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太想你進步了 李明賊頭賊腦地左顧右看,確定沒有人注意這邊後,鬼鬼祟祟地鑽進了車廂。
宰相的轎廂類似現在的高級房車,十分寬敞。
兩張臥榻面對面,並備有茶具。
李明還沒在臥榻上坐穩,馬車緩緩開動。
“你要幹什麼?你要帶我去哪裡?”李明寶寶驚慌地遮住胸口。
房玄齡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動:
“車動起來有噪音,防止車伕偷聽!”
老狐狸還挺謹慎……李明這才坐直身體,眼睛巴巴地望著大智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不確定這老銀幣是否值得信任。
但作爲自己命運的第一決策者,集思廣益總不是壞事。
房玄齡一隻胳膊搭著車窗,隨性地望向窗外。
“韋待價那裡怎麼交代?”李明隨口一問。
“老臣說送您回宮,讓他不必擔心。”房玄齡隨口一答。
兩人沉默片刻。
李明坐不住了,開門見山地說:
“我覺得我惹禍了。”
“您惹的禍多了。”房玄齡繼續欣賞窗外的風景。
“你是輔佐我的,你要幫我!”
“老臣只是曹王府長史,不是立德殿長史。誰是曹王老臣輔佐誰。”
“那你騙我上車幹什麼?停車,快停車!”
熊孩子在狹小的車廂裡鬧騰起來。
房玄齡年紀大了,被聲波攻擊吵得頭皮一跳一跳的,忍不住拍窗子:
“老臣知道了,別吵了!”
李明這才安靜下來,賤兮兮地抱著胳膊,擺起了架子:
“你又不是我的長史,我和你有什麼好商量的?我要下車!”
老房覺得自己的低血壓被治好了。
他艱難忍住了向皇子重拳出擊的衝動,無奈地攤手:
“然而老臣是殿下的老師,您如果有什麼學問上的問題,老臣知無不言。”
這都沒把我轟下馬車,房玄齡是誠心找我談……李明暗忖,鬆弛地靠著椅背,隨手拈起一粒果脯放在嘴裡,完全是人主的作派。
房玄齡正襟危坐,有了人臣的樣子。
老少一番暗鬥,少主成功奪得了談話的主動權。
“學生我確實有個學術問題。”李明正色道:
“假設,某甲是家中幼子,哥哥們爲了爭奪家產打得很兇,家裡的小媽們和幫工們也不安分。
“請問老師,某甲該如何活下來?”
房玄齡不假思索:“孝順父母、尊敬兄長,沒有理由無法立足。”
李明搖頭:
“一位被動捲入家產爭端的遠房親戚死得不明不白。某甲擔心自己也難逃此劫。”
“不明不白……麼?”房玄齡瞳孔微縮,微微露出驚訝的表情。
他很快調整自己,反問:
“那麼某甲自己有什麼想法?”
李明坦白道:
“自污,被父親趕出家門,遠離大家的視線。”
房玄齡輕輕擊節:
“這倒是不錯的主意。記得你母親的原配、齊王李元吉手下有位副護軍,名薛萬徹。
“玄武門之變後,薛怕被清算,便逃進了終南山。你父皇多次搜山無果,誠心招撫,才把薛勸了出來。”
李明:“啊?上山當野人?我才……”
房玄齡:“某甲。”
李明:“對對,某甲纔不要咧。有什麼既能留在文明社會,又能留在人世間的辦法嗎?”
房玄齡緩緩擡起頭,半閉雙眼,沉浸在思索中。
李明安靜地等待著,連呼吸有極爲小心。
自己的對答……應該沒有大問題。
如果房玄齡背後另有其人,那自己就是在向幕後黑手錶達:他李明只想活命,別無他圖。
而如果房玄齡背後沒有人……
過了半晌,房玄齡沉吟道:
“藏拙,不能說應對錯誤。但連遠房親戚都難逃一劫,某甲再怎麼隱藏自己,也不過是自欺欺人……
“既然躲不過,何不調轉思路,讓自己成長爲各方都無法摒除的勢力呢?”
李明一怔。
房玄齡緩緩露出笑臉,渾黃的眼睛泛著閃亮的光芒。
“既然當不成人人忽視的螻蟻,何不變成人人都無法殺死的巨獸呢?”
“你是說……”李明的眼神頓時犀利起來:
“你要傳我絕世武功?”
這沒有金手指的穿越我是一分鐘也待不下去了,終於要一轉玄幻了?
