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天氣晴好,張克楚站在尾樓甲板上興致勃勃的觀看步軍操演,心說,這水軍司學堂正牌子出身的學官到底不一樣。
別的不說,單看他們那些很規範的旗語、口令、訓練章程,隱隱就透着正規軍的氣勢,雖然這些學官年紀不大,但是個個穿戴整齊之後,還是很有些軍官範的,舉手投足之間,那種嚴格訓練之後形成的氣質,顯然要比自己拼湊起來的雜兵們正規的多。
由於張克楚給這些學官授予了見習職務,所以即便是軍中退役下來的老油條,也不敢不把他們當回事,令行禁止,可不是嘴巴上說說那麼簡單的。
當然,這也是克敵軍待遇好,伙食好,才讓這幫傢伙個個死心塌地的跟隨着張克楚,說白了,還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吃飽喝足了,讓這些學官們指揮着活動活動筋骨,也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事情。
看着甲板上士氣高昂的官兵,張克楚微微一笑,眼睛眯了眯。
“沒想到張大哥去了一趟京師,倒騙來這麼些人。”蘇曼菲從張克楚身後走來,到他身邊扶着欄杆,轉過頭四處打量着。對於這種西洋蓋倫式戰船,她不是沒有見過,但是身臨其境在這種船上生活,倒是頭一遭,所以不免有些好奇。
“哈哈,怎麼是騙?要說是騙的話,你不也是被我騙來的麼?”張克楚此時心情大好,所以也不介意和她開開玩笑。
蘇曼菲俏臉微紅,皺着鼻子說道:“本小姐是自己要來的!”說完之後想想也不對,似乎有點上趕着的意思,可又無從解釋,氣的瞪了張克楚一眼。
“嗯,是你自己要來,不過……”張克楚見她嬌憨的樣子,更是想要逗逗她。
“不過什麼?”蘇曼菲到底是個好奇心過重的女孩,明知是個坑,也要義無反顧的跳下去——不,是興高采烈的跳下去。
“不過你以後一定會爲這個決定感到驕傲。”張克楚信心滿滿的挺胸說道。
蘇曼菲失望的嘟嘴說道:“又拿空話糊弄人。”
“什麼叫又啊?我幾時拿空話糊弄過你了?”張克楚納悶道。
蘇曼菲撇撇嘴,正要說話,就聽桅杆上的值守兵高聲喊道:“右舷!小艇!”緊接着前方也有人喊道:“右前方!小艇!”
張克楚連忙走到右舷,拿起千里鏡雙手一拉,舉在眼前向右前方的海面望去。
起伏的波濤之中,漂浮出一艘槳船,由於距離太遠,只能看到一個小黑點,但是隱約也能判斷出,那是一艘蜈蚣艇。
也許那艘小艇上的人也看到了克敵軍的船隊,似乎在海面上打了幾個轉,想過來又不敢過來的樣子。
不過最終,這艘小艇還是向船隊靠了過來。
張克楚估算了一下距離和風向,下令降半帆等待,同時命令值守軍官帶隊進入陣位警戒,小心駛得萬年船,這個道理他可是作爲座右銘牢記於心的。
不多時,張克楚從千里鏡看清楚了那艘小艇的情況。
小船本來是個有桅杆的,不過卻不知道爲什麼沒有帆了,船上七八個人,看他們衣衫破爛的樣子,很是狼狽。
待這些人被克敵軍的水手和步軍們救上勝利號之後,張克楚確認周圍沒有埋伏的敵對戰船,便下令升全帆繼續前行,自己下了尾樓,來到甲板上。
此時被救上來的幾個人正抱着椰子殼製成的水瓢,咕嚕咕嚕的大口喝水。倒是有個年長的頭目摸樣的人,掙扎着起來給張克楚見禮。
張克楚讓他坐下說話,問了幾句之後,才知道這些也是殺奴軍,打的旗號是“平寇殺奴軍”,可惜寇未平,反倒被西洋戰船打沉了戰船,這幾個人逃了出來,在海上飄蕩了三天,直到遇到克敵軍,纔算撿回一條命來。
“你們是在哪兒遇到西洋戰船的?”張克楚皺眉問道。
“回大人的話,是在蘇祿國北邊……”這頭目名叫謝元禮,原是平寇殺奴軍中的火炮手,此時回想起西洋戰船那恐怖的火力,臉色不禁微微一變。
“蘇祿國北邊?西洋戰船竟然已經深入到那裡了麼?”張克楚眉頭越發擰得緊了。
謝元禮點頭道:“是西洋戰船沒錯,雖然是晚上,可我們戰船被燃燒起來之後,絕不會看錯。”
張克楚問道:“有幾艘西洋戰船?”
