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有胡亥僞造詔書——扶蘇爲人子不孝,其賜劍自裁;三國有魏文帝曹丕逼迫曹植七步成詩;而前朝楊廣則僞裝自己,騙獨孤皇后慫恿隋文帝楊堅廢掉楊勇。
想到這些種種種種,唐高祖李淵不寒而慄。
“不能殺,喬師望不能殺,最起碼他可以令朕膝下的手足們一致對外。”
半晌,滿朝文武見陛下久久不作決斷,這心絃上就跟吊着一根鑌鐵一般,重若千斤。
瞧陛下踟躕這麼久,三省六部二十司更是對喬師望咬牙切齒。不管是秦王李世民的支持者,還是太子李建成的擁護者,均對喬師望可以活着頂着項上的二斤半,耿耿於懷。
“陛下又在優柔寡斷了。”
建國以來,唐高祖李淵似今天這般的遲疑不決,可不只是第一次。
獨孤懷恩是一次,行軍總管李靖也是一次。
獨孤懷恩這事,喬師望恐怕最有發言權,而這行軍總管李靖,太子李建成則深有感觸。
昔日,太子李建成爲了削弱秦王李世民的勢力,曾多次陷行軍總管李靖於桎梏之中,偏唐高祖李淵遲遲不作決斷,才讓秦王李世民有反應時間,爲行軍總管李靖解脫殺頭之罪。
如今,喬師望的這種情形以及陛下的這種踟躕,再一次讓含元殿上的肱骨之臣,如坐鍼氈。
不過與往日不同的是:如今含元殿上貌似消失了黨派之爭,好似擰成了一股繩,俱都想要喬師望的腦袋搬家一樣。
“陛下,喬師望此舉絕對不能聽之任之,否則今後人人效仿,我大唐社稷豈不是要毀於一旦!”
“是啊陛下,請陛下早做決斷!喬師望醉酒戲殿,胡言亂語,目無朝綱,欺君罔上,實該重責五十大板,貶爲庶民。”
“陛下,朝綱不整,則社稷紊亂,亂臣不除,則法度不存。”
“臣複議!”
“臣也複議!”
……
聞言,禮部尚書李道宗與吏部尚書長孫無忌面面相覷。
“鴨梨山大啊!”
兩人不禁汗顏,保這個主兒真可謂比登天還難。
得虧陛下高瞻遠矚,喬師望又恰說到點子上了。否則今日之禍可不比昨日,想那獨孤懷恩怎麼死的,他可是被高祖活活掐死的——像這樣的一件黑歷史,歷來帝王可都是零容忍。
陛下滅隋建朝前,各路英雄好漢以及封疆大吏,稱陛下是【寧世之才】、【撥亂之王】。建朝後,滿朝文武又喜陛下的任性率真,寬仁容衆。
只是陛下優柔寡斷,又太過守舊,偏偏在這確立後嗣的正統大位上篤定不移——無論秦王李世民再怎麼是太子監國或後續正統的不二人選,陛下始終願意立長子李建成爲接班人。
眼看儲位之爭愈演愈烈,陛下早是食不能寢,夜不能寐!
而喬師望的一句【秦王李世民虛懷納諫一能】,則正中陛下的心懷之思。
瞧陛下神色,僅目前而言,喬師望的性命是大可無虞了,但是這三省六部二十四司、九寺五監,以及十二衛大將可是視喬師望爲眼中釘肉中刺了。
面對這種境況,兩人遽然發現,自己是猶如那駱駝掉進了陷阱裡——有勁使不上。
而瞧喬師望這個憨貨目前的狀況,是完全不像那要收斂的樣子,眼見那大禍臨頭之日,轉眼既至。
這要是還不明哲保身,自己不也成那鐵憨憨了嗎。
稍待,吏部尚書長孫無忌和禮部尚書李道宗杵在當下,見滿朝文武都在對喬師望針鋒相對,脣槍舌劍,這心頭上便像壓着一塊重石一樣,喘不過氣。
保這個喬師望,都差點身敗名裂,若自己還不偃旗息鼓,自己不真成了蠢材嗎?
喬師望瞥了一眼禮部尚書李道宗,又給吏部尚書長孫無忌遞去求助的眼神,可示意了半晌,他們也是無動於衷。
尤其禮部尚書李道宗方纔裝的孫子樣,更使得喬師望目瞪口呆。
真是活久見。
喬師望見李道宗、長孫無忌二人左瞅瞅,右瞧瞧,眼觀鼻,鼻觀口,總之,無論如何是要完全絕緣了自己的求救。
“陛下!”
見狀,喬師望放棄了使眼色、遞信號,喚一聲鏗鏘有力的肺腑之因,令震懾的滿朝文武,鴉雀無聲。
“陛下,是朝堂上你我的矛盾相向重要,還是擺平突厥外患重要。”
“自然是突厥外患。”
“陛下,喬師望身兼要職,還有諸多事宜該須準備,臣實在是不能陪衆位肱骨之臣在這裡逗悶子了。”
“逗悶子?”
唐高祖李淵一愣,旋即又點點頭,似乎對於喬師望的臨機應變 還算滿意。
滿朝文武都要唐高祖李淵殺喬師望,即便不殺,他們也要將喬師望往活罪的火坑裡面推。
如今一句“逗悶子”,陛下是比較中肯,但這三省六部二十司裡面的一些老臣可炸了鍋了。
聽起來怎麼那麼不是味——怎麼這【逗悶子】的言外之意好似夾着了老雜毛,老東西一類的嘲諷意味。
不能深想,越想就會越氣。
喬師望目達耳通,瞧這含元殿上下的硝 煙味已經差不多,忙趁各位大臣把臉憋得通紅之際,參拜上啓。
“陛下,臣接下來的這些日子,便不能例行早朝了,請陛下恩准崔宣慶、崔恭禮二位左右史隨臣驅使,以使得臣下能夠便宜行事。”
聞言,崔宣慶、崔恭禮二人陡然間打了個冷顫,猶感五雷轟頂。
他們多久沒開腔了,他們心知肚明。他們只想刨個縫將自己躲藏起來,以免雷劈下的時候別炸到自己。
可即便如此,他們似乎也不能安身立命。
什麼便宜行事?
再隨喬師望刀山上滾,油鍋裡燙,可就不僅僅是血壓上升,心肝亂顫的結果。每每瞧着遊擊將軍喬師望的所作所爲,自己的心便隨之在懸崖邊上翻跟頭,一個不留神,自己便會萬劫不復。
“不是……我們沒說話,沒搭腔啊……”
他們之所以守口如瓶,目的就是爲了明哲保身。可即便如此,他們也得眼睜睜地瞅着喬師望將自己拉下火坑。
“准奏!”
唐高祖李淵深謀遠慮,他情知這個喬師望若再在朝堂上被羣起攻之,即便是他想要保他活命,恐怕都難比登天。
爲什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不明擺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