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下去吧。”張克楚揮了揮手,面上波瀾不驚,心裡卻充滿了憤怒。
哈桑面如死灰的被拖了下去,雙眼已毫無神采。他知道自己死定了。本來他還想隱瞞屠殺島上平民的事,但被張克楚揭穿之後,只得老實交代,因服部寺敏告訴過張克楚他們最近所攻掠過的幾個島,哈桑就更不敢隱瞞,然而越說到後來,他就越心虛,但再想隱瞞卻是不可能了。
離山島的慘劇並非個案。
房間裡的氣氛很壓抑。
此時已經是傍晚時分,天色很暗,房間內卻只點了一盞油燈,偶爾有溼熱的海風吹過,火苗晃動,照得房間內的衆人臉上陰晴不定。
“那廝到底是誰,要是逮到了,一定要千刀萬剮。”曾大牛憤憤地說道。他說的就是那個所謂的黑衣人,根據哈桑的交代,正是這個叫王十二的傢伙居中聯絡,使得土人勾搭上了海盜,也正是這個王十二,制定了襲擊計劃,引得海盜和土人攻掠了附近的好幾個島嶼。
“抓人的事就交給地方上的人吧。”張克楚有些無奈地說道。他不可能因爲專門在蕉嶺島抓這個人而耽誤了大事,所以只能把希望寄託於蕉嶺島本地的官兵。
他卻不知道,那個王十二此時就在步軍營不遠的一處房間裡。
房間並不大,擺設也很簡單,一個桌子,兩把椅子,一張木牀。
王十二此時躺在牀上,緊咬着一根木棒,雙手緊緊抓着牀沿,豆大的汗珠從蠟黃的臉上流淌下來。
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用一柄鋒利的小刀在王十二的傷口處挑動,好一會纔將傷口裡的鉛彈挑了出來,他長吁一口氣,卻顧不得休息,趕緊用準備好的棉布擦拭了傷口,緊接着撒上藥粉,包紮起來。
看他的手法很熟練,想來這種事是經常做的。
王十二沙啞着嗓子說道:“有勞了。”
那中年人恭敬的說道:“這是屬下該做的。”
“這裡安全嗎?”王十二強打着精神問道,他中槍昏迷之後,不知道過了多久醒來,見周圍都是土人的屍體,心下駭然,捂着傷口匆匆逃了出來。因他是漢人,矇混過那些城裡出來的步軍、莊丁,偷偷摸摸的進了城,找到了這裡,這才逃出生天。
“安全。”中年人遲疑了一下,說道:“旗主,屬下方纔已經去打聽過了,喬船主他們損失慘重,已經逃走了。另外,來的這批官兵,並不是步軍司派來的。”
“哦?哪是什麼人?”王十二掙扎着坐了起來,疑惑地問道。
“號稱克敵軍,不過,也是殺奴軍中的一支。”中年人說道。
王十二的嘴脣有些哆嗦。
中年人端來茶水,見王十二沉思不語,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得儘快將此間的事報上去。”王十二想了片刻之後,對中年人說道。
“屬下這就去安排。”中年人躬身行禮,出去安排此事了。
王十二嘆了口氣,心中鬱悶難當。本來按着他的計劃,再有兩日就能拿下蕉嶺島,誰知道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生生的將好事變成了壞事。自己受傷也還罷了,辛辛苦苦糾集起來的海盜和土人土崩瓦解,不知道上面知道了,會怎麼處置自己。
憂心忡忡的,不止是王十二。
服部寺敏將自己的身世遭遇都和盤托出之後,見張克楚面上淡淡的,卻看不出他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心裡不禁有些黯然。
“先在克敵軍待下來吧。”張克楚對服部寺敏說道。
服部寺敏聽了,心裡終於鬆了口氣,原本那點擔心,也就煙消雲散了。畢竟他是倭人,又是在海盜窩裡混過的,雖然是主動投降,又抓了哈桑土王,但如果張克楚翻臉不認,他又能如何?眼下能在克敵軍裡有個立足之地,已經算是最好的了。
審了半夜,張克楚也覺得累得不行,不過心裡還是非常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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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雖然死了二十三個兄弟,傷了三十多人,可是戰功也是沉甸甸的。
不光是哈桑,還抓了五個土王,只是比不上哈桑人多勢衆,據他們交代也是那個名叫王十二的人與之勾連,這纔跟着海盜和哈桑作亂。另外還有四個土王被打死,光這些土王,戰功銀子就有得一萬兩。
再加上兩千多土人……這就有四萬多兩,其實總數算下來,還不止這個數,不過那些土人到底也不全是克敵軍擊殺,總不好搶別人的戰功。
若是再加上殺海盜的戰功,這一仗下來,克敵軍就有七萬兩戰功銀子。
張克楚眯着眼睛,心裡盤算着該怎麼用好這筆銀子,飛崖島的水陸營寨還要再投進去一點,至少增加幾門火炮。營寨內的房子、校場,各種條件都不能低了。火槍作坊那邊纔是花錢的大頭,擴建是必須的,反正地方夠大,只是匠人還太少,材料也得再購進一批……
正想着,就見郭玉郎匆匆進來,對張克楚說道:“克楚,通海司邱大人來了。”
“誰?通海司的邱大人?”張克楚還沒回過神,有點愣怔的問道。
郭玉郎點頭道:“正是,他深夜來此,恐怕是有什麼要緊事。”
張克楚這纔想起來應該是白天葉希超等人說的事情,不過對方這麼晚來,莫非出了什麼變故?他起身迎出門外,還未出院門,就見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帶着幾個侍衛正走過來。
郭玉郎兩下引薦,張克楚將邱行遠引到前廳。那幾名跟着的侍衛便在廳外守衛。
兩下賓主落了座,張克楚瞟了一眼懷錶,這都凌晨一點多快兩點了,看來這邱行遠真是有急事的。於是張克楚也顧不得虛文寒暄,直言問道:“邱大人深夜造訪,可是有什麼事嗎?”
