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封王,一定要封!
房玄齡便將李明殿下的豐功偉績、以及犬子房遺則的蛻變,一五一十如實闡述。 李世民悠閒地搭著扶手,手指輕叩,彷彿在欣賞胡姬奏樂。
“李明殿下深居廟堂之高,卻能心繫蒼生,尤爲可貴。反觀其他膏腴子弟,生於安樂,目光淺薄,爲蠅頭小利而內鬥不止,眼中卻容不下更大的世界。”
似乎聯想到了家裡的兩位“膏腴”,房玄齡的語調和血壓都不由得升高了,頓了一頓才恢復平和。
“故而,臣認爲殿下可爲子弟表率。”
李世民嘴角有了勾起的趨勢,又迅速撫平,雲淡風輕地說:
“子女的教育事關大唐的未來,朕一刻也不敢忽視。玄齡公不愧是朕的股肱之臣,竟能參透朕的良苦用心。”
房玄齡有些吃驚:“這都是陛下的安排?”
渣男李世民腆著個大臉,高深莫測地點頭:
“不然,一位稚童如何能突破重重宮禁。”
房玄齡倒真沒往這方面想,他以爲李明真的天生神力,擁有“出街入巷如入無人之境”程度的能力。
因爲這位皇子打從生下來就不安分,這麼多年下來,成功地給朝臣打上了思想鋼印。
原來是陛下有意爲之?
帝王心術,恐怖如斯!
房玄齡忽然羨慕起了孔穎達。
要不是得爲不成器的房遺直和房遺愛鋪路,他也想申請退休,歸隱山田作富家翁啊!
在這一刻,老師和他素未謀面的學生心靈相通了。
房玄齡滿頭大汗,腳步虛浮地走了。
李世民得意地叩著扶手,再也抑制不住飄揚的嘴角。
不知爲什麼,老房似乎對自己更敬畏了。
哎呀真不愧是朕的好大兒,光提名字就能給朝廷權臣一通敲打了。
就在他即將離席時,一顆大黑炭頭上了殿。
“哦哦~敬德公,朕的門神。你有何事呀?”李世民端莊地坐了回去。
一看陛下心情不錯,尉遲敬德也不彎彎繞繞了:
“陛下,能不能讓李明殿下去小學,多輔導輔導臣的不肖孫?”
李世民深深地呼吸一大口氣,控制著嘴角的肌肉:
“朕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你能具體說說嗎?”
…………
在“伴君如伴虎”的痛徹領悟中,尉遲敬德冷汗涔涔地離開了太極殿。
李世民的心情莫名舒暢,興奮地在殿裡來回踱步。
“哈哈,那倆老小子看朕的眼神都變了!”
開國的功勳文官武將,以房玄齡和尉遲敬德爲代表,雖然能力超羣、才華橫溢,但他們也是人,也會飄。
功臣集團之所以安安穩穩沒有作亂,全因爲坐在龍椅上的這位,也就是李世民自己,就是大唐開國最大的功臣,鎮得住場子。
但即便如此,李世民也需要時刻鞏固自己的權威。
在羣狼面前,狼王不可露怯。
而李明這根攪屎棍,就給了李世民一個很好的機會。
“讓臣下以爲一切都在朕的掌控之中,連皇子的頑劣行徑也是朕有意誘導爲之,便能讓他們心懷戒懼,不敢在背後作妖。
“李明乾得很好,無愧李家的列祖列宗!”
李世民自豪地搓著手,又陷入了苦惱之中。
曹王的受封儀式應該辦多大規格呢?如果大赦天下,其他皇子應該不會有意見吧?
“朕的掌控,掌控……”
念著念著,李世民猛然一驚。
壞了,謊言重複一千遍,自己都信了。
他急急忙忙召喚大伴:“快,找到韋待價,傳朕的口諭!”
大伴心有靈犀:“韋將軍已奉陛下之命,率隊捉拿李明殿下回宮,陛下要催他快一點嗎?”
“不是……讓他別管李明瞭,趕緊回來!”李世民急了。
宦官匆匆告退,和長孫無忌擦肩而過。
長孫無忌好奇地回望他的背影,拱手問道:
“陛下,有急事?”