“只有一艘,想來是偷偷溜入咱們大宋海域內的。”謝元禮低下頭說道。
“嗯,你們先好生休息吧,若是有什麼打算,等到下個港口之前告訴我便是。”張克楚隨後又對其他人安慰了幾句,便回到了船尾艙。他看着鋪在桌子上的海圖,感覺很無奈。
“克楚,怎麼了?”跟着進來的郭玉郎見張克楚愁眉不展,不由問道。
張克楚擡頭苦笑了一下,用手指了指海圖:“玉郎,你沒覺得咱們大宋簡直就是個篩網,到處都是漏洞麼?”
“這有什麼辦法,要不然,咱們大宋也不會是水軍強,步軍弱了。”郭玉郎倒是不以爲然。
張克楚搖頭道:“水軍再強,這麼多島又怎麼能巡查得過來?航道太多,也不是好事啊。”
“可是咱們大宋也不可能每個島都派步軍司駐守啊,那樣的話多少人也不夠。”郭玉郎疑惑地看了眼張克楚,不明白他爲何會有剛纔那種感慨。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這種四面漏風的感覺,真他娘不爽。”張克楚恨恨道:“看來光卡着馬六甲海峽的脖子還不夠!”
不過,現在說這種話也只能是發發牢騷,他還沒有那個實力,眼下要做的就是一邊發展克敵軍,一邊積攢實力。於是張克楚回飛崖島的心情,就更加迫切了。
當然,要是現在碰到一艘西洋戰船的話,不管是西班牙還是葡萄牙,英吉利還是法蘭西,張克楚都敢甩開膀子對轟——前提是對方和自己的戰船是一個等級的。
你要是弄個一級戰艦裝備一百多門火炮,鬼才跟你對轟呢。
但是直到九月二十日回到飛崖島,張克楚也沒用遇到一艘西洋戰船,甚至連一艘海盜船都沒有碰到,至於土人,倒是有那麼三兩股運氣不佳的,自然變成了張克楚功勞簿上的一筆筆戰功。
謝元禮等人倒是沒別的打算,跟克敵軍的人混熟了之後,得知克敵軍軍餉高,戰功銀子豐厚,伙食更不用說了,便是戰死和傷殘撫卹都高得驚人,當下便決定加入克敵軍。張克楚自然不會把人往外推,他現在最缺的就是有經驗的人了。
望着飛崖島上聳立的炮臺,張克楚不禁嘴角微微翹起,一種回家的感覺油然而生。
可惜還沒等他好好品味這種感覺,就被炮臺上飛來的炮彈給生生打斷了。
“我擦,什麼情況這是?”張克楚舉起千里鏡仔細看去,難不成飛崖島被西洋人或是土人給佔了?可那炮臺上的旗幟明明就是“克敵軍”啊,怎麼……
“八成是把咱們當西洋鬼了。”郭玉郎苦笑道。
“王胖子這廝難道不認字嗎?”張克楚咬牙切齒地說道:“看不到咱們船上掛的是克敵軍的旗號啊?”
郭玉郎摸了摸鼻子:“他從你這兒學的最熟的一句話,就是小心駛得萬年船……”
張克楚有些無語。
倒是在克敵號上坐鎮的楊康見機得快,當下從船隊裡駛出,率先進港。這次王胖子看清楚了。其實說起來,剛纔那一炮也是威懾性的,離着勝利號還有老遠就落入海中。
待上了碼頭之後,張克楚見王胖子比之前又胖了一圈,賠着小心笑得賊兮兮的,便沒好意思發作他。
“殷老先生也在島上。”王胖子小心翼翼地說道,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個不停,看樣子對那些年輕的不像話的學官和一大票新加入的兄弟很感興趣。
張克楚聽了,便說道:“既然殷老先生在島上,那就不好先回營寨了。玉郎,你帶兄弟們去營寨安頓一下,如海就陪我去殷家莊園吧。”
郭玉郎點頭應了,回頭招呼各隊隊官,帶着大隊人往營寨而去。
“這次回來,我還帶回一批製造火槍的物資,晚一點你安排人手從船上卸下來,另外還請了一批工匠,這些人你也都好好安排一下。”在通往莊園的路上,張克楚對王胖子說道。
王胖子忙不迭地說道:“這個我曉得。”
“對了,蘇家小姑娘也跟着來了。”張克楚扭頭看了看王胖子,有些發愁的說道:“她怎麼安排,我還沒想好,你有沒有什麼建議?”
“呃。要不,還是麻煩殷家?畢竟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王胖子倒是一臉坦然。
張克楚撓頭道:“唉,一下多出來這麼多人,我還真覺得有些亂。”
“剛開始嘛,肯定是有些亂的,以後就好了。”王胖子寬慰道:“再說,咱們以後又不是再不增加人了,凡事不都有個適應的過程麼。”
張克楚聽了,似笑非笑的看了眼王胖子,笑道:“行啊,這兩個多月你也鍛煉出來了。”
王胖子嘿嘿一笑:“還早,還早,哪能跟大哥你比呢。”
說話間,殷家莊園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