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着,不容別人插話,他又看向胡正一,臉上剎那間變成一幅長輩教訓晚輩的姿態,厲聲說道:“但胡大人此言荒謬,我大宋乃是天邦中國,尊崇聖人之道,素來優待士子官吏,所謂刑不上士大夫便是此意,且我大宋從不以苛政暴律治理江山,焉能用嚴刑酷法行那殺雞儆猴之事。以這樣的法子來對付江淮官吏,無疑自毀我大宋之基。”
葉塵心中冷笑,心想這就開始了嗎?只是趙普爲一代名相,派來的幕僚用來反駁胡正一的理由,還真是太過可笑。
胡正一和王鑫面上同時流露出譏諷,這次卻是後者說道:“皇甫先生讀書多年,難道不知‘亂世重典,事急從權’的道理。要知道我們只有兩個多月時間,所有州縣都去走上一遭,那絕對是來不及的,難道皇甫先生想要讓魏王殿下沒有完成籌集糧食的大事不成。”
開封府派來的另一屬官王鑫說話比胡正一還要犀利,且反擊更是隻指要害,皇甫同和李佑臉色微變,另一邊趙德昭也是聽得神色一沉。羅公明始終神色平靜如冰面一般,讓人難以看出心中所想。而陳東陽看似神色不變,但葉塵卻從中看出一絲冷意和不滿。
葉塵自然是抱着看戲的態度,不再吭聲。當然,若是單純只爲了此次能夠籌集糧食一事,葉塵自然傾向於開封府王鑫和胡正一二人的意見。
“王大人!你休要血口噴人!”趙普推薦的另一外幕僚李佑出來說話了,且比皇甫同還要慷慨激昂:“王大人、胡大人!你二人這是陷魏王殿下於不義,如此一來,天下官吏、士子們將會如何看待魏王千歲?如此做事莽撞、不計利害……”
李佑唾沫橫飛,又如艙底河水般滔滔不絕講出許多道理來,羅公明眼睛微眯,好似睡着一般。而陳東陽眉頭微皺,面有慍色,只是不是這慍色是針對誰的。葉塵心中對趙普派來的這兩個幕僚又看輕了幾分。
王鑫和胡正一見趙普的兩名幕僚如此愚蠢,所說道理都是紙上談兵之類的虛僞大道理,再加上這兩人自持年齡,說到最後竟然以教訓晚輩的口氣,不由終於撕破臉皮,王鑫冷哼一聲,將李佑的話毫不客氣的打斷:“李先生,此番南下,以魏王殿下爲欽差,羅大人和祥符伯爲副使,而在下和胡大人乃是陛下親點負責南下所有不法之師的具體徹查。可李先生和皇甫先生只是一介幕僚,唯可建議罷了,若是有建議,只需說出,卻不需要說這麼多廢話。”
李佑和皇甫同雖不是官兒,但是做爲當朝宰相的心腹幕僚,平日間朝中百官哪個不敬他三分。如今王鑫絲毫不給他面子,氣得兩人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
趙德昭其實在心底深處更親近趙普,畢竟此次封王乃是後者一力所成,且爲了將來最終目的,他也應該更親近趙普纔對。可是李佑和皇甫同二人所說的道理
實在是牽強了一些,特別是明顯不利於他此次籌糧大事。說白了他也知道王鑫和胡正一所說更有理、更可行,更應該去施行。
但他一想起離開時,趙普親自帶百官相送時的熱情,便有些拉不下臉,去駁皇甫同和李佑二人面子,正在爲難之際,趙德昭目光一掃,突然看見一直沒有說話的羅公明,便說道:“哈哈哈!兩位大人和兩位先生說的都各有道理,不只羅副司使對此怎麼看?”
羅公明心中嘆了口氣,神色平靜的看了一眼李佑和皇甫同,在二人微微有些不自在的神色中,終是沒有說違背良心的話,簡單的說道:“下官認爲胡大人和王大人所言更加有理一些。”
趙德昭點了點頭,轉頭看向陳東陽,說道:“陳伯!您對此事怎麼看?”