“不是!”房玄齡差點一口氣沒接上來,語氣都凌亂了。
“你要……不對,某甲要廣收人心。
“在幫工之中、在家族旁支之中、在其他兄弟姐妹之中,尋找自己的幫手,發展自己的勢力。
“一直髮展一直髮展,直到沒人敢動他,人人又都離不開他……”
李明把每個字都聽得認認真真,小眼睛閃閃發亮。
…………
六月驕陽消失在地平線上,馬車緩緩停下。
“老臣能教殿下的,就只有這些了。”
房玄齡穩當地端茶。
送客。 “今天的探討非常愉快。”
李明與老師告別,打開車門。
可一下車,他有些犯迷糊了:
“這裡是哪?”
房玄齡沒有送他回宮,而是扔在了一處沒來過的宅邸前。
“這裡是務本坊,與皇城一街之隔,朝廷官僚多居住於此。”房玄齡介紹道:
“老臣的草廬也在此坊,殿下若不嫌棄,隨時歡迎您的大駕。”
唐長安城實行裡坊制,全城分爲一百零八個“坊”,坊之間有高牆阻隔,只留幾個出入口。
類似於封閉式管理的天通苑。
“你帶我來這兒幹嘛?”李明叉腰疑惑。
房玄齡指指李明頭頂的牌匾:
“替殿下找一位幫手。”
李明順著老頭枯瘦的手指望去,宅院的匾額上寫著“狄府”兩字。
“狄仁傑?”李明心裡一驚。
這老頭不但看出了狄仁傑的斷案天賦,而且……
“老師的意思是……讓我調查河間郡王一案?!”
瘋了吧?!
如果李孝恭真是被太子的政敵弄死的,那自己瞎摻和一腳,豈不是在和幕後黑手公開叫板?
房玄齡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殿下,今天爲河間郡王弔喪的,除了陛下以外,就屬您出身最爲尊貴了。”
李明在腦子裡拐了兩個彎,才聽出了老房的話外音——
諸皇子中,他李明是唯一一個來弔喪的!
臥了個大槽,這不就相當於在公屏上刷屏:
我是太子黨,向我開炮!
李明現在纔算完全理解了李靖的肺腑之言——
自己確實應該更謹慎億些!
“事已至此,某甲還能繼續把頭埋在沙子裡麼?”
房玄齡的語氣帶著莫名的煽動性。
“不過,現在的危機也不見得是壞事。記得老臣教您的嗎——
“爲主上解決最焦頭爛額的問題,同時達到自己的目的。
“宵禁從亥時(晚上九點)開始,河間郡王府在隆慶坊,您最好抓緊時間。”
說完這句話,房玄齡便令車伕駕車離去。
李明孤零零站在狄府門口,細細品味著。
薑還是老的辣,一語點醒夢中人。
房玄齡確實指出了一條未曾設想的道路——
猥瑣了一輩子,是該一邊猥瑣一邊發育了。
“我現在手裡的力量……除了房玄齡算半個,剩下的都是小屁孩。
“未來可期,現在可寄。
“如果能把侯君集撈出來,讓他爲我所用……”
雖說侯君集偏向太子那一方,但俗話說得好,只要鋤頭揮得好,哪有牆頭挖不倒。
而且就目前來說,挖太子的牆角是暫時安全的。
經過河間郡王案和“女裝”案,這位東宮之主對李明的友好度應該還可以。
做點小動作也許能睜隻眼閉隻眼。
“不過槍打出頭鳥,在積蓄起足以自保的力量之前,還是得低調點。
“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古人誠不我欺。”
李明確定了今後的工作方針,思緒又回到了最迫在眉睫的問題。
“既然我已經被幕後黑手盯上了,那不如索性把河間郡王案鬧大。
“讓這起案子成爲父皇最焦頭爛額的問題,也讓幕後黑手投鼠忌器。
“同時,我必須借查案的機會擴充勢力,在案子結束時,達到幕後黑手動不了我的程度。
“我太難了,簡直是根攪屎棍,瘋狂攪動歷史的走向……”
下定了決心,他便躊躇滿志地拍響狄府的大門。
…………
馬車上,房玄齡目光空虛地望著窗外,臉上的表情讓人捉摸不定。
他給李明挖了個巨坑。
擴充勢力雖能一時讓人忌憚,但長久更容易招禍。
而爲了自身安全,李明將不得不繼續擴充勢力,惹來更大的猜忌。
就這麼一直惡性循環下去,直到死,或者……
他上一次這麼慫恿別人,還是在十四年前。
慫恿那孩子的阿爺,在玄武門幹了票大的。
“最讓少主焦頭爛額的,是生存問題。
“解決之道,是讓少主壯大自身勢力……
“呵呵呵……咳咳!”
房玄齡劇烈咳嗽了起來,許久才慢慢平復。
“爲了這熊孩子,我真是操透了心。
“別讓房家下的注打水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