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遊今次纔算是與裴雨燕姐弟正式相識,算起來他與裴元慶倒是見過三四次了,但與裴雨燕嘛,此次算是第二次相遇,但因爲紗冪的緣故,他們甚至都不能算真正見過面,基於這樣的關係,他們此次亦只有擦肩而過的緣分,而無結伴觀燈的可能。
來雁北自碰到裴雨燕後,心裡有些煩悶,或許是因爲蘇遊無心的一句欺騙輕輕地傷了她,愛情有時候就是這麼奇怪,有時候假裝你追我逃,有時候卻很容易引起猜忌,而有時只要牽着手就會獲得無限的勇氣,彷彿天塌下來都不算是什麼大事。
“咱們還去哪逛?要不就回去?”蘇遊還是牽着來雁北的手,卻體會到了兩人之間暫時出現的隔閡,他當然不願看見如此,可解釋起來又不知從何說起。
“咱們去南市逛逛吧。”來雁北一指不遠處的南市大門,剛纔裴氏姐弟就是從那邊過來的。
南市此時人山人海,與大街上的熱鬧又是不同,道路兩邊都是千姿百態的花燈,各種花燈造型精美絕倫、栩栩如生,流光溢彩,令人美不勝收,整個南市都彷彿成了花燈與人的海洋,所有人都沉浸在節日的喜慶之中。
一羣羣孩子提着燈籠,從人羣縫中鑽過,成羣結隊的少女也牽着手,一會兒站在燈前評論,一會兒又圍在各種小攤前,一會兒從人羣中奔過,笑聲流滿一路。
蘇遊先是給大家買了包瓜子,大家一邊磕着瓜子一邊往前走,而馮凌波則向商兒說起了這瓜子的來頭,自從蘇遊前年在齊郡播下第一粒種子之後,經過了兩年的時間,葵花已經遍及到齊郡的家家戶戶,如今東都人民也能嚐到葵花籽的甘美了,只是出售的價格真的不便宜。
路過一家小掛飾攤時,蘇遊突然停了下來,笑着對來雁北道,“我送你一個小東西。”
來雁北會意,站在蘇遊身邊看他爲自己挑選首飾,這種感覺很奇怪,原本自己的配飾要自己選才好的,可她的內心裡又迫切地想知道情郎給自己選的東西是否合自己的心意。
“這支步搖如何?”蘇遊拿起了一隻黃銅打造的步搖,這件小首飾做得古樸而有靈氣,正適合來雁北的氣質和性子,她輕笑着點頭,她看中的亦是這一支。
“大嬸,這支步搖?”
“六十錢您內。”
來雁北看着蘇遊一絲不苟地數錢的樣子,思緒又回到了去年的中元節,只是盛席華筵終散場,如今就剩他們兩個了。
“凌波,商兒,你們看看有什麼喜歡的?”蘇遊一拍腦門,畢竟是缺少和女孩子上街的經驗啊,怎麼差點就忽略了這兩小丫頭。
馮凌波聽蘇遊如此一問,心中自是一喜,趕緊走到攤子前。不過商兒的眼神卻望向了自家小娘,直到來雁北點了點頭她才歡天喜地地去選自己喜歡的。
“雨燕,是你嗎?”一個有些憤怒,又有些委屈的聲音打斷了蘇游來雁北兩人的濃情蜜意。
蘇遊循聲看時,卻是一個十*歲的少年,從身上的衣衫可以看出這不是一個混混在故意搭訕,而可能是一個紈絝子弟認錯了人。
“你認錯人了吧?”蘇遊看着來雁北的大白眼,暗想着難道這是自己惹的禍?不由得出聲問了起來。
“你不是蘇遊嗎?”這人顯然一點都不友善,直接指名道姓。
“在下正是蘇遊,但她卻不是你的雨燕。”蘇遊並不太在意他指名道姓,年輕人情急智昏是常有的事,而有些錯誤是可以被原諒的。
“你是蘇遊就好,小爺聽聞你與裴雨燕之事早就對你不爽了,原以爲你會與她從一而終,不料卻是牽三掛四,且受我一拳。”這少年脾氣火爆,說完話就一拳往蘇遊臉上打來,來雁北見他出拳兇猛,反應過來後亦是迅速出手。
少年本以爲一拳便能擊中蘇遊,哪知拳到中途,卻遭遇了來雁北的偷襲;他原本也只是想羞辱一下蘇遊,並不敢使出全力,拳招還未用老,少年便被來雁北圍魏救趙的偷襲迫得放棄了攻擊蘇遊,轉而與來雁北斗了起來。
來雁北剛纔爲救蘇遊不得已出手相助,幾招下來才發現遭遇了旗鼓相當的對手,竟也開始全力以赴。來雁北雖是救下了蘇遊,還是免不了對蘇遊生氣的,你在外沾花惹草就不多說了,可爲什麼要自己買單呢?
來雁北心中煩悶,正好眼前這小子不長眼,於是成了她發泄的對象;少年亦是暗暗叫苦,原本以爲眼前這女子是自己鍾情的裴雨燕,走近才知認錯了人;他本想着羞辱蘇遊幾下就瀟灑離去的,卻反受到了人家意中人的阻攔。
人比人真是氣死人啊,少年想着自己還在尋找初戀的時候,人家已經開始找小三了。兩相對比下,竟化悲痛爲力量,出手也是越來越快,且不再保留實力。
“都給老子住手!老子數到三你們兩還不住手的話休怪老子弓弩無情!”一聲暴喝響起,圍觀羣衆紛紛離去,隨即一隊弓弩手緩緩迫近,黑色的弩箭瞄準了場中二人。
“三……”才數了一聲,來雁北和那少年便不約而同向後退去,官府都趕來了,想要暢快地打一場是不可能了,不如走爲上策。
“都給我站住,以爲我這三十弩手吃素的嗎?”那人再次暴喝,隨即出現在蘇遊不遠的地方,蘇遊藉着市集裡的花燈看清了來人的面容,他真的沒有想到侯君集還有如此暴躁的一面,又想着這次還能不能像上次遇到劉武週一樣大事化小呢?
“侯君集,是我。”蘇遊正想着如何開口時,來雁北已經出聲,顯然他們早已相識;侯君集一聽來雁北出聲,自然也知這事大概只能到此結束了,一時又想到剛纔自己虛張聲勢的怒喝,這可真夠丟人的……
侯君集正在猶豫該如何答他時,幾聲大笑從後響起,“小侯啊,最近都很忙是吧,怎麼不到魚叔叔家玩了?還有,哎,這不是連城嗎?怎麼了這是?”
侯君集回頭,無可奈何地上前招呼,“魚叔叔。”
來雁北與那少年亦是上前叫了聲“魚叔叔。”搞得蘇遊一頭霧水,想了半天才想到一個姓魚的名人,難道,難道這貨是魚俱羅?
蘇遊並沒有料錯,這個大笑着走入他視線的人物正是傳說中的魚俱羅,此人與大隋的戰神楊素可謂孟不離焦,平陳之戰中他因功而拜開府,後又隨楊素蕩平江南匪患,被封爲高唐縣公。
開皇十九年,楊素自靈州道攻打突厥時再次請魚俱羅同行,魚俱羅帶領幾百人衝入突厥人陣中一舉定成敗,隨後進位柱囯大將軍、豐州總管。據說,魚俱羅在豐州的時候,突厥人甚至不敢畜牧於塞上,可見其人威勢。
魚俱羅是大隋屈指可數的猛將,只可惜他有個兄弟因性情暴虐殘殺部將,被楊廣緝拿罷職。後來楊廣把他放出來,他卻一時想不開選擇了自殺,楊廣由此忌憚魚俱羅,年前假借大將軍樑伯隱賄略一案,順勢罷免了他的官職。
魚俱羅現在是一介布衣,但在那些大臣的眼中,特別是權貴子弟的眼中,他依然是偶像級別的人物,就像一個不老的傳說。
“連城,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你知道這是什麼時候嗎?”魚俱羅倚老賣老地問道。
“這是南市啊,如今正是上元夜啊。”少年被他問得一愣一愣的,腦門上都是汗。
“沒錯,但這同時也是東都,我們偉大的東都;如今兩會尚未結束,你說你在這打架讓外邦使者看到了會給他們留下什麼印象?他們來咱們大隋做買賣會不會擔心安保問題?”看來魚俱羅不僅僅是猛將,竟然一語道破了其中關鍵。
“不打架又能如何,他搶了我的女人。”連城怒指蘇遊。
“他?”魚俱羅順着他的手看到蘇遊,卻並不認識,只是繼續對連城道,“你一個武夫要與人家一書生打架,說出去你的臉往哪擱?老夫倒有個主意讓你們公平一戰,你們意下如何。”他雖然說的是“你們”,但明顯只是徵詢連城的意見而已,來雁北侯君集蘇遊三人都是一陣無語。
“如今軍中正興馬球之戲,這遊戲士農工商皆可玩得,你們何不以馬球定輸贏?我聽說今年端午節陛下除了舉行賽龍舟比賽外,特別加設了馬球大賽,你們踊躍相應陛下號召,以馬球決勝負,如何?”魚俱落完全忽視了蘇遊的存在,說得口沫橫飛。
“那就以馬球定勝負,勝者抱得美人歸,如何?”連城脫下一隻手套往蘇遊臉上扔去以表憤怒,臨離去時又狠狠地給蘇游下了戰書,好像蘇遊一定會答應他似的。
“扔手套求決鬥這招倒與西方人有異曲同工之妙,可是我會傻到答應和你爭這毫不相干的女人嗎?”蘇遊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冷冷地說道。
魚俱羅卻彷彿沒聽見蘇遊說話似的,大笑着揚長而去,繼續着他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