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雍州府一片靜謐,甚至在府門前都沒有任何護衛把守。
“跑了嗎?”
王京景皺了皺眉,率先踹開所有雍州府的大門,只見大堂內空蕩蕩的,毫無人氣。
“難道是提前知曉了風聲,逃走了?”
王京景轉過身,看向秦壽疑惑道。
秦壽搖了搖頭,緩緩走進雍州官府,手指在案牘上輕輕抹了把,有灰塵,顯然已經有段時間未曾有人進入了。
秦壽轉過身,看向帶路的男人,問道:“雍州府尹的宅邸在何處?”
男人對上秦壽冰涼的眼神,瞬間打了個哆嗦,顫抖着指向前方道:“就在距離這兒不遠。”
秦壽沒有猶豫,道:“立刻帶我去。”
在行至雍州府尹的宅邸前,秦壽擺了擺手,令衆千牛衛舉盾呈防禦陣勢,而後緩緩向大門走去。
宅邸大門沒有落鎖,輕輕一推便打開了。
叫人奇怪的是,宅邸內依舊空無一人。
但秦壽卻沒敢讓兵士卸下防備,而是繼續向正堂挪動。
就在他們行至道路半中間時,四周房屋上方突然冒出一道道人影,皆是拉滿弓箭。
沒等千牛衛作出反應,箭矢離弦,從自四面八方激射而來。
雍州兵士居高臨下,而且早已做好準備,千牛衛一時間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只得舉起盾牌組成圓陣,將秦壽護在中間。
透過盾牌間的細小縫隙,秦壽將這些兵士的座標一一記在心中,而後自千牛衛兵士背後解下弓箭。
“東南方,開小縫。”
秦壽的話叫千牛衛皆是一怔,隨即在看到他手中拉滿的弓箭時,心領神會。
圓陣挪動,在秦壽又一次重複東南方時,突然打開一道只容箭矢出入的小縫。
一縷寒光,自圓陣中掠出,而後圓陣瞬間合攏,再次呈現出堅不可摧的態勢。
無需確認,因爲房頂的慘叫聲已經說明了一切。
“啊!”
便在這時,一支利箭刺穿左側千牛衛的小腿,劇烈的痛楚差點叫他手上無力,但即便如此,這名兵士依舊牢牢握着盾牌,頂在前方。
他知道,他不能倒。
如果他倒下了,圓陣便會出現豁口,到那時盾牌組成的圓陣便會瞬間瓦解。
秦壽來不及關心兵士的傷,又一次開口道:“東北,速開。”
又是一道拉滿的箭矢。
如此反覆四五次後,屋頂的兵士似乎找到了規律。
每當圓陣拉開豁口,便會有鋪天蓋地的箭矢落下。
而每一次打開,都會有千牛衛的兵士,擋在秦壽的身前。
滾燙的鮮血濺落在秦壽的臉上、身上、以及心裡。
但就算是這樣,中箭的兵士依舊堅守地舉着盾牌,實在撐不住了,便有其他千牛衛扶着,頂在前方。
屋頂的兵士方位在動,秦壽的瞄準的方向也在隨之變化。
這一戰,在外人眼中只有一炷香的時間,但在秦壽的心中,卻好像過去了一個世紀一般漫長。
因爲每一分每一秒,都意味一名中箭戰士的生命在流失着。
終於。
有人倒下了。
一名年約三十的兵士,在身中三箭之後,徹底失去了力氣。
而此時,屋頂的雍州兵士,也僅剩下寥寥一個。
秦壽舉起弓箭,箭矢離弦而出。
最後一名雍州兵士被貫穿了喉嚨,甚至連慘叫都未發出,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後倒去。
而千牛衛大多也都身負重傷,甚至有些兵士都已經徹底失去了呼吸。
魂歸故里。
秦壽深深看了一眼屍體,朝着王京景說道:“我回去後會稟奏父皇,他們是我大唐英雄。”
王京景則是看着這些曾一起奮戰的兵士,無言以對。
這件事是秦壽做錯了嗎?
若是不強行攻城,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
但若是不強行攻城,不知道雍州城內還會死去多少百姓。
這一切,沒有答案。
世間的事哪有那麼簡單,非黑即白?
“啪…啪…啪…”
就在兩人稍作沉默時,正廳內突然傳來了陣陣鼓掌聲。
秦壽凝眉看去,就見到一個身材臃腫身着官服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
此人正是雍州府尹--劉琨。
劉琨一臉笑意地走到正廳門口,鼓掌道:“好一個大唐英雄,設王爺,您這是拿別人的命,成就自己的名聲啊。”
“他們本來可以不用死的。”
“死去的人,要這英雄之名,有什麼用呢?”
“難不成在黃泉路上,還能有鬼差給他們叫好?”
話音剛落,雍州府門外響起雜亂的腳步聲。
千牛衛兵士循聲望去,就看到身着甲冑的雍州兵士把守在大門處,嚴陣以待。
秦壽攥緊龍膽亮銀槍,冷冷地看着劉琨,緩緩開口道:“雍州城的百姓,大唐的百姓,也本可以避免瘟疫之災。”
“而你卻沒有那麼做。”
劉琨點了點頭,有恃無恐道:“王爺說的對,所以我是罪人,千古罪人。”
“但王爺不也跟我做了一樣的事,那王爺是不是也是千古罪人呢?”
這些話字字誅心。
但秦壽卻不爲所動,不是不爲害死這些無辜兵士而愧疚,而是因爲愧疚,是這世間最沒用的東西。
秦壽心裡清楚。
哪怕他現在磕頭悔過,哪怕他自刎謝罪,這些逝去的兵士都不會活過來。
而且不止活不過來,自己也會愧對他們的亡靈。
秦壽提起龍膽亮銀槍,槍尖指着劉琨,語氣冰冷,”你今日,必死。”
言罷,秦壽身形忽閃,提起長槍刺向劉琨。
而劉琨顯然對此早有預料,一個閃身躲了回去,雍州兵士自正廳魚貫而出。與此同時,宅邸外的雍州兵衛也隨之涌入,與千牛衛廝殺在一起。
秦壽擁有呂布之力,戰意依舊盎然,但其他千牛衛在方纔圓陣中都或多或少受了些傷。
即便他們是大唐的精銳,此刻面對着人數佔優的雍州兵衛,也是有些吃力。
這樣下去,對於秦壽他們來說,情況是極爲不妙的。
寡不敵衆,千牛衛節節敗退。
而秦壽亦是被這羣雍州兵衛纏住,不是打不過,而是人數太多,倒下一人,
便有其他人頂上。
稍不留神,便有長槍襲來。
如此一來,倒叫秦壽身上也多了幾道傷口。
劉琨則是一直在遠處注視着這裡,在看到秦壽受傷時,一通鼓掌,甚至連連喝彩。
而在其身旁的官員卻有些擔心,”大人,這樣一來,豈不是…”
“豈不是什麼?”劉琨瞪了瞪眼,說道:“朝廷在知道瘟疫爆發之後,我們都得死,早死晚死不都是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