陳東陽將趙德昭神色看在眼中,心中微微嘆了口氣,心想殿下還是經事太少,缺乏經驗啊!趙普身爲當朝宰相,身邊的幕僚怎麼可能表現的如此不堪,這明顯是有什麼特殊原因,才讓這二人故意這樣說。
陳東陽這樣想着,眸中寒光一閃而逝,口中則恭敬的說道:“老朽也認爲胡大人和王大人所說有理。”
趙德昭眼見有兩人同意了胡正一和王鑫所說,便心中安定了不少,心想在這種情況下,再表達自己的立場,也算是給足了趙普的面子。
“不過,兩位先生所言也不無道理。只是,此次最大的問題的確是時間緊迫。所以,所謂事急從權,本王也認爲在這種情況下,王大人和胡大人所說更加適合此次籌糧之事。不過,以嚴刑酷法行那殺雞儆猴之事來對付江淮官吏,此事多少對本王名聲有損,所以王大人和胡大人查辦過程中,一定要做到公平公正,切不可妄動私刑。”趙德昭說道。
“殿下只要順利將此次籌糧一事完成,自會得到偌大的威望名聲,可若是出了差錯,威望名聲一切皆無。”陳東陽終於忍不住肅然說道。
趙德昭心中一凜,點頭說道:“陳伯所言極是,是本王被名聲所累。等下一個州縣碼頭靠岸之後,本王便讓前期派出去的所有御史將調查結果送過來,從他們口中找個懈怠公務,進度緩慢的州縣,前往此地進行徹查。”
葉塵眼見時機已到,開口說道:“殿下!此次給京師籌集糧食的關鍵除了地方州縣能夠籌集到足夠多的糧食之外,便是運輸的問題,而能否按時將六百萬石糧食運到京師,最關鍵的則是水閘的修建。所以下官建議我們兵分兩路,由下官和羅大人帶人去督查水閘的修建。而殿下帶人去行那殺一儆百之事。”
羅公明看着葉塵微微一笑,心想這小子將我要說的話提前說了出來,趕緊補充道:“殿下,下官覺得祥符伯所言有理,水閘一事的確事關重大。”
趙德昭深以爲是,且感覺葉塵和羅公明也
的確是一心辦事的人,便沒有怎麼猶豫的說道:“祥符伯和羅大人所言有理,等下一個碼頭,我們便兵分兩路。就由兩位副使去督查水閘的修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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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討結束,衆人散去之後,葉塵跟着羅公明站在船頭,一邊觀賞河邊景色,一邊說着事。
“羅伯伯!您也是知道的,一直有歹人慾對晚輩不利,所以晚輩爲了自己安全着相,也爲了不牽連到羅伯伯,晚輩不能和羅伯伯同行,所有欽差儀仗也不能帶着。因爲晚輩只有隱匿身份行走江淮,隱於茫茫人海之中,纔是最爲安全的。”葉塵由衷的說道。
羅公明神色中滿是擔憂,說道:“此次江淮之行你就不應該來。如今已經被陛下委任欽差副使,自然不能再回開封,否則就是欺君了。嗯………你小子所說也有道理,坐着欽差官船,又有欽差儀仗跟着,明擺着是給那些歹人當靶子。所以,督查水閘之事,你就不用管了,此事由老夫和賈憲去做就行了。你只要保護好自己就行了。”
葉塵欣然稱是。
房間中,趙德昭和陳東陽對視而坐。
“殿下!治國、治世雖然要有仁心,但絕對不可心慈手軟。殿下也是經歷世間惡事太少,此次殿下南下籌糧,卻正是一次成長進步的大好時機。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殿下這一路上,要從山水之間和人情世故之中學到一些書本和皇宮中沒有的東西,那羅公明擁有治事之才,號稱我大宋財神爺,那葉塵乃是高人弟子,殿下與他們多多交流,必有裨益。至於宰相大人派來的兩位先生和南衙兩位推官,這四人………所言所行,殿下當要多長一個心眼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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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皇宮之中,規模最宏大不是用來上朝的理事殿,裝潢最奢華也不是小周後行宮。同時佔了這兩樣的卻是一座佛殿,被南唐百姓稱爲皇家寺廟的一座佛殿。
唐帝李煜天生異相,前額寬闊,兩頰豐滿,口生駢齒,一目重瞳。因爲在歷史上,虞舜、楚霸王項羽都是重瞳,所以李煜被認爲是天生一副帝王之相。而實事上,李煜最終還是順利的成爲了南唐皇帝。可惜擁有帝王之相,並不代表就有帝王之才。
李煜可謂是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甚至在這幾個方面無不是名副其實的大家。可是,在治國理政方面,他不但很平庸,最主要的是他對此沒有絲毫興趣。成爲皇帝以來,他從未將精力放在研討如何富國強兵、抵禦強敵之上,而是不顧朝廷忠良之臣勸告,甚至以死明志的勸諫,整日沉溺於大小周後兒女情長和詩詞歌賦的風流帝王生活之中,使得朝政荒蕪,百姓生活一日不如一日,國力一日不如一日。特別是南唐朝廷百姓中的有志之士、有才之士也已經對他徹底失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