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明見蘇琪兒身着一襲淡黃色的衣衫,站在那裡如細柳扶風,說不出的姣美,就連身後跟隨的小丫頭也個個模樣俏麗;可是剛纔過去的那些女工同樣是豆蔻年華,卻過得如此悲慘,禁不住問道:“蘇大小姐,剛纔過去的那些女子都是你們蘇家織坊的女工嗎?”
二小姐蘇菲兒已經聽說父親曾經把她許給嶽明做小妾的事,所以一見到嶽明就感到極不自在,對蘇琪兒道:“姐姐,你等我一會兒,我去告訴劉管家一聲,讓他早點兒回家。ashu8爹爹找他有事商量!”說完領着一個小丫頭一陣風似的飛走了。
蘇琪兒望着妹妹的背影淡淡一笑,回頭說道:“剛纔走過去的那些女子都是我們織坊的女工,怎麼,嶽公子有什麼指教麼?”
嶽明在前世勤工儉學的時候,什麼髒活累活也幹過,那些女工的艱辛也曾親身體驗過,就淡淡一笑道:“你父親蘇老爺子也號稱‘蘇大善人’,一向爲人忠厚,可是怎麼能這樣對待自己的工人;剛纔我聽秦坤說那些女工睡覺的時間只有兩個時辰,這怎麼能行,她們也是人啊!——大小姐,你再回頭看看你的丫鬟,哪一個不是錦衣玉食,風光無限,難道人和人的差距就這麼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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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琪兒沒想到一個讀書人居然會關心這些事情,一看嶽明說的極其認真,只好半解釋半辯解的說道:“嶽公子有所不知,以前她們的境況要比現在好很多。可如今朝廷就要向北方大舉徵運糧草,到時候漕運必定堵塞,蘇杭、成都一帶的絲織品必定受阻,眼下正是我們金陵一帶的絲織業振興的大好時機;所以我們要趁着金陵的同行們尚未行動之際,儘快地擴大生產,增加各地的商號;讓工人們這麼通宵達旦,這也是無奈之舉啊!”
這麼一番話從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口中說出,嶽明心裡暗自讚歎,看來這個蘇琪兒不愧是從小就幫着父親打理生意,自有一番獨到的見地;不過抓生產促銷受那可是嶽明的老本行,一看蘇琪兒還掉在這些小兒科的窠臼裡,心裡不禁有些惋惜,只好就暫時重操舊業了,於是說道:“蘇小姐果然好見識,不過你有沒有考慮過蘇家織坊的長遠之計?”
蘇琪兒越來越弄不明白眼前這個嶽公子了,她父親要跟任守忠聯合做生意的時候,就是因爲他的一句話而讓蘇家避免了被人吃掉的厄運;不僅如此,她還聽說昨天夜裡官兵去抓西夏奸細時,也是這位嶽公子在緊要關頭力挽狂瀾,讓官兵反敗爲勝,一舉殲滅了那些反賊;如今他竟然跟自己談起了蘇家織坊的長遠之計!
蘇琪兒偷偷瞥了嶽明一眼,笑着反問道:“難道我這樣做有什麼不對嗎?”
嶽明呵呵一笑,看着十分自信的蘇琪兒說道:“讓自己的工人通宵達旦的加班加點,短時間內讓自己的絲織品大量地涌入金陵市場,這些做法難道其他織坊的老闆不會用嗎?即使你們事先得了消息,可是別人會比你們晚幾天?一旦大家都知道了,請問你的做法還有什麼意義?——大家都在增加產量,一旦絲織品市場上達到飽和,到最後還不得爭相降價來提高你們各自的銷售!”
前兩天嶽明和蘇琪兒的一番談話,讓這位大小姐也明白了一些市場經濟的名詞,如今談起來也沒那麼費勁。嶽明看着他的這個小學生似有所悟,就接着說道:“所以我說蘇小姐的做法只是看到了眼前的一點蠅頭小利,並不高明,說的不客氣一點兒和那些鼠目寸光的人沒什麼本質的區別!”
蘇琪兒當然知道鼠目寸光的意思,可是一聽嶽明說的居然大有道理,不僅沒有一絲的惱怒,相反對嶽明的欽佩之情陡然上升,於是尷尬的笑道:“嶽公子果然目光敏銳,那以嶽公子之見,我們蘇家織坊的當務之急是什麼?”
嶽明一看這個大美人一副求知若渴的乖巧模樣,一時善心大發,笑道:“作爲蘇家的大小姐,蘇家織坊未來的掌舵人,就應該高屋建瓴,對市場的發展方向有着敏銳的洞察力,這才能讓自己永遠立於不敗之地!——我認爲,蘇小姐應該立即把漕運阻塞,蘇杭一帶的絲織品受阻這個消息儘快散播出去,讓大家都來拼命的擴大生產。”
蘇琪兒一聽秀美緊蹙,這個消息是他們設在杭州一家商鋪的掌櫃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纔打聽到的,如今這個嶽公子卻讓她散播出去,這不是自討沒趣嗎;不過她一看嶽明說得極其認真,禁不住問道:“這是爲何?我們得到了這個消息就是爲了能搶佔先機,如果大家都知道了,我們蘇家織坊在金陵還有什麼優勢而言?”
