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鳩卑訶是真的害怕不知道自己叔父再繼續說下去的那一個字會讓對面的君王徹底失去耐心。
這要是真的到了這個地步，那他們雖然此番前來也是調集了手上可以調動的大部分龍騎士伴駕，但畢竟他們即便再怎麼樣耀武揚威那也不可能全都跟着龍王擠在這大殿當中。
除了少量的在殿門口與高昌王庭衛士一同侍立的龍騎士以外，其餘的龍騎士都在高昌禮部與兵部官吏的“接待”下在城中“遊覽”了一番便都去了城外駐紮。
可是此番來到高昌的所有焉耆貴胄大臣們可都在人家的王宮當中！
換句話說，如果這時的高昌王忽然翻臉，那以這宮中侍衛的數量與水平便足以在城外的龍騎士攻破城門。
然後繼續趕來這宮中大殿之上護駕之前便將在場的所有焉耆人上到龍王下至衛士全數拿下！
而且是身首異處的那種拿下……
想到自己的小命隨時都有可能因爲自家君上的一句話而拜拜葬送掉……龍鳩卑訶覺得自己的那一顆小心臟是真的有些承受不了了。
但是他的這位龍王叔父在焉耆那是作威作福慣了，自己只是焉耆一個談不上什麼權勢的小小宗室，根本就不敢在叔父面前隨意開口。
比起尚未確定並且坐的離自己稍微還算是有些距離的高昌王，龍鳩卑訶顯然是更怕自己叔父這個近在咫尺的“危險”。
如此想着的龍鳩卑訶甚至連看都不敢看就坐在自己身旁的叔父一眼，只能膽顫心驚地低下了頭去，通過他自己杯盞中的酒水倒影來觀察自家叔父的情況。
要不是因爲如今叔父的一舉一動都關乎自己的小命，放在平時，龍鳩卑訶甚至連在倒影中看自己的龍王叔父一眼那都不敢。
不過此刻龍突騎支的心情只怕也不會比他這個膽小如鼠的遠房侄兒好到哪裡去。
這位龍王彷彿在轉瞬之間就失去了自己方纔那滔滔不絕的口才，也不知道是被麴文泰那忽然轉變的態度給氣的。
還是說人家麴文泰的話真的就拿捏住了他的軟肋，總之這位碧波龍王結巴了好半天才憋出了一句完整的話來：“我說姓麴的，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瘋了？
這世上可不是人人都願意給人當狗的！”
“哦？”麴文泰笑眯眯地從桌上取了一塊甜瓜送到嘴邊。
在優雅地進食當中品味着瓜果香甜的麴文泰還不忘繼續發揮着被他偶然遇上的幽默：“怎麼在龍王看來，兩邊下注的騎牆行爲乃是大丈夫所爲麼？”
說到這裡，麴文泰甚至毫不掩飾地當中鼓起了掌：“我麴某人可比不上龍王的雄才大略，竟想着對唐與突厥兩面稱臣，這可真是當世呂布啊！”
“你！”龍突騎支“嚯”一聲站了起來，“姓麴的，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眼見這事情都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了，麴文泰也就索性不裝了。
於是他便直接將話挑明：“之前你麾下的龍騎士與我高昌健兒爲了這西域的商路爭奪了多少回？
你見鬥不過我，竟索性一連將你的十三個兄弟送入唐國瓜州爲質以此竟妄想換取那李唐天子的兵馬援助！”
“你……”龍突騎支顫抖着用指指着麴文泰用同樣顫抖的聲音罵道，“我那幾位王弟嚮往大唐的繁華，想去見識見識東土的景象，不成麼？！”
“也是，這是我說話欠妥當了，還望龍王海涵。”麴文泰微微一拱手，居然做出了一副認錯的姿態。
然而還沒等龍突騎支的臉色緩和下來，這高昌王又繼續說道：“畢竟龍王又哪裡是甘心向李唐皇帝納貢稱臣的人。
你眼見李唐兵馬不來，居然轉頭便從宗室女子中挑選了一個模樣、談吐都還算上乘的，直接過繼成了你自己的女兒。
給了人家一個公主的封號便將其嫁給了當時還只是一名普通將領的特勤阿史那屈利。”
說到此處，麴文泰的臉上再次露出了玩味的笑容：“結果人家屈利特勤不要，你居然還就腆着臉將其配給了屈利的胞弟，強行與人家結成了親家，是也不是？”
此話一出，龍突騎支這才知道感情這姓麴的老貨方纔並非真心認錯，不過就是想借機更好地陰陽怪氣自己。
在盛怒燃起的火焰與龍首戰盔的雙重加持之下，龍突騎支再次發出了一聲龍吼：“少廢話！莫要以外你姓麴的打我家伐折羅的注意究竟是爲了什麼！”
不得不說，龍突騎支這一聲夾雜了怒火的龍吼還當着是又幾分王霸之氣，直震得桌面上菜碟翻滾，酒水橫飛——就連那彷彿已然穩操勝券的麴文泰都不禁被嚇了一跳。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龍突騎支趁勢再次發出一聲龍吼：“你要真想打我家伐折羅的注意，行啊，拿你麴家那世代供奉的佛寶來換！”
深夜，麴文泰雙手合十跪坐於王族大寺那專供國王誦經祈福的大殿之中。
在默唸完了一整篇由他那結義的“御弟”親自傳授給他的經文之後，麴文泰緩緩地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映入高昌王眼簾的，並不是怒目的金剛也沒有慈悲的菩薩，這間佛殿雖然名義上是用於國王誦經禮佛的。
但實際上，這裡乃是他高昌王族麴氏一脈的宗祠所在。
只不過高昌幾乎人人敬佛，而高昌的歷代君王也是將各種各樣的佛經、佛寶請回了王城大寺虔誠供養。
因此麴文泰之前五代的君王開始便索性將他麴氏自家的宗祠也遷到了這處大殿當中，並且還專門請了許許多多的高僧大德來王城大寺當中。
既能讓這些遠近聞名高僧講經說法，也能讓他們就勢爲麴氏的列祖列宗祈福。
許是今天這王城當中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即便被麴文泰的跪坐在雙膝之下的那是專人從波斯處購得的雙層軟墊。
但麴文泰依舊是覺得自己的膝蓋處傳來一陣令他難以忍受的酸脹疼痛。
也是，雖然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了，但沒到陰冷天氣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