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方羽的雙手,一直乾的都是殺人和殺豬的事。
不知有多少人和豬的生命消失在這雙手中,童年那點兒治病救人的理想早已被殺戮淹沒在無痕的角落。
當方羽第一次用自己的雙手爲人治病時,才知道救一個人比殺一百個人還累,當方羽把手術做完時,方羽又發現,救一個人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至少在趙萱爲他輕輕拭去額頭上的細汗時,方羽的心中是很愉快的。
手術做的很順利,衆人將李氏擡入她自己的屋內,而那個死囚則被歐陽春肩着送回給了雷驚,據說兩天後就要處斬,罪名是投毒殺人,用砒霜鬧死了同鄰的一家七口人,如今這也算是他爲死後積點陰德吧,雖然方羽等一干人都不在乎積不積陰德。
方羽因爲答應了給徐慶,蕭遠弄些白酒喝的,所以又勾兌了一些可喝的酒,結果在衆人七嘴八舌下,又出爐了一個大宋仙液酒廠,方羽佔了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其餘的份額讓一大票人兒分了,當初一起參加了方羽報復行動的人,如今是個個都有錢了,對於白酒這種有着遠大前景的生意,自然是爭相認購股份,幸虧這不是在後世的股市上,否則這股價非得讓這些個暴發戶炒成天價。
與雷驚關係好的一干兒捕快也成了這個酒廠的小股東,有了共同的利益纔是長久之道,做爲後世穿越來的人,方羽再蠢,也知道靠哥們義氣是無法長期維護一個團體的團結的,只有共同的利益,才能把大家拴在一起。當然,方羽實是對做生意沒啥興趣,真要說幹啥活,方羽情願掂了刀子去殺豬,所以方羽把酒廠的一干事兒丟給了安二孃,不管怎麼說,安二孃既然被人送進了方家的門,那就是方家的人了,難不成還要學那個柳下惠的不舉兄,把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趕出去不是。
人殺了,替死鬼也上交了,如今爲李氏治眼睛的事也辦成了,方羽心中輕鬆下來。
終於放開了自己心靈的方羽,在這平靜無事的日子裡,方羽與趙萱的感情也是日漸升溫,只不過這種感情更多的是親情,要說愛情固然偉大,卻是一團火焰,燒過就沒了,無論當時的愛情多麼絢麗,最後能留住兩個人在一起的,還是平淡的親情。
方羽與趙萱在一起,兩人都是沒什麼話說的人,不過方羽喜歡帶着趙萱上街,喜歡給趙萱買些子他自認爲女孩子會喜歡的東西,他卻不知道,其實無論他買點什麼送給她,她都會喜歡的。
一個喜歡一個人,往往不需要理由,一個人喜歡一樣東西卻需要理由,比如黃金,因爲它很值錢,比如房子,因爲它可以住人,趙萱喜歡這些小玩意兒,因爲它們是方羽買的,凡是方羽給她的,無論貴賤,她都覺得那是方羽對她的一顆心。
人心在有些人眼裡是不值錢的,人心在一些人心裡又是很珍貴的。
至少趙萱覺得方羽對她的呵護之心是人世間最珍貴的。
二
晏殊要過壽了。
以神童召試賜進士出身的晏殊還很年輕,還只三十一歲,過的也不是什麼大壽,但他的學生很多,這學生當然不是他教出來的學生,而是科舉的門生。
有這麼多叫他老師的學生,自然是過個普通的生日也是少不了人捧場的,晏殊是一個還算不貪的好官,好官一般都是比較窮的,不過晏殊不窮,因爲他有很多的學生,每一年的賀禮都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人家好心孝敬的,哪能不收哩,於是每年成小山的禮物,讓晏殊成了有錢人。
范仲淹是晏殊最得意的學生之一,不過當了官的范仲淹仍然象他沒當官時一樣清貧,范仲淹是一個好官,一個講理想講原則的好官,這樣的好官不窮就沒有窮的官員了。所以當晏殊要過生日了,沒錢的范仲淹有些發愁,往常在地方上當官,可以裝憨不來,如今身在京師,不去給老師拜壽就說不過去了,可是要買點象樣東西前去,那得要錢啊。
范仲淹遊蕩在街頭,想要找個自己買得起又象樣不至於很丟臉的東西。
這樣的東西不好找,除非是賤價賣的贓物。不過范仲淹的運氣很好,在他走酸了雙腿,累花了雙眼的時候,終於讓他找到了一件這樣的贓物,當然,范仲淹是不會知道這是贓物的,他是一個正直的人,一般不會把別人當賊看的。
這件贓物是一個沒穿皁衣的開封府的差役在街頭向的行人兜售。這是一幅畫,一幅在清理金風細雨樓的案發現場時,那差役順手牽羊帶出來的畫,想賣了弄兩個錢花。
差役不識畫的好壞,所以要價也不高,范仲淹卻是一眼就相中了那畫,那畫上的女子栩栩如生,一看就知是一幅不同尋常的好畫,畫旁題的一首詞更是絕頂的好詞,當那個差役鼓起勇氣說出五兩銀子的時候,范仲淹沒說二話,掏錢買了下來。
差役高興的敢緊拿了錢跑了,他覺得這是碰上了一個冤大頭,范仲淹卻也是很高興,明個兒老師的壽日,自己也有東西拿得出手了,一路往回走着,一路品味着那畫那詞,越看越覺得這畫這詞當是名家所作,只是上面的題名叫方羽,范仲淹卻是怎麼也想不起世上會有哪位名家叫此字號。
范仲淹這次初來汴梁,還未曾與好友聚會,自然不識得方羽是哪個。他若知道了,也只怕就不敢把一個殺豬的畫的東西給老師晏殊當賀禮,就算老師不怪他,別人也難免會說點不好聽的話不是。
范仲淹的年紀實比晏殊大了兩歲,但是達者爲先,這個可是不論年紀的,范仲淹一個實誠的人,可不敢對晏殊有半點不敬,所以在自己沒有錢的情況下也要如此廢心的爲這個老師準備禮物。
三
晏殊的晏學士府是去年新建的,佔地面積還是挺大的,雖比不了八王爺的王府,卻也不比老牌子的天波楊府差了多少。據說這晏府建起來也沒花多少錢,材料是一些學生們幫忙弄的,幹活的是大宋的府軍,反正他們閒着也是閒着,乾點活也就當練兵吧。
大宋對府軍的練兵方法是很特殊的,咋個特殊法哩,一般來說,大宋府軍練兵的時間都是在爲官老爺幹活中渡過的,要論幹農活,搞建築什麼的,那絕對是人才濟濟,要說掂着弓刀打仗,那還是不要說了,說了的話絕對會讓愛國者吐血。
大宋的國情如此,所以晏殊用府軍爲自己建學士府,實是算不得什麼不好的,也所以晏殊在一般的老百姓的眼中還是一個好官。
老百姓對官老爺的要求其實是很低的,只要能讓他們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就是好的。
官職還很小的范仲淹,前半生過的都是沒見過啥世面的窮日子,擡眼望着晏府的豪華高大的大門,心中有些感慨,當然這感慨的不是他自己的窮和老師的富,而是爲大宋內地的奢華與邊關上的荒蕪產生了感想,一個有清名如許的官員尚且如此,可想大宋的人是如何的醉生夢死的。
范仲淹挾着那幅裝裱過的畫,上了前去,遞上自己的名刺。一名晏府的家丁接過名刺看了一下,便將范仲淹放了進去。
這家丁他對范仲淹還是有些印象的,幾年前范仲淹中了進士後,前來拜見晏殊,一身陳舊洗得發白的衣服加上手中掂着一尾青魚,那青魚據說是范仲淹自己跳入金明池抓來的,這樣窮得有個性的人,想不讓人記住都不行,窮到范仲淹這樣的進士不是沒有,窮到自己跳入金明池中去抓魚的進士,還真是大宋的獨一個。
晏府的下人也是有點文化的,這個家丁也沒因范仲淹仍是個窮人而做出什麼不禮貌的行爲,很客氣的放范仲淹進去了,只是他的兩眼中滿是鄙夷的神色。
窮人在豪門的門前,受到這種眼神是很正常的,至少范仲淹覺得很正常,他受過的這種眼神多了去了,如果有一個豪門的家丁不用這種眼神看他,那就很不正常了,那麼,這種家丁不是精神有問題,就是他的思想境界太高了,這樣的人,似乎也不是做家丁的料。
范仲淹一路向前走,他在這京師也認不得幾個人,無非就是當年一同中榜的幾個同年,當然,這些人如今也有些錢了,可不似范仲淹這般貧窮,早早的帶了禮物來拜見晏老師了。
當范仲淹穿着寒酸的出現在衆人面前時,幾個同年一時三刻竟沒有認出他來。
晏殊卻是認了出來,雖幾年不見,晏殊還是記得范仲淹的,因爲范仲淹的才華,因爲范仲淹的窮而不卑的品格,晏殊相信他終有一日會鵬飛萬里的,所以很會做人的晏殊決不會輕慢了范仲淹的。
晏殊笑着向范仲淹迎上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