嶽明爲了讓蘇琪兒聽懂,一邊打着腹稿一邊道:“蘇家織坊的當務之急是利用別人都在增加產量的機會,你們卻千方百計的提高你們產品的質量!——蘇小姐不會不明白‘一個鮮杏和一筐爛桃’的道理吧!”
“質量?”蘇琪兒眉頭一皺,搖着頭問道。[]
“哦,其實就是指你們產品本身的優劣等級!”嶽明越說越覺得額頭冒汗,給一個一千年前的人解釋這些玩意兒實在有些累人。
“嶽公子果然高明!”蘇琪兒點點頭,抿着小嘴笑道,“如果大家都行動起來,我敢說用不了半個月的時間,金陵的絲織市場就會像公子所說的那樣‘飽和’,到時候那些買家還是要看誰的東西質……質量上乘。他們都只顧着擴大生產,產品的質量必然會下滑,而我們蘇家織坊卻能一枝獨秀,必然會成爲那些買家的首選!嶽公子,我說的對嗎?”
嶽明一陣欣慰,幸好是個絕頂聰明的丫頭,不然真要是打破沙鍋問到底,那可就惹上大麻煩了,於是笑道:“蘇小姐明白了就好!到那個時候,別人生產出來的東西是產品,你們蘇家織坊生產出來的是精品;你們賣的是一個一個的鮮杏,而別人是在整筐整筐的賤賣爛桃;你們靠的是精細的做工,別人靠的是流汗出力!”
到了現在蘇琪兒對嶽明佩服的是一塌糊塗,那些困惑自己許久的問題沒想到竟然被他寥寥數語說了個明明白白,頓時覺得眼前一亮,興奮地說道:“嶽公子不僅聖賢書讀得好,對這經商之道……不,還有用兵之道都造詣頗深,實在是讓小女子萬分欽佩!”
嶽明微微一笑:“讓蘇小姐見笑了!只要蘇小姐明白了這一點,也就不會再讓你們的那些女工夜以繼日的操勞了。只有讓她們吃得飽睡得好,她們才能把活兒幹好,才能出精品;她們本身就手藝嫺熟,如果再讓她們精神愉悅,精神飽滿,做工的環境舒適,那麼在那些精品的基礎之上就能出極品了!”
“極品?”蘇琪兒一聲驚呼,竟然有些陶醉,臉上那兩個淺淺的小酒窩很是好看,“就像是王羲之的字、顧愷之的畫一樣!如果我們蘇家織坊真的能出一件刺繡或者雲錦中的極品,那——”
嶽明笑道:“在監工的吆喝下只能印出一大堆粗劣的年畫和張牙舞爪的門神,要想着能出極品,那必須要用心、用神去做,各行各業都一樣啊!——也只有出一批絲織中的極品,那你們蘇家織坊才能真正成爲這江南絲織行業的領袖!”
好長時間沒有這麼高談闊論了,真是痛快,嶽明剛想給這個蘇大小姐來個總結性的發言,忽然看見前面來了兩個公差,來到他面前一拱手道:“這位就是嶽公子吧!——我們府尹大人有請。”
府尹大人不就是王拱臣嗎,他找我做什麼?今天好不容易跟着施靈靈出來逛街,怎麼還是有人打擾;一想到施靈靈他心裡一驚,自己只顧着在這裡和美女閒聊了,怎麼能把她給冷落了,該死,真是該死!
嶽明回頭一看,靈靈乖巧地站在一旁,既沒有走遠也沒有靠近,只是十分溫順地看着他。蘇琪兒也發現了嶽公子身後還站着一個嬌小玲瓏的少女,急忙走過來道:“這位姑娘是公子的——小妹麼?”
看見自己的夫君和一個如花似玉、風情萬種的大美人聊得甚是投機,這本來就讓施靈靈的心裡起了醋意,如今一聽她又把自己當成夫君的妹子,心裡更是不悅,不過夫君沒有開口,她也不便插言,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裡充滿了警戒之意。
嶽明笑得頗爲尷尬,很有些摧殘祖國幼苗的負罪感,支吾了一聲,訕訕地笑道:“她是我的拙荊……內人!”施靈靈臉上閃過一絲得意,示威似的看了蘇琪兒一眼,微微一個萬福,柔聲道:“這位小姐就是這蘇家織坊的大小姐吧!——夫君,既然是府尹大老爺請你,你還是儘快過去一趟吧!”
嶽明一聽也是,自己如果不想去京城參加殿試的話,那麼一年半載估計也離不開這金陵城了,好歹那王拱臣也是這金陵的父母官,現在混個臉熟說不定日後會有大用,於是對那兩個公差道:“二位回去稟報王大人,說我先把我的夫人送回家,然後就到衙門去!”
兩個公差答應一聲轉身而去,如果要在平時,靈靈肯定不讓他送自己回家;可是今天不同了,她衝着蘇琪兒笑道:“蘇小姐請便吧!夫君要先送我回家,然後還得去拜見府尹大老爺,改天有空了我和夫君一定到府上叨擾。”
嶽明暗自一笑,衝着蘇琪兒說了聲“告辭”就和一臉神氣的施靈靈往回走。
蘇琪兒看着他們遠去的背影,一絲淡淡的愁緒不覺間就涌上心頭,細細品來,竟然不知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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