邱行遠面目粗豪,眼神卻很犀利,他點了點頭,對張克楚說道:“想來張大人知道那批犯人的事了,因這批犯人干係重大,所以……”他神色變幻幾下,終於咬牙說道:“請張大人儘快送我等直接進京!”
“這個……”張克楚有些摸不着頭腦,不是說只有個信使和犯人送往達蘭經略府的麼?怎麼又變卦了?
“箇中情由,實在是干係重大,請恕我不能告之,但是這件事只能請求張大人相助,還望張大人施以援手!”邱行遠瞪大雙眼緊緊盯着張克楚說道。
張克楚心下狐疑,面上卻絲毫不顯,他不是今天才穿越過來的,對於通海司,即便不用專門留意,也足以瞭解這個機構是個什麼性質。
說起來,這通海司開始時設立的初衷,和現在的所做作爲可是完全不同。當初宋室南渡呂宋沒過多久,就設立了通海司,爲的是和大陸殘部往來聯絡,傳遞消息。到了後來,幾經廢立,慢慢的從郵傳往來演變成了軍事特務機構,兼管刑獄、偵察、緝捕盜賊奸黨、監視百官,最高長官爲管軍使。
真讓張克楚說,這就是大宋的錦衣衛啊。
對於這個通海司,張克楚心裡多少是有些忌憚的,原因無他,不過是不想與之產生什麼關係,即便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問心無愧,卻也知道與這樣的特務機構打交道,很難說會牽扯到什麼事情上去。
不過他狐疑的,是對方的態度。按說,以通海司的強勢,直接下令,難道自己還能抗命不成?要知道通海司雖然沒有權利直接徵調各地步軍、水軍,可是對殺奴軍這種雜牌軍,通海司是有權要求便宜行事的。
更不要說,得罪通海司的話,會有什麼下場。
所以邱行遠深夜造訪已經讓張克楚很意外了,現在又是放低了姿態,這麼客氣的懇求,如果不是事關重大,急於成行,恐怕也不會這麼做吧?
“邱大人,昨夜一戰,想必大人也知曉,我軍傷亡頗多,爲傷者計,恐怕要在此耽擱幾日。”郭玉郎見張克楚皺眉不語,氣氛有些冷場,便實話實說,一方面是說出克敵軍目前的現狀,另一方面是不想讓對方覺得克敵軍有意推脫。
邱行遠面色凝重的點了點頭,說道:“貴軍力戰,解了縣城之圍,這些下官都是知道的。只是現在島上已無水軍,那些犯人又實在要緊,若是再拖延些時日,恐怕生變。”他擡起頭盯着張克楚問道:“至於貴軍受傷士卒,可放心在島上休養,我通海司一定全力照看,不知道張大人還有什麼爲難之處?”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張克楚也不好再推脫,應了之後,邱行遠起身鄭重謝過,定下三日之後出發,又商議了在何處補給等事,邱行遠便告辭離開。
“克楚,這件事,我怎麼覺得有些不對勁。”送走邱行遠,回到房中之後,郭玉郎皺眉說道。
“何止不對勁,簡直有幾分詭異。”張克楚苦笑一聲,坐在桌旁喝了口冷茶,見郭玉郎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由舒展了眉頭,笑道:“但也別太當回事,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不過這次他們只是搭個船而已,即便有什麼事也牽扯不到咱們身上。”
郭玉郎搖頭道:“哪裡有你說的這麼輕巧。我估計,這些犯人不簡單,要不然他們也不會把主意打到咱們頭上。”
“是啊,但是咱們又能如何?我想過了,既然對方要借咱們隱藏行跡,咱也不要多管閒事,只要消息不走漏,平安到了京城,咱們就算完事了。對了,這批戰功銀子,也在京城領了算了,我打算加兩艘戰船,再招募些人手,咱們克敵軍該好好擴大一下了。”張克楚揉了揉脖頸,對郭玉郎說道。
郭玉郎顯然也考慮過克敵軍擴編的問題,不過聽張克楚說一下增加兩艘戰船,便有些遲疑地說道:“經此一戰,咱們的戰功銀子倒是夠了,可現在人手不足,再多出兩艘戰船,怕也不好調度吧?”
“無妨,我想過了,以現在的各隊爲主,再招募些步軍、水軍和水手,再多兩艘戰船也是夠用的。”張克楚說道:“另外還有件事,得好好謀劃謀劃。”
郭玉郎見他笑眯眯的樣子,不由好奇問道:“什麼事?”
“嘿嘿,自然是好事。”張克楚頗爲陰險的笑道。
看着張克楚的笑容,郭玉郎突然打了個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