比秦家大院又大得多了。
一大早沒見到趙芸,原來這小子正一身勁裝,與裴忠躲在後院切磋。手中長槍,化作點點繁星,上下三路,直攻裴忠身遭。而裴忠不知是昨晚受傷的緣故,亦或是礙於趙芸的主人身份,出招之間,不似往日般決絕,倒是多了份拖泥帶水的感覺。
趙芸的長槍舞得很漂亮,至少在韓旭看來如此。經歷了昨晚生死之搏,他的眼光似乎高了很多。
槍劍再次交身而過,趙芸回頭見到門口的韓旭,收起長槍,幾步跑了上來,氣喘吁吁道:“韓旭,你怎麼披着件披風就出來了,這麼冷的天氣,傷還沒好。若是惹了風寒,那可咋辦。”說着,隨手將長槍放到一邊,拖着韓旭就欲回屋子。
韓旭擠出個笑臉,搖了搖頭,道:“沒事,這點傷算得了什麼?怎麼樣,今日遇到高手了吧?”
一聽這話,趙芸立馬興奮道:“別說,還真是。一早我見你還沒醒,於是嚮往日般來後院活動下身體。卻見裴忠在這裡一人獨自練劍,忍不住就想和他切磋。不過,真沒想到裴忠這麼厲害,我攻了半天,槍尖都沒進到他身前一劍之內。”
對於裴忠的身手,韓旭昨晚是有了更加直觀的體會。與之相比,那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板下,當然這誇張了點,但兩人的差距還是很明顯的。若是以命相拼,他估計連裴忠十招都接不住。
“趙兄弟的身手也不差,若是戰場之上,裴某若想輕易取勝,難如登天。畢竟兩軍對壘,可沒那麼大的空間個給我去躲避趙兄弟的長槍。”裴忠面不改色,淡淡的說道。
“哦?”韓旭訝然,沒想到趙芸的武藝竟然能連裴大高手讚歎。本想拖着殘身,跟裴忠再切磋一下,昨晚的體會對他來說,實比苦練幾個月還深。
“行了,既然你醒了,那劉三就先交給你,我回秦家大院一趟。”裴忠還劍入鞘,說罷,轉身就走。
……
沒多久,在韓旭坐在牀邊,靜靜的看着劉三的時候。秦雨山領着丐幫衆人,趕到了秦家大院。問明瞭事情的來龍去脈,尉遲雄頓時怒目圓睜,咆哮着就欲找韓通報仇。衆人裡面,若說和劉三關係最好的,除了韓旭,就數尉遲雄了。
但顯然,有秦雨山在,尉遲雄怎麼也撒不了野,一頓臭罵之後,這個五尺漢子竟然蹲在一邊老淚縱橫起來,若不是擔心昏迷中的劉三,他早已成了嚎啕大哭之勢。有了尉遲雄的帶頭,老秀才等丐幫衆人再也憋不住了,滿屋子頓時充滿嗚咽之聲。
見此情形,趙芸不由一陣心酸,抹着眼淚,不斷的安慰。對於丐幫這些人的情義,她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行了,都停了。”秦雨山雙目微紅,轉身看了眼牀上的劉三。本想將劉三帶回秦家大院醫治,但見他的樣子,肯定是不能搬動的,於是放下了這個念頭,帶着丐幫衆人離開了秦家大院。
“韓旭,劉三就交給你了,回頭我會通知丐幫的兄弟遍尋名醫,有什麼需要你立刻通知我,就算花再大的代價,也要將劉三救醒。”走到門口,秦雨山回頭向着韓旭說道:“你自己也要注意,你的傷同樣不輕,韓通那邊,我會派人死死的盯住他,昨日的事情今後絕對不會發生。”
“秦大哥,小娘那邊,你先幫我瞞着。這事,我不想她擔心。”韓旭想了想說道。
“放心吧,這事我自有主張。”秦雨山點了點頭,自從丐幫來到趙匡胤的府邸,韓旭就一直默不作聲,心事重重的樣子。然而丐幫之人並沒有將劉三的受傷怪罪到韓旭的頭上。他明白韓旭這是在自責,這也是他呆了沒一會,就離開趙府的原因,他並不想讓韓旭承受更大的壓力。
……
晌午時分,一身朝服的趙匡胤帶着趙普回到了府邸。
“今日文德殿議政,我將昨晚你遇刺之事稟報了聖上,又以你身體不適爲由,替你向聖上告了假。”趙匡胤端着茶水潤了潤嗓子,說道:“聖上大發雷霆,命我無論如何也要將刺客緝拿歸案。”
“我想韓通肯定不會讓殿前司插手此事。”韓旭淡淡迴應道。
“沒錯,聖上剛剛發話,韓通這傢伙就立刻跳了出來,說事發之地是屬內城,該是他侍衛親軍司的管轄範圍,而我殿前司只需防衛皇城即可。”趙匡胤冷哼一聲,又道:“這明顯是做賊心虛,昨晚的的動靜,他侍衛親軍司難道會一點都不知情?更可笑的是,昨晚事發之時,內城的禁軍竟然連巡夜的都沒有,這明顯是早有預謀。”
“那聖上怎麼說?”
趙匡胤搖了搖頭頭,嘆氣道:“這事,聖上當然是問範大人的意見,每每我和韓通意見相左,都是如此。而範大人又如往日般,按規矩將內城之事交給侍衛司,所以這事自然交給了韓通。”
韓旭苦笑不已,若是這事交給趙匡胤,那多少能查到點什麼,即使不能拿韓通怎麼樣,最後至少不會讓他好受。只要查,這當官的屁股有誰是乾淨的?找個理由,或者無中生有,搞個栽贓陷害什麼的,這可是他的拿手本事。而這事,一旦交給韓通,那就想都別想了,白白讓這老傢伙給脫身。”
“聖上本想派御醫來替你診治,但被我推脫了。”趙匡胤隨口道。說着,一直注視着韓旭的臉色,對於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子,就得到如此的聖寵,他還是真有點不放心。然而韓旭聽了這話,除了一笑而過之外,並無其他反應。他不由得暗自點了點頭,在韓旭這年紀,能做到榮辱不驚,還真沒幾個人。
“醫好了身體又能怎樣,還不是拿韓通沒辦法?”韓旭擡頭望天。
“呵呵,這事,也沒那麼簡單。”趙匡胤微微一笑,安慰道:“內城是歸韓通的侍衛親軍馬軍管轄沒錯,可這侍衛親軍馬軍的都指揮使可是高懷德。”
韓旭一怔:“你的意思是?”
趙匡胤笑咪咪的看了眼韓旭,神秘道:“高懷德跟我算是故交,平日裡也看那韓通極不順眼,這事我已經派人知會了他。”
“高懷德不是韓通的屬下嗎?”韓旭疑惑道。
“呵呵,屬下又怎樣?韓通雖然勞苦功高,但他爲人實在囂張,對下屬更是苛刻。禁軍裡,估計除了李重進和少數幾個將領和他關係不錯外,其他之人私下對他可是稱呼韓老二。”
韓旭扯了扯嘴巴,聽到“韓老二”這個詞,明知不是說他自己,可心裡卻感覺怪怪的。而聽趙匡胤的這話的意思,雖然他只是殿前司的都點檢,看樣子手早已伸入了禁軍其他部分,甚至大周的其他軍隊裡,這傢伙不愧是兵不血刃,造反最成功的一位。
想到此,韓旭雙眼一亮,突然想起眼前的趙匡胤身邊可不只有慕容延釗和石守信這兩位大將,他可是有大名鼎鼎的“義社十兄弟”啊。雖然這些人,韓旭也不太記得明白,但那都是大周的名將,趙匡胤能取的江山的忠實助力。
看着對面趙匡胤那霸氣的自信,韓旭不由入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