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漢惱羞成怒,就算是不計後果也是一刀砍了過去,那些書生頓時臉色煞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們做這些動作似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看都不看擡頭看一眼,緊閉雙眼咬緊牙關。
李白翻了個白眼,隨手把桌子上的筷子扔了過去,嘟囔道:“讓不讓人好好吃飯了?”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大刀還沒砍到他們的身上,一根木質筷子就穿透了鐵器打造的刀身,在上面留下來一個圓潤的孔,那刀也停滯在半空中,久久下墜不下去。
持刀大漢滿臉汗水,收起刀對着李白拱了拱手,說道:“多有得罪,告辭!”
說罷便一溜煙跑了出去,一個三十有二的大漢跑的那叫一個身輕如燕凌波微步,看的安祿山都直愣。
“這逃跑技術,一看就是有些道行的。”安祿山說道。
地上那幾名儒生髮覺危機消失,一個個站起來故作鎮定,對着外面吐了幾口唾沫,怒罵道:“孬種,有本事別跑啊!”
然後諂媚一般的回頭,對着李白笑道:“多謝這位英雄俠義出手……不如您這張桌我報銷了?”
李白有些鬱悶的站起身,吃不下去了,於是便說道:“好,那就你結,掌櫃的,剛纔聽到了吧?他說他結,我們就先走了。”
以爲李白會客套客套的儒生們全都一愣,目送着安祿山他們出去。
店掌櫃一臉殷勤的跑到儒生面前,笑呵呵的搓了搓手指,問道:“幾位,誰買賬?”
本來兜裡就沒有多少銀子的他們硬着頭皮問道:“多少銀子?”
“不貴,加起來一共三十二兩五錢,看在剛纔那位大俠的面子上,給你們抹個零。”掌櫃的滿臉笑意,視線在幾人的臉上不斷遊走。
一人震驚道:“他們吃了多少啊那麼貴?你這是家黑店吧!”
店掌櫃臉色一黑,“我家這都是出了名的物美價廉,我看你們是沒銀子吧?看你們這一身打扮就知道不是什麼有錢人,還說要替人家買賬,他孃的想出風頭想瘋了吧,來人!給我抓到官府!”
……
路上,安祿山又看到了準備駕車離開的張道長和他徒弟,幾人駐足交談了一會……
“那不是張道長和他徒弟嗎?走,過去看看。”安祿山朝某個方向努了努嘴,說道。
李白苦笑道:“你確定要現在過去嗎?”
安祿山滿臉古怪,“再不過去他們就要走啦,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李白嘆了口氣,揉了揉耳朵說道:“那好吧,咱們走。”
安祿山等人走過去打招呼,張道長的眼睛頓時發亮,年輕道士和李白同時暗道不妙,各自苦笑一聲。
張道長抓住安祿山的手臂就無比熱情的問道:“安將軍,好巧啊,吃了嗎?吃的什麼?好吃嗎?吃了多少?在哪吃的?花了多少銀子?”
面對連珠炮一般的問答,李凝、鄭安、杜甫、趙杭、陳舟和安祿山全都一臉錯愕,李白和年輕道士則是似乎已經對此免疫了,乾脆眼不見爲淨,一個回到了車廂裡,一個跑到街道一邊去看戲。
被糾纏了半個時辰,安祿山等人總算是被依依不捨的張道長給放過了,走的時候還意猶未盡的對着安祿山說道:“有時間的話,安將軍一定要去武當山遊玩啊,那山水極好的!”
安祿山口頭上答應後目送着馬車出城,心有餘悸的鬆了口氣,說道:“這張道長是真能聊啊。”
李白走過來幸災樂禍道:“告訴你了你不聽啊。”
安祿山苦笑一聲,“我哪知道這張道長這麼健談…那個是不是齊先生的弟子,方鶴嗎?”
李白頓時雙眼放光,“哪呢?”
安祿山一愣,看了看天色,連忙捂住李白的眼睛把他往自來寺的方向拽去,一邊拽一邊嘀咕道:“他孃的老子快困死了,讓我好好睡個覺吧!”
可是已經遲了,方鶴也注意到了他們,打招呼道:“李兄,安將軍,你們也在啊,這麼巧?”
安祿山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回頭笑容僵硬道:“是啊,這麼巧,你也在?”
安祿山說話時把“巧”那個字音咬的很重,搞得方鶴一愣,自己得罪這位安將軍了?
李白也掙脫了安祿山的舒束縛,脫繮之馬一般跑到了方鶴面前,笑道:“方兄,好久不見。”
安祿山哀嘆一聲,說道:“你們先聊着,我得回去休息了,再不睡就困死了。”
李白一口回絕道:“不行,你們得和我一起回去,洛陽城內魚龍混雜,萬一出了什麼三長兩短怎麼辦?”
安祿山一愣,壓抑着胸腔裡的怒火低沉說道:“那你特麼倒是和老子走啊!”
李白眨眨眼睛,“可是你看他們,都沒有要回去的意思啊,你不無聊他們還無聊呢。”
安祿山轉頭看去,果然,除了他蔫了之外,就連杜甫都是精神抖擻,更何況是李凝他們。
安祿山苦笑道;“那好吧,我帶他們轉轉。”
李白嗯了一聲,“放心吧,我們倆很快就聊完。”
安祿山翻了個白眼,“那我給您跪地下磕一個拜個早年?”
逗得旁邊的李凝陳舟咯咯直笑,安祿山自己卻是一點都笑不出來,這他孃的,人間疾苦啊!
他們走後,方鶴和李白並肩而行,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並沒有像安祿山想象中的那樣把臂言歡有聊不完的話題,雙方很有默契的都在某一個問題上點到爲止,一方不願意說,那另一方便不在多問。
聊着聊着,二人又聊回到了這次水陸法會,他在場上說的話。
“是你要說的?”李白扭頭看向他問道。
方鶴苦笑道:“罵人不是?”
李白哈哈大笑,“莫道書生無膽氣,敢叫天地沉入海,想必齊太傅泉下有知也不會怪你的,反而還會讚賞有加。”
方鶴輕輕搖頭,“先生會揍我一頓,然後在背地裡心疼,然後表面上還是一副我不認錯便要繼續打的樣子,纔不會誇我。”
李白一愣,笑道:“你要是被齊太傅託夢揍了,你就去龍虎山把那道士給我!”
方鶴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
數十年後的一個風雪夜,一位老儒在弟子的攙扶下緩緩登上那對外宣稱封山百年的武當山,見到了和他同樣衰老的上任掌教後,老儒毫不留情的嘲笑道,“和我一樣老,修個屁的真!”
然後他又恢復平靜,顫顫巍巍的用手中柺杖輕輕的碰了老道一下,輕聲說道:“我先生很久前就給我託夢,揍我一頓了,這是你欠我的……”
說罷,溘然長逝。