李世民已經一臉鎮定地坐回龍榻:
“些許小事。正好輔機你來了,吾和你商量件家事。
“吾想讓李明遷出文學殿,重回小學,與諸子弟一起讀書。你站在舅舅的立場,覺得這安排合適否?”
長孫無忌簡短地回答:“合適。”
李世民有些驚訝。 長孫無忌恭敬地說:
“臣是從不肖孫長孫延處聽說的。陛下故意將李明放出宮去,帶領貴族子弟親身體會民間疾苦。
“陛下爲訓誡羣臣子嗣,用心良苦,賢明不亞於漢文帝。得此明君,乃我大唐江山社稷之福。”
漢文帝是封建君王的白月光,李世民的偶像,長孫無忌的評價相當高了。
因爲自從李明大鬧兩儀殿後,長孫無忌對皇帝妹夫的手段就佩服得五體投地,全程戴著濾鏡。
陛下開門放李明,一定有他的道理。
“咦?哦,嗯,對的,一切盡在吾的掌握。”
李世民對實現自我攻略的權臣有點不習慣,理了理思路,問:
“既然輔機已經參透了朕的大計,那你此番爲何而來?”
長孫無忌從懷中掏出一份戰報:
“西征高昌的大軍已回駐地,侯君集也將不日回京。另外……”
他又掏出了更多文書。
“關於侯君集違反唐律,私吞戰利品、掠奪高昌國寶、荼毒當地土人的密報,也越來越多。他的罪行基本可以坐實。”
李世民的臉色沉了下去,恨鐵不成鋼地嘆氣:
“君集有才,可惜不修德,爲人魯莽又貪圖小利……”
他半閉著眼睛,輕撫兩撇鬍子,沉思良久緩緩睜眼,卻是一轉話鋒:
“天兵長途奔襲,將士捨生忘死,勞苦功高。近日卻好像突然出現了奇怪的流言,誣陷我軍軍紀不嚴……”
長孫無忌一下就聽出了李世民的意思——這是要放侯君集一馬。
若是過去,他還會據理力爭幾句。
但在被陛下高超的政治手腕折服後,他只想說:
“陛下高見。”
說著,將密報投入長明燈中。
眼看證據被一張一張燒成灰燼,李世民的臉色緩緩放鬆,親切地向長孫無忌招手:
“輔機你過來,就近選一個黃道吉日。吾想讓你的好外甥升一升。”
長孫無忌笑著反問:
“陛下不是不知道該給‘那位’殿下封什麼嗎?”
“王府長史都就位了,這王還沒封,未免有些對不住玄齡。”李世民笑容燦爛。
“況且,總不能因爲想不好吃什麼就餓死吧。”。
…………
“阿嚏!”
李明同學打了個噴嚏。
大概有宵小之徒在背後扎他小人,他最近噴嚏不斷。
除了打噴嚏,他最近還很上火。
雖然在溜了韋待價幾圈後,父皇終於徹底放棄了他的教育,又把他一腳踢回了小學。
然而,他卻莫名覺得,自己在宮中的地位是在上升的。
這是在後宮蝸居多年,所鍛煉出的直覺。
就算近日他都沒見過父皇,但母親的一個笑容,姐姐姨娘的一句客套。
哪怕宦官的一個眼神,宮女的一個躬身。
都可能飽含深意……
“不不不,我是不是宮鬥劇看太多了,被迫害妄想症再這麼嚴重下去,真有可能發瘋……”
李明坐在店門口,拚命搖晃自己的小腦袋。
只有逃離爾虞我詐的皇宮,深入民間,躲在西市的角落,他的內心才能獲得片刻安寧。
然而今天,他無論如何開導自己,總感覺惴惴不安,彷彿芒刺在背。
“今天我心裡老是七上八下的,你有什麼頭緒嗎玄齡公?”
面癱老人在他旁邊鋪著涼蓆坐著,悠閒地啜一口茶:
“不讀書無以靜。也許這是上天在提醒殿下,應該讀讀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