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風格外的刺骨,那十多個驍果卻絲毫沒覺得冷。在他們的心中,只覺得有股火在燃燒。今日這一幕,若是他們無法在戰場上博得軍功,將永遠被釘在恥辱柱上面,遭旁人恥笑。
胡刀謝英超又重新穿回了衣裳,但那十多個驍果卻是一動不動,任憑寒風肆虐過他們的赤裸肌膚。全場兩千餘驍果肅然站立原地,眼神中透出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堅毅。
楊戈滿意的點點頭,高聲吼道:“很好。你們現在知道差距了麼?他們兩人,是從高句麗千軍萬馬殺出來的。身上每一處傷疤,都有可能要了他們的性命。你們,每一個人,仔細想想,若是換了你們,還能否活着回來?還能否見到你們的家人?還能否享受這難得的安閒?能?還是不能?”
那接踵而至的問話,好似一道道皮鞭,鞭笞着每一個驍果的心靈。
“戰場之上,什麼都可能發生。前一刻,你還在嬉笑怒罵,後一刻,你就可能缺胳膊少腿。每一次迎向對面敵人的馬刀,你都可能跌落馬下,從此萬劫不復。或許,還沒等你看到敵人的面孔,已經被鋪天蓋地的箭雨射中,萬箭穿心。你們可曾見到,在那薩水兩岸,高句麗人壘砌的那頭顱京觀。一顆顆,都是我們隊伍裡面兄弟的首級。”
楊戈鏗鏘有力卻不失激昂的話語,敲打着每一個驍果的固有思維。此時此刻,在他們腦海裡面,浮現的是金戈鐵馬,閃現的是刀光劍影,更多的是血腥和搏殺。
不少人身子已是微微顫抖,似乎因爲那些畫面而戰慄。更多的人則是雙眼透出了些許血色,身板挺得筆直,雙拳緊握,有一種不可遏止的衝動和慾望。
“誰都想建功立業,但是,你們告訴我,想活着回來麼?”
場中一片寂靜,瞬間已是爆發出了吼聲:“想!”
“都想活下來,很好!但我要的不是懦夫,也不是逃兵,而是勇士,敢於戰鬥的勇士!你們,如果不想當逃兵,往前走一步。原地不動的,從今天起,就不再是我們雄武府的人!現在,聽我號令:向前一步!”
齊刷刷的邁步,在這一刻,每一個驍果好像被施了魔咒一般,整個人都沒了自主的意識,只是覺得,這一步邁出去,就意味着自己不會被旁人恥笑。這一步邁出去,自己就有資格披上這驍果的戰袍。
“沒有一個人想當逃兵,你們都是好樣的。不過,這能活下來的勇士,不是說出來的,而是做出來的!所有隊正,重新整隊,我要看到一個真正的驍果軍隊。”
剎那間,下面幾十個隊正面露兇光,聲嘶力竭的召集手下兄弟,列成了一個個方隊。雖然還不怎麼整齊,甚至有些慌亂,但是舉手投足之間,已是隱隱有了一些兇悍的味道。
雄武府的驍果,與往日的府兵並不相同。他們並沒有經歷過什麼廝殺,但並不代表着他們沒有戰鬥力。這些人都是募集而來,其中有不少人都是世家門閥公子帶過來的子弟兵,都有一些勇武。
但是在戰場之上,需要的不僅僅是個人武力,而是團隊精神。楊戈所要做的,就是將這羣散沙捏合成型,凝聚成一個團體。只有這樣,纔是他目標中的強軍。
此前在身彌島,楊戈也曾訓練過兩百多手下。但那都是身經百戰的府兵,所需要的是個人技巧,而非團隊合作。那兩百多人,是楊戈手中的尖刀。而眼前這兩千多驍果,卻是楊戈心中戰無不勝的軍隊!
看着臺下森嚴的隊伍,楊戈突然面色一緩,語氣也不復方纔的嚴厲:“兄弟們,這驍果,是要上戰場打仗的。打仗就會流血,就會死人。想活下來,也很簡單。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這流血,還是流汗,你們可要想清楚了!
既然承蒙聖上不棄,委任我做了這武勇郎將。那我告訴你們,接下來的訓練將會很辛苦,可能會超過你們的想象。若是承受不了的,現在還可以退出。明天這個時辰,還能站在這裡的,那纔是我們雄武府真正的驍果!”
回到帥帳之後,胡刀哭喪着臉哀求道:“將軍,下回能不能別讓我鬍子脫衣服了。這衆目睽睽下,實在有些難爲情的。”
王伯當笑呵呵的勸慰道:“鬍子,你該覺得自豪纔對。沒看到那麼多驍果,看着你的眼神,直勾勾的,都是崇拜的目光啊。”
胡刀悻悻的道:“都是羣大老爺們盯着你,能好受麼。小謝,你也說說,啥滋味啊?”
謝英超卻淡淡的道:“區區小事而已,只要將軍覺得有用就行。鬍子,你也莫要埋怨了,當初我也是看了你身上的刀疤,纔有了跟隨將軍的心思。由此可見,還是效果斐然的。”
胡刀神色又變得興奮起來,很是佩服的道:“將軍這口才當真了得。就是我站在那裡,也很是熱血沸騰了,更別提那些自稱驍果的傢伙了。”
說到這裡,他們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神中都是看到了同樣的感嘆。楊戈一路走來,卻是漸漸的有了些變化。對於這一點,胡刀感受最深。
最初在身彌島時候,楊戈不過是個隊正,手下幾十個人而已。但一路廝殺,從高句麗人的層層堵截中殺出條血路,更是帶着一幫兄弟轉戰千里。這隊伍人馬越來越多。楊戈的實力越來越大,等回到身彌島,協助王猛整頓軍隊,搖身一變,已成了校尉。
而楊戈在身彌島上的地位,又絕非校尉這麼簡單。經他手裡獲救的大隋將士最多,而聽命於他的兵將裡面,也不乏宋爾癡這等悍將,同時與水軍別將王思晨又私交甚好。這麼一來,除了王猛周文博之外,楊戈赫然已經成了身彌島上的第三股力量。
此番王猛派楊戈出來,一方面自然爲了這郎將的名正言順;另一方面,也未嘗不是存了一些其他念頭,想借機削弱楊戈在身彌島上的影響力。
但王猛卻沒想到,楊戈因緣際會,居然討得了楊廣的歡心,晉升成了武勇郎將,執掌一府驍果。這等地位,已是與王猛的鷹揚郎將不相上下,甚至更有過之。
而胡刀等人,也是水漲船高,從一介斥候已是扶搖直上,做到了六品校尉的官職。這等機緣,又豈是輕而易舉就能得來的?
他們這番心思,楊戈毫無察覺。此時他正伏在桌面之上,與長孫無忌在一張紙上勾勾畫畫,卻不知商議着什麼。
正在這時,外面親兵來報:別將陳智略與樊文超,兵曹沈光聯袂求見。
楊戈心中一凜,沈光是熟人了,自不用說。但另外兩人正是折衝郎將虞世則再三叮囑的,據說在這驍果中擁有不小的名聲。連忙收拾一下,帶着衆人迎了出去。
自東晉末年,陳氏族人爲了避禍,移居到了嶺南。數百年間,已是嶺南赫赫有名的豪門大族。這個陳智略正是這一輩的佼佼者。此次楊廣募集驍果,他一心要建功立業,就帶了族中數十人,都是豪勇壯士,來到洛陽投軍。
嶺南陳家素來與朝中幾位大人交好,陳智略輕輕巧巧的就得了別將的職位,憑藉自家武力和族中兄弟的支持,在這驍果軍中聲勢最盛。
而另外一人樊文超卻是涿郡留守樊子蓋的兒子,自小就勇武過人,好勝鬥勇。而此次驍果軍中,也有不少人來自江淮,自然而然就聚攏到了他的周邊,以他爲核心,勢力也不算小。
至於其他的人,自然也有一些小圈子的勢力,但與這兩人相比,就不在一個數量級了。自從雄武府成立以來,已是爆發了幾次鬥毆,而究其根源,大多卻是糾結於嶺南勢力與江淮勢力之爭。
楊戈心中閃過這些資料,臉上卻帶着微笑,將三人讓到了裡面。
坐定之後,陳智略拱手道:“楊大人,方纔一番慷慨陳詞,讓末將感同身受,竟是起了同仇敵愾的心思。大人這口才,當真是了得啊。末將佩服,佩服!”
樊文超卻是個暴躁的性子,不像陳智略說的好聽,但也是一抱拳道:“楊大人,現在外面的那些兄弟,可一個個興奮的很,卻不知大人接下來要如何訓練?”
楊戈呵呵一笑,拿出方纔收拾起來的紙張,遞給了樊文超,又指着長孫無忌,對二人介紹道:“這位是長孫無忌,暫代司馬一職。這上面所寫,就是我與無忌老弟的想法。無忌,你給兩位將軍講解一二。”
樊文超看了兩眼,卻沒看明白,順手遞給了陳智略,也是同樣的糊塗,不知道上面寫寫畫畫的是什麼意思,都疑惑的看向長孫無忌。
其實長孫無忌也有些不明白,但心裡明白,這是楊戈給自己一個機會,也好在衆人面前站穩腳跟,心中自是感激不盡。
“幾位將軍,這上面寫的,乃是郎將大人想出來的練兵之法,恐怕在一些細節上還有待商榷,還請各位仔細看看,然